任天弃失声叫了起来道:“什么,你的银子那去了。”
冯云海道:“我已经全部留在了‘春满园’给你二娘赎身,明天她帮我收拾东西就能瞧见,上面也有我的一封信,所以这银子我只有找你借了。”
任天弃没想到最后自己成了冤大头,这两人日后九成九自己都不会再见面,银子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这个“借”字还不如一个“送”字好听点儿,当下将头摇得像拔浪鼓似的,道:“没有,没有,我一个小孩子,大娘又没给我工钱,那会有银子借你,不如这样,现在离天亮还有些时辰,我指点几家大财主给你,你去飞檐走壁,穿堂入室,随便向他们借几百几千两都没问题,我和袁姑娘在这里等你好了。”
冯云海忽然笑了起来,道:“明明有个小财主在这里,我何必再走这一趟,天弃,你虽然没有工钱,但生财有道,比我可强多啦,好像你的藏宝库离这里不远吧,不如你去取些出来借给我,改日一定加倍奉还。”
任天弃听这么一说,真是骇了好大一跳,目瞪口呆的望着他道:“你你怎么知道?”
冯云海微笑着道:“其实也没什么,有一晚我出来上茅房,碰巧见到你翻墙出去,心中好奇,就跟着你,结果你跑到这里来了,还在乱坟里藏了些银子,不过我可没有见财起意,只看了看就放了进去,我记得那时你才十五岁多一点儿,就有了十几两银子,现在想来更多了吧。”
任天弃没想到自己的银库居然被人掉了线,心中大叫“糟糕”,不过所幸这冯云海手脚还算干净,没有顺手牵羊,便道:“没啦,没啦,我平时花费大,这些银子早就花光了。”
冯云海道:“是么,不如咱们一起去瞧瞧,好像并不远。”
任天弃吓了一跳,连忙道:“好,好,这三十两银子,我先借给你们,算我倒霉。”
说着话就向那乱坟堆走去,没多久就到了,忍痛取出了三十两银子来,回到冯云海与袁宝琴两人身边,给了冯云海十两银子道:“你付船钱。”然后又将二十两银子给了袁宝琴。
他两手一空,想着白花花的三十两银子就这样没了,真是好生肉痛,对着袁宝琴大叫了一声:“慢着。”
袁宝琴正要道谢,见他这个样子,道:“任大哥,你怎么啦?”
任天弃干笑一声道:“我还要在外面躲几天,可没银子啦。”
袁宝琴连忙拿出了十两银子递到他的手上道:“任大哥,你的大恩大德,小妹日后定当相报,我有十两银子就够了。”
任天弃见到袁宝琴如此通达,自己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又拿了五两银子给她道:“你一个姑娘家,出门在外,还是多带些银子好。”
一切弄毕,三人便到江边,普通的小渔船是无法通过嘉陵江的险滩的,便找到一艘兼做货运的渔船,足有其它船三倍大,唤了几声,就有一名三十来岁的渔夫出来,讲好一两银子送到恭州,冯云海与袁宝琴便登上了船,就在渔夫撑船离岸之时,袁宝琴站在船头,忽然对着任天弃直直的跪了下来,什么也没说,一连磕了三个响头。任天弃只是挥手让他们离开。
等到那船变成一个小黑点从江中消失,任天弃一个人默默的坐在江边的草地上静思,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行善积德,但不仅惹下了个大麻烦,而且还白白损失了二十五两银子,如果天下间行善积德都是这么难,也怪不得做好人的少,做恶人的多了。
坐了一阵,任天弃便沿着江边向南行,黑暗之中,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涪江之畔他与那天罗仙子相会的地方,这江边有个渔夫叫做陈老六,只要一有钱就会到“春满园”来嫖妓,任天弃与他相识,已打算在他的船上躲一阵子,每天也方便去等候那天罗仙子。
此刻天已经亮了,渔夫们都从船上钻了出来,准备到江中撒网捕鱼,任天弃很容易的便找到那陈老六的船,向他说明来意,许以五两银子,那陈老六自然是千肯万肯,对他招待得热情周到。
在渔船里住下来之后,任天弃知道那马花娇的耳目众多,每日只是蒙头睡大觉,尽量不出去露面,只是到了夜晚才到与天罗仙子相会的那块草地上去坐两三个时辰,期待着身后忽然传出她那银铃般脆笑声。
日子就这样无聊的过去,到了第七天,陈老六却带来的了一个极坏的消息,原来马花娇四处找不到任天弃,竟将白芳芳、郑宝儿与范丽娟送到了县衙里,要告她一个窝藏人犯之罪,听说在牢房里已经吃了不少的苦,还四处放出话,要是任天弃自动到县衙投案,就可以将两人放出来。
这一晚,任天弃在船舱里辗转反侧,思潮起伏,他实在想不到马花娇居然会如此阴毒,找不到自己,会在白芳芳等人身上想办法,这三个人,对他有收养之恩,让她们受到自己的牵连,实在让任天弃感到惭愧,可是如今马花娇摆明了是想抓住自己,然后查出袁宝琴的下落来,自己要是自投罗网,一顿大大的苦头可就少不了,说不定还要丢掉小命,他又怎么不犹豫万分。
想来想去的过了整整一晚,任天弃才咬着牙下了决心,其实大娘与三娘还没什么,最重要的是二娘,只有在她身上才能让天弃感受到那种母爱的呵护,她一向娇柔多病,在那大牢里可不能呆久了。
与那陈老六告了辞,天弃便上岸而去,刚到大街,就见到那些认识他的人对着自己指指点点,知道这事不小,合州城的人多半都知道了。
上部 称霸人间 第31章 自投罗网(2)
不多时,就到了县衙,见门首站着两名衙差,旁边架着一个大鼓,见下面放着一个木锤,拿起来就“咚咚”的一阵乱击。
见到有名少年击鼓,两名衙差就过来喝道:“你这小子,为何击鼓?”
任天弃道:“我来告状?”
一名衙差道:“你想告谁?可有状纸?”
任天弃道:“我告马花娇逼良为娼,陷害好人,没有状纸。”
听说有人要告马花娇,那衙差上下打量了他好几眼,道:“你是”
任天弃道:“任天弃。”
闻到这名字,两名衙差一下子变了脸色,一人伸手就把他的手臂抓住道:“原来任天弃就是你这小子,胆子不小啊,竟敢到‘聚艳坊’去伤人,还将朝庭重犯的女儿拐了去。”
任天弃什么也不想说,只道:“告诉马花娇,就说我任天弃好汉做事好汉当,已经到了衙门,让她放了我大娘和二娘。”
这时只听见衙门里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却是县官闻鼓升堂,那两名衙差连忙带了任天弃进去。
穿过一个庭院,就是合州城的县衙大堂,里面已站着两排身穿黑色皂服,手持夹棍的衙差,而大堂公案之上,却端着一个四十来岁,头戴乌纱,身着深蓝色绸缎圆领绣花大袍,脚踏粉底皂靴的男子,只是头小眼小,尖嘴猴腮,三络胡须,獐头鼠目的毫无官员气派。
任天弃虽不见过此人,但早就听说过,这县令姓胡名世学,是柳州人士,家里好像与宫里正受宠的太监高力士有些渊源,才捞到了这个七品县官之职,为人却是又好色来又贪财,有个绰号,叫做“多多益善”。
那胡世举见到门口衙差带人进来跪在堂下,便一拍惊堂木,打着官腔道:“下跪何人,有何冤屈,速速讲来,本官为你作主。”
一名衙差道:“老爷,这就是马老板告下的任天弃,如今他投案来了。”
胡世举得过马花娇不少的好处,最近更是痴迷上了朱绛仙,巴不得能有机会一效犬马之劳,当下道:“好啊,你这小贼总算惧于本官之威,前来投案,快说,那袁宝琴你把她拐到那里去了,若是交代得清楚,还可少一顿皮肉之苦。”
任天弃自然不会说袁宝琴的去向,便道:“袁姑娘跟着老王走了,他们去了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
胡世举一变脸色,道:“你这小贼,到了这里,还敢嘴硬,看来不让你尝尝本官的厉害,你是不会讲了。”
说着就喝了一声:“来啊,先打这小贼三十杀威棍。”
听着左右应合,就有四人走了出来,两人将天弃按在地上,两人拿着夹棍就向着他的屁股上打,只打得两下,天弃就痛得乱叫起来,而那拿着夹棍的衙差却只是冷笑,手下毫不减劲儿。
原来这夹棍打人,其中甚有学问,从来州县衙门,掌刑的衙差,这夹棍子打人,都是要预先操练熟的,有些虽然打得皮破血流,而骨肉不伤,亦有些下死的打,但见皮肤红肿,而内里却受伤甚重。有人说凡为掌刑衙差的,预先操练这打人的法子,是用一块豆腐摆在地下,拿棍子打上去,只准有响声,不准打破。等到打完,里头的豆腐都烂了,外面依旧是整整方方的一块,丝毫无动,这方是第一把能手。凡是犯罪的人,晓得自己理屈,今日难免责打,必须预先花钱给这个掌刑的,托他留情些,这棍子下去,是有分寸的,只要打得响,纵然皮破血流,决无妨事,过两天就会好的。若是不花钱,这棍子打下来,记记是死的,大腿上不免就要受伤。此是天下当衙差的通病。除非废去夹棍不用,如若留着此刑,他们这个权柄是有的,老爷纵然明知道,也无可奈何。
此时那掌刑的衙差见着任天弃是个穷小子,银子未进腰包,心中自然火起,心中这一火起,力道未免就大了些,等到三十杀威棍打下来,任天弃的屁股、大腿处已经是皮开肉绽,没有一块好肉,整个下身都淌着血,已是昏晕在地。
那胡世举打人打得多了,见到任天弃的惨状,只是发声冷笑,嘴巴嘟了嘟,便有一名衙差拿了冷水来嘴里含着对任天弃猛的喷了几口,他才悠悠的醒转。
见到任天弃醒来,胡世举又喝道:“任天弃,本官的刑具可还多得很,你要是不想吃苦,就将袁宝琴的去向说出来。”
说实话,受了这顿毒打,任天弃才真正的开始后悔这次的行善积德来,差点儿就要张口说出袁宝琴的去向,但一想银子也花了,打也挨了,要是招了供,未免前功尽弃,而且要是天罗仙子回来知道这事,还要小瞧自己,当下忍住招供的念头,只是摇头道:“县大老爷,我真的不知道他们到了什么地方?”
胡世举大怒道:“想不到你这小贼如此的顽抗,到了现在还是不说,来啊,给我上拶指。”
立即又有衙差过来给任天弃的十指套上,然后再夹在一排细木棍里,两边有人拉住,只等胡世举一声令下,就要向外拉,将他的手指死死夹住,若是力道过大,指骨必断无疑。
任天弃也知道厉害,那里还敢再试,脑中灵光一闪道:“县大老爷,我招,我招,那个袁宝琴说自己在江南道台州十围山白云庵有个姑母,她就到那里去投奔了,我这是大实话,绝不敢欺骗县大老爷。”
他说这话,也是不得矣的权宜之计,那台州离合州有数千里之遥,差人前往,一去一来,至少要两个月上下,这些日子就可以想想如何脱身之法。
胡世举也瞧准这满脸红斑的丑小子不会是什么硬汉,对他的话倒相信了七八分,心想再审下去也没什么用,问了他如何进“聚艳坊”,如何打伤看守,如何带着袁宝琴潜逃的细节,让下首的师爷写了,交给任天弃画了押,套上颈链,让两个衙差拖着他到的后院的大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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