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为欲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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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为欲碎- 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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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中柳万分哀怨地放下她的手,终于忍不住又飞快地抓过来啄了一下,道:“这样可以吧?”若去问梅青玄,他保证他连牵牵的手都牵不到!

梅牵衣见他有所收敛,也大方地给他一点奖赏,抿着嘴轻笑点头。抽回被他越发放肆地亲着的手,打了个呵欠,道:“谭二哥,我今天跟余夫人游湖半天,累了。”

谭中柳叹了一口气,望着她,咬牙切齿。“牵牵真磨人!”

原以为是个极好哄的小白兔,结果有那么一个凶恶的大灰狼老爹。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他不甘心地甩着袖子翻窗离去,落地的一刹那突然回想到,有一瞬间,他似乎觉得牵衣又爱又怕。

怕?他怕牵衣?

微微抬头沉吟一会,将那认作是错觉,摇摇头,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梅牵衣望着谭中柳的背影消失在窗口,也禁不住叹了一口气。她其实不反对嫁给他,等那个人的事解决了,他来提亲,她会嫁的。

心忍不住又揪疼了起来。满满的愧疚啊。她必须还过,这心,才得安宁。

浑浑噩噩,梦梦醒醒,不知多久,她突然又被惊醒了。夜阑人静中,似乎听到有绣鞋踩过软泥的声音,从她窗口过去。

心念一动,她整个儿清醒了过来,忽然想到白日里的金雨朵。

翻身起床穿衣,一气呵成。轻声地不想惊动任何人,她蹑着脚追到湖边,刚好来得及看到黑色的影子,划着船离开了湖岸。

天幕无月,只有依稀星明,微光。

梅牵衣等那黑色船影消失在视线中时,便施展开刚学来的“白露为霜”追过去。足下踏浪会有水声,她不敢确定,若离得太近,以金雨朵的武功能不能听得到。她既然偷偷摸摸,必然是不希望被别人发现。余冉晴作为男人虽然不太可靠,但湖庄的轻功却是实打实的精妙。若非“白露为霜”,她想追着金雨朵不被发现,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只是“白露为霜”轻功虽妙,却极累人,就像棋盘上的卒子一样,一旦开始,就必须不停地跑下去,直到有靠岸能歇脚的地方。不然,要么累死,要么就只能散了真气扎到水里游泳去。

幸好千岛湖别的不多,就是岛多,梅牵衣在路上经过的小岛上歇足,等金雨朵的小舟去的见不到了,她再就着那个方向追去。总隔着一段安全距离,不教金雨朵发现,最后看到小舟终于停在一个白芦花坡边。

梅牵衣足下轻点,跃上岸边,慢慢地摸过芦苇坡,循着岛上那一点灯火悄悄靠近去。

“谁?”斜刺里突然剑光一闪,随着金雨朵冷冷的一声喝,漫天针雨跟着散出。“出来!否则休怪本姑娘不客气!”

金鱼姐姐面对敌人时原来这么可怕!

梅牵衣躲在一堵断墙后面,压着胸口,一阵后怕。幸亏她早有预料多了个心眼儿,不然,真的要被金雨朵的漫天针雨给扎成刺猬了。

金雨朵悄声走到最可能藏人的一个草垛后面,嗖地出剑,刺了个空,再看看四周,方才收了剑,往旁边一个小屋子走去。

“展楼主,你多心了,没人跟踪我。”

32朵朵

梅牵衣乍闻这话,全身血液顿时凝固。恁她怎么猜,都没猜到金雨朵躲着众人,竟然是来找展凉颜了。他没死吗?她亲手送的刀子,用他教的“釜底抽薪”,目的地是他的心脏,他怎么会没死?怎能不死?

说不出的情绪在心底,混成一团乱麻,然后听到金雨朵低低的声音传出。

“你是担心我吗?没关系。大夫说你今日刚醒,晚上要好好照看,若有个差池,就算你意志力再坚定,也是神仙难救了。”

是因为意志力坚定?所以她一刀插向他心脏他也醒了过来?他这么想活着做什么,想做什么!

梅牵衣很恼。展凉颜死了,她难过;现在听到他活着,她又恼怒。可是,又觉得轻松了些,好像压在心口的一块大石头被搬开了。

“你不用谢我,我也是有条件的。这碗药现在在我手里,如果你发誓等你好了以后,不会找我妹妹麻烦,我就给你喝。若不然,我就倒了它。”

梅牵衣微愣,心头暖了暖。只是,她叹了一口气,威胁展凉颜啊,她还真没见有凑效过的时候。

果然,过了好一会,金雨朵又道:“你没听懂我的意思吗?我若倒了它,你就死定了。”

这展凉颜,是宁可死也不放过她吗?想找她报仇?

显然金雨朵也和她一样的想法,等了一会,不见展凉颜的回答,她语气硬了起来。

“展楼主,你不要想当然地以为我既然救了你,就一定不会再放任你死去。我救你是因为我妹妹。她因为杀了你,难过又害怕,晕了两天哭了两天,晚上连觉都睡不好。牵牵从小善良又心软,从没杀过人,那天若不是你逼她太狠,她绝不会伤你半毫。你既然喜欢她,为什么不能尊重她的意愿?”

过了好半晌,另外一个声音传来,嘶哑微弱,断断续续。

“真以为我喜欢她?”

梅牵衣心头一悸,袖里的手紧了紧。那是展凉颜的声音吗?他几时会有这么狼狈脆弱的声音过?

“咦,不是吗?”

许久许久,再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梅牵衣不知道他回答的是什么,只知道自己心里是既矛盾又悲凉。矛盾的是,她明明已经清楚他不是那个展凉颜,却又仍不免把他们重叠。听到提及是否喜欢她,她又当他真是她喜欢的那个人。悲凉的是,她竟然还希望他承认,他是喜欢她,就算是假的,是被逼的,她也希望他能承认。

“我就知道,怎么会有人不喜欢牵牵嘛。”

他他承认了?

梅牵衣说不出心里的感觉,她为自己这一刻的雀跃感到可耻。明知道他是因为无奈,明知道他是因为懒得辩解。因为无论他怎么否定,这都已经是被认定了的事实,而他从来不屑去做那种无谓的解释。

良久无声,大概是金雨朵在给展凉颜喂药喝。有了他承认喜欢她,真正善良又心软的金雨朵自然放下心来,相信他好了以后不会再找她的麻烦。可是,他真的会放过她吗?以他多疑的性格,以他极深的城府。

“其实我也知道你不会找牵牵麻烦,但总是有保证才会心安。”金雨朵似乎对刚才那一番威胁逼迫很是惭愧,极力地说着赞美的话,想在棒子后面哄两块糖果。

“我知道你本性也不坏。一个能笑得那么灿烂的人,一个宁可被对手攻击还要保护敌方的孩子的人,坏不到哪里去。”

“喂,我跟你说过了,朵朵是我爹娘叫的,你不能叫!”

梅牵衣呼吸一滞,顿时懵了。她很清楚,展凉颜叫她“朵朵”,意味着什么。他又喜欢上了么?就因为她救了他?这一次,不是他打伤她,不是他救她,不是他照顾她,他还是喜欢上了!

为什么就这么容易喜欢上?为什么?只要一个小小的契机,就这么轻易喜欢上了。金雨朵真的就那么好吗?她跟她就真的差那么远吗?她明明也是有人喜欢的呀。

“好吧,好吧,随你。”

随着金雨朵这一句无奈又包容的话语,四下里一片寂静。只有湖水轻轻拍着边岸,只有风沙沙拂过芦花,传来隐约几声虫鸣。

屋里的少女守着伤重的男人,屋外的少女守着伤重的心。许久许久

“你睡着了吗?”金雨朵轻柔的试探声从屋里传来,“那我走了?”又过了一小会,她小声地道:“希望这一夜平安,不要出什么事才好,我明天再来看你。”然后是轻轻的脚步声传出。

走了没几步,金雨朵忽然轻轻“嗯”了一声,停了下来。梅牵衣以为她是觉察到了有人,忙屏住呼吸,往下缩了缩身子。却听到她又疑惑地问了一声:“你说什么?”

原来是在跟展凉颜说话。

展凉颜的声音极度微弱,她依然听不清楚,却能听到金雨朵细柔的声音,似乎仍然有些疑惑,要跟他确认。“灯?”

“你要灯做什么?”

“难道你怕黑?”

梅牵衣原本也跟着疑惑,展凉颜要灯做什么。待听到金雨朵猜出这么一个答案来,不由得想笑。展凉颜怎么可能怕黑

“你真怕黑!”

金雨朵声音拔高了一些,似乎极度不相信。脚步传来,是她重新走回去的声音。然后,梅牵衣听到她在笑,低低柔柔,似乎在忍耐,却又忍耐不住,轻轻地溢出唇间的笑。

“对不起,我我当真没想到,你你展楼主竟然会怕黑。”她的语音里,仍有笑意,却并没有嘲笑的意思。

梅牵衣愣住了。

他真的怕黑?他怎么会怕黑?她从来不知道,与他相处一年多,她只知道他憎恶黑色,见到黑色就毁,看到人穿黑衣就杀。从来不知道,他怕黑。

回忆不知不觉地在她脑海里放映着。有夜深人静,他的房间铜灯如豆,她以为他没睡,过来找他说话,却看到他已经更衣躺下了;有她出门时,要帮他把灯吹灭,他却说他忽然想再看会书;有清晨很早很早的时候,她难得早起,去唤他起床,烛台满是蜡泪,烛火仍旧烧着,他说是晚上不知不觉睡着了,忘了吹

原来,不是忘了,是他怕黑啊。

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自以为那么喜欢他,竟然连他怕黑都不知道。金雨朵才刚跟他接触不到一天时间,竟然就能猜到他怕黑?

谁能想得到啊?灵婴楼楼主怕黑。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会像个孩子一样,怕黑。

金雨朵到底是把灯留了下来,又前前后后,把小屋的门窗封好,然后才沿着来路离开了。

梅牵衣在外面等了很久,又在门口听了很久,确定他是睡着了,才推门进去。

屋里烛火摇曳,摆设简单,却床铺桌椅一应俱全。这座小岛不像有人居住的模样,想必是因为离岸太远,附近的渔人在此搭的临时屋子。

躺在床铺上的展凉颜,模样真可说是惨不忍睹。大红的长袍已经破破烂烂。胳膊上,胸口处缠着一道又一道的白布,还打着漂亮的结,一看就是金雨朵的手笔。就连额头也没幸免于难,不知道在哪里撞到的伤,虽然包扎着,仍有血迹渗出。那原本精致细腻的容颜,此刻却是说不出的憔悴,面色苍白,还有些浮肿,乍一看,就跟死人没什么两样,亏得金雨朵能把他救活。

梅牵衣颤了颤,伸出手指靠近他的鼻下,感觉到有微热的气息出来,她却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有些失望他竟然没死。收回手指,再看着他一身伤。匕首就在她袖子里,想补上一刀,易如反掌。这一回,他绝对逃不过。

可是,她只是蹲下来,坐在他旁边,看着他睡着的模样。好像很少有这样的机会。这个人防心重啊,三步之内,他就是睡得再沉,也会睁开眼来。

想必这次真的伤得不轻吧。

她望着他胸口缠得最多的那一圈白布。那下面,他左胸处,那里有个窟窿,与她手里的刀相吻合。展凉颜啊展凉颜,你醒了,会来杀我吗?会恨我吗?会找我麻烦吗?

梅牵衣很清楚,她不能心软。她的谎言,就算欺骗了整个江湖,却欺骗不了他。他不喜欢她,他没记录过那个武功册子,他也没教过她三行香的解毒之法,他更不曾为了她想离开灵婴楼。

他若醒了,她还能安身吗?

她若够狠,就应该补上一刀,斩草除根。

可是,她终究只是静静地坐在地上,淡淡地望着他。她想,就当是最后看他了。现在的未来,她已经看不清了,她唯一清楚的是,跟他牵扯,必不会有好下场。可是,要她在这种情况下杀了他,她又下不去手。

她想,算了,他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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