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明城知道自己的恐惧从哪里来,那是游离在战场中间的孤独和对自己使命完全无知的惶惑。想到这里他笑了笑,对于他这样的对于他这样的旅人来说,这是宿命!他努力让自己的呼吸跟上白马冷静的步伐,这是他擅长的,自寻烦恼不是界明城做的事情。
“界先生来得好!”惊澜笑道。刚才的震惊在他脸上只停留了不为人知的片刻就烟消云散,列游音甚至不知道那抹震惊是不是真实的。以七千精兵追击两千真骑还要步步为营,到这个时刻,列游音才感受到左相的用兵实在是谨慎的有理。
这些真骑若不是头脑有问题,就是真正的深不可测。
“界先生到了,前后也就可以说”惊澜转向了马车,帐幕已经掀起来了,左相应裟就坐在里面。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让我的骑兵过营追击?”应裟忽然打断了惊澜的话,他的目光平静而自信,丝毫没有文人领军的窘迫不安。
“这”惊澜不是个善变之材,他的从容里面除了勇气更多的是对静炎的无条件信赖。应裟插口,他顿时接不上去了。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在你们夜袭以后连夜拔营进逼?”应裟接着问。
惊澜不语。
应裟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你们的旗主还在对面阵中吧?”
惊澜面如铁石,心里面却是七上八下的。“这没胡子的家伙有问题!”他想。
惊澜虽然思维并不敏锐,却也知道是反击的时刻了。“左相大人既然知道让骑兵追下去,又怎么还不明白我们不过是后卫呢?”
“你们夜袭是为了争取时间,阻击也是为了争取时间,”应裟指着对面战旗猎猎的真骑,“既然你们要的是时间,我当然不能给你们时间了。”他对界明城笑了笑:“原来我倒还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忽然需要时间,不过现在,不需要这位界先生出面,也有人告诉我你们的退路了。”
界明城对视了应裟锐利的目光,忽然明白了静炎想要他说的到底是什么了。
“来投降,就不要谈条件,不能做决定的话,就回去叫你们的旗主来说话。”应裟的话终于让惊澜动摇了一下。
“惊澜统领怕不是来谈投降的。”界明城插了进来,他啼笑皆非地看了看随手放在马鞍旁的白旗,“打白旗的情况还是谈条件的多吧?”
列游音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行吟者:“界先生还知道打仗的事情么?难不成真人的大营里还有外人作主?”他的口气中充满了讥刺。
界明城装着听不明白:“我会讲的故事很多,可人们爱听的永远是打仗的。”他似乎是无意识地整理了一把斗篷,弯刀的刀柄小心地探出一个头来。
他不再搭理列游音,径直对左相应裟说:“我是个过路人,这场仗是怎么回事我不明白。不过,真人想要我说的我得说出来,左相大人才能知道有没有条件可谈。”
应裟盯着他看了一阵子,说:“说吧。”
界明城想了一下,指着南方黯淡的群山轮廓:“我们今天一早从辟先山下来,几位夫子是徒步的,一天的功夫走到真骑大营。”
“这个我们知道了。”列游音不耐烦地说。应裟严厉地看了他一眼,列游音顿时心虚地低下头去。
“是啊,我想左相也知道了,”界明城微笑地说,“真骑大队早在夜袭之前就离开大营,这个左相大人怕也猜到了。”
“先前的几位修士怕是多有顾虑,大队几时走的倒是没有说。”应裟缓缓地说,他望着界明城的弯刀点了点头,“真骑的领军很有意思,很有意思,居然可以找到界先生这样的人物。界先生倒是很好的说客。”
界明城摇头道:“我不是。左相大人是。”
看应裟不解,界明城接着说:“以七八千人对付五百真骑,以两千骑兵对付剩下的真骑大队,左相大人可不仅仅词锋锐利,胆色也实在惊人啊!”
徒步者一天的行程,骑兵只要小半天功夫就能完成,这是没有什么悬念的事情。如果应裟知道真骑大队出发的时间,就该知道他的骑兵追到的时候真骑大队已经上山了。应裟的战略固然没有错,却还是赶不及真人撤退的速度。修士们为避免战事休军穷追,便没有告诉应裟真骑大队撤退的时间,但以应裟谨慎周密的个性,对此应该有所预期。修士们以为不能说的话,界明城却知道是该说的,这是武士和修士的区别。应裟派出全部的骑兵追击,不能不说有赌点运气的成分,但更重要的是为了压服阻击的真骑后卫,毕竟应裟并不知道大营中还有多少真骑。
追兵一出,大营中的真骑也就知道再没有故弄玄虚的余地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惊澜也听明白了:“左相大人,我们这五百后卫,可是谁也没有打算活着回去。若是左相真不愿谈,惊澜也只有回阵中和弟兄们一起搏命了。”“这算是要挟吗?区区五百真骑?!”应裟眼中流露出一丝笑意,“惊澜将军还真是有勇气啊!”
“惊澜不敢。”惊澜冷眼凝视列游音:“只是,昨日今夜两场仗打得怎么样?
天水又怎么样?左相大人看得清楚呢!”他不认识列游音,却知道这是个骑兵军官。
列游音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苏平的部队是大将军冈无畏直属的,虽然不在夜北军的节制下,却也算是休军的精兵,连续折损两阵,脸面上很是过不去。
谈判终于回到了惊澜准备好的轨道,他的话顿时流畅了起来。
“我们千里出兵讨离公,是勤王的本意,和休军当是盟友的关系。要逼到兵戎相见,左相以为是轻松的事情么?”
应裟的神情凝重,到天水才两三天功夫,他还没有来得及了解清楚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可从天水守军和游击苏平的片面之词里面,他也听出来这场无聊的战事的真正起因。若是在开战之前,应裟肯定会极力周旋,避免战事。只是一旦事情发生,就不再是他所能完全控制的了。恼怒之下,他才派出了游击苏平漏夜偷袭,算是给这个不知轻重的家伙的一点惩戒。
“好一个不轻松啊!”应裟淡淡地说,“惊澜将军在我七千大军中尚能侃侃而谈,看起来倒是很轻松的了。”
惊澜嘿嘿一笑:“若是打仗只是比胳膊粗细,这仗也就不必打了。”
“不错不错,”应裟笑道,“我也是这么对那几个修士说的。”他转向界明城:“界先生若也有此一说,不妨问问惊澜将军如何打算吧!”
界明城摇了摇头:“我可没这么说,我说的不过是此战无益。”看见应裟神情复杂,他接着说:“走了大头,就算这五百真骑在大人军前死得干干净净,怕也没啥意思。”
惊澜不由颇有怒色:“惊澜虽是为求和来的,却也没打算活着回去。不过界先生还是小看了真骑吧,没有两三千陪葬的我们又怎么死的甘心。”
列游音听得按捺不住,一口剑“锵”的一声,从鞘里跳出半截。
应裟也不看他,只是问惊澜:“求和怎么说?”
惊澜忍了口气,恭恭敬敬道:“愿纳香猪千头、宝石百粒,换取五百人性命。
两国言好,从此不提此事。”
应裟点头微笑:“原来这些香猪我们七千人还拿不下来?!好,好,惊澜将军可以去了。”
惊澜凝视一眼应裟,头也不回地带着两名神箭手折回本阵。
界明城叹了口气:“左相可知道千头香猪价值多少?”
列游音笑道:“一千头肮脏的畜生?界先生不知道休国多金么?”
界明城遗憾地望着他:“左相大人本可以主宰东陆两成的最贵重的香料,这次真人出兵,可是尽起本国精锐了。”
“果然?”应裟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声。
休军的中军阵中忽然号角声响,两骑战马带着大旗和火把奔上两侧的山坡,阵中的第一个步兵方阵开始缓缓前移。
惊澜神色一黯,对左右说:“来了。”双腿一夹,加速向真骑奔去。
真骑阵中,静炎眺望着两侧的那两面休军大旗,忽然松了一口气,脸上微微露出笑意,高声喊:“流风!”
“在!”流风一催香猪,跑到静炎面前。
“带武卫营首录百骑,上去。”
“是!”流风正欲离开,看见静炎的一个眼色,连忙凑近了。
“流风额真。”静炎口吻平淡如水:“第一个千人队和游击苏平,否则,就不用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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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 斩鞍 吧查看更多热帖 作者: 云飞扬FLY ( 2007…07…02 18:34 )
二十
快要到黎明时分了,天空不再是那种沉郁纯净的宝蓝色彩,遥远的地平线上稍稍发一点白,闪耀了一个夜晚的星辰失去了光彩。只有一枚星星还是明亮的,冷冷挂在西方天际。
“太白!”流风遥望着太白,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落在缓缓推进的步兵们身上。
休军的鱼鳞阵队形严整,行动矫健,看得出来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左相应裟在夜北军身上花了不少气力。虽然休国东境没有什么隐患,荒凉的夜北高原上却是盗匪横行,有黄金的地方怎么少得了争斗呢?夜北军装备给养不佳,是被当作镇压暴民的二流军队对待的,但在应裟的苦心之下也算颇有成就。夜北销金营尤其自负兵精甲于东陆。一年到头都在与私金贩子的零星战斗中度过,销金营的自负也不是没有来历。
以百对千,还要加上一个休国精锐骑兵军官的首级,流风不知道静炎的算盘是怎么打得,更何况,骑兵们早就绕到大营后面去追击真骑大队了,哪里去找那个苏平呢?很显然,夜战的失手还是让旗主耿耿于怀。不过习惯了依赖静炎的判断,流风混沌的大脑里面似乎还有着一线来历不清的光明。
“嗤――――――”他撮唇尖哨,一夹胯下的香猪,真骑营中尘头大起,百名真骑跟随着他毫不犹豫地冲向休军。
列游音脸色一变:“这些蛮子,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居然只派了一百来人出击。”
“未必。”应裟的眉头微微皱着,这个面貌清瘦的中年人看起来永远都是胸有成竹的样子,即使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忧虑。“真人的领军很有意思。”他瞥了界明城一眼,“界先生觉得呢?”
以众击寡,是界明城学武时候的第一课。可是这个晚上,他居然连续看见两个不遵循这条基本原则的主将,而且一个比一个更加莫测高深。他实在是不喜欢这种神神秘秘的人物。
“这哪里存心要打的样子啊!”界明城没好气地说,“要是他们一起上,左相大人的千人队一下就能死得干干净净。”
列游音不服气的瞪了界明城一眼:“界先生没有见过夜北军势,话说得早了些吧?”他的脸已经红了起来。少年得志,这个年轻的骑将对于任何侮辱他军队的言语都有过高的警觉。尤其这个不知来历的行吟者看着那么嫩,居然就敢口出狂言。
界明城不语,他没有兴趣和这个骄傲的骑将辩论,并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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