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子和原壮对视一眼,笑着继续吃他们的香螺,有香螺多出来是好事,他们才不会和修士们争辩呢。
“还是应该吃点。”界明城放下手中的香螺对修士们说:“不在乎好吃不好吃。下面的路还不知道怎么走,那么冷的天气,光吃面饼身子顶不了太久的。有没有美味的分别,已经是欲望在作祟了吧?”
黑瘦修士忍不住深深凝视了界明城一眼:“小兄弟说话很有意思啊!”他转向弟子们:“听见行吟者的话了吗?去吃吧,心中不要存了美味的念头就是。”
给重不由愕然。“原来老师还是想吃香螺的。”他暗暗地想,下意识地接过原壮递来一个大香螺放在嘴边一吸,滚烫鲜美的螺汁顿时在口腔中奋力撞击起来。
给重不由露出痛苦的神色,要想割裂味蕾和心里的联系,看起来实在不是容易的事情。他放下香螺,双手握在胸前喃喃祈祷,神色渐渐开朗起来。“试练!又是试练!”他斗志昂扬地说,偷偷回眼去看黑瘦修士。黑瘦修士仍然安详地吃着他的面饼,并没有去动香螺。“老师已经不需要这样的试练了”给重想,对自己刚才的念头感到罪恶非常。他举起手来狠狠打了自己两个巴掌,清脆的声音让所有人都放下香螺,往这里望了过来。还好,雾还是很大,除了左近的几个修士,没人能看清给重脸上那种复杂的红色。
云铁树的判断是准确的。午饭才吃完,雾就已经开始散去,十多人的队伍已经隐隐绰绰地互相都能看见了。猎人们忙着饮马喂狗。细犬们已经呜咽了好一阵子,能喝上一点煮香螺的残汤它们就快活地把尾巴摇个不停。响水潭边的气氛与任何一次狩猎中的休憩都没有不同,但是云铁树身边的一群人却都拉出一副严肃的面孔来。
河床上的雪不过一指厚,岸边的积雪不深,响水潭的香螺还没完全冻死。所有的一切都说明香螺溪的枯水才是不久前的事情,从积雪的情况来看,也许水源正是昨天夜里才枯竭的。更重要的是,溪水象是一下断绝的,因为周围林子里的雪正如往年一样,因为溪水热气的蒸腾都已经融解结冻了。不管是在辟先山里打了几十年猎的云铁树,还是走过千山万水的界明城和修士们,都没有遇见过类似的情况。
没有溪水的香螺溪也许会给这支小小的队伍带来难以逾越的障碍。雪地难行,要体恤马力,大家带的给养都不够多,需要仰赖山林中的狩猎,如今顺着香螺溪走能遇到多少野兽就是一个未知数了。尽管如此,没有人提出折返的建议。今天冬天头一次狩猎对于猎人们是非常重要的,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对枯水的原因怀有极大的好奇。
沉默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云铁树作出了决定:“我们带了四天的给养,所以起码应该沿着溪水往上走三天。溪中应该还有香螺,山中也许还有很多野兽并不知道溪水已经干枯,我们应该有机会的。至于夫子们,要是到鹰嘴岩还不能查出溪水干枯的原因,我们大概不会翻山往下走了,你们如何决断”
“先走吧!”黑瘦修士说,“能到鹰嘴岩再说。”
界明城也点了点头,他说不明白,空气里散发着一股诡异但是熟悉的气息。
那是他在东陆漫游时经常受到的吸引,有一些事情将要发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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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 斩鞍 吧查看更多热帖 作者: 云飞扬FLY ( 2007…07…01 21:58 )
四
队伍再次出发的时候,雾已经完全散开。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过程,整个世界就忽然清楚地再次出现在眼前了。稍微一抬头,就可以看见高耸的羊齿峰在碧蓝天幕的背景中闪耀。山峰这样的高,给人一种随时会压下来的错觉,给重看得倒吸一口凉气,连忙低下头来看路。
大雪后的辟先山象初生的婴儿一样洁净无瑕,原本是冷峻锋锐的山脉骨骼现在被积雪结实地覆盖着,看起来柔和了许多。苍绿的针叶林满满当当地站立在山坡上,在耀眼的雪野上,它们就像是沉默的黑色巨人,肩并肩手拉手地封锁着辟先山的肌肤。从响水潭眺望羊齿峰,会觉得非常近,因为这样大的山峰把人们的视野填得满满的,似乎伸手可及。
给重又望了大山一眼,忍不住停下脚步,抓着原壮问:“到那山上要走两三天么?”
原壮笑吟吟地看着他:“夫子应该听说过‘望山跑死马’的谚语吧?我们沿着香螺溪不是一直往山上走的,要绕不少弯路,你看看”他用手臂划了一下,把羊齿峰前那些显得渺小许多的山峰都划在里面,“那都是我们要走的。”
给重皱起了眉头:“那我们为什么”
“为什么不走一直往山上走是吧?”原壮抢过了他的话头,“因为没有路啊!”
原壮的意思原本是要刺一刺这个年轻修士,他倒不是有坏心眼,世俗的人希望看见修行者的动摇其实是很平常的恶作剧心态。出乎他意料的是,听见前面的挑战,给重的脸上却换上了坚忍和奋勇的神色。
“越远越好,越难走越好!”给重握着拳头说,“艰苦的路程正可以磨灭那些空洞的欲望,这才是修行哪!”
原壮张着嘴发了一刻呆,悻悻走到前面去了。
“那是羊齿峰,”云铁树停了下来,用手指给给重看,他的声音响亮,那是希望修士们也都能听见。“往下看,对了,就是那个钩子一样的黑石头才是鹰嘴岩,看见吧?亮亮的那个。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羊齿峰顶上终年积雪,随便上去是要死人的。香螺溪是曲水,在山谷里绕行很远,到鹰嘴岩不过走了香螺溪的半途,德示峡谷里的温泉才是香螺溪的源头。你们原来要走的驿路在羊齿峰那一边,现在走不得。德示峡谷以西有小路通回驿路,从那往北,地势逐渐低缓,路就好走了。”
“云大伯说话怎么文绉绉的,”界明城不由笑,“难不成要抢我的饭碗吗?”
云铁树老脸一红:“我是和夫子们说话,明城不要取笑。”
黑瘦修士合掌致谢,他眯着眼睛看了看鹰嘴岩的方向,又开口问:“只是,到鹰嘴岩怕也用不了两天吧?”
云铁树点点头:“夫子们真是能走,光是这样走路,到鹰嘴岩用不了两天。
不过我们是猎户,不是一直赶路,中间还要花费时间打猎的。”他咧嘴一笑:
“整个冬天的猎获,雪后的头一次应该最丰啦!”
黑瘦修士这才恍然,连声抱歉:“不敢催促!只是一下没想到。”
说是赶路,其实没有路。辟先山的植被繁茂,香螺溪边的草树尤其得到热量和水汽的便利,是长得最茂盛的。所以若不是冬天,猎人们并不常到香螺溪边来。
队伍现在只是沿着干涸的溪谷行进。香螺溪不是很深的河流,但是多数地段的水面宽阔,即使现在干涸了还覆上了一层积雪,仍然很好辨认。
雾散去以后,一切都变得那样明亮和清晰,渐渐让人睁不开眼。修士们和界明城都把斗篷的帽檐拉了下来。猎人们却不肯那么做,他们眯着眼睛不断用目光搜索着溪谷两边的树林,耳鼠被召唤回来放进了皮囊里,细犬们很敬业地在队伍前方百余步的地方嗅嗅寻寻。从响水潭向上,习惯上就已经进入狩猎区了,尽管猎人们的主要目标是住在鹰嘴岩后面山谷中的雪狼,这一路的其他野兽也同样能提供不错的毛皮和肉食补给。
情况显得有些奇怪,走了将近一个下午,猎人们也没有看见什么野兽。要是往年这个时候,马背上早该驮上好几只赤狐或者白鼻猂了。现在却连一只雪兔也看不见。午饭的时候,猎人们一致认可云铁树和界明城的判断,溪水应该是才断的,不过一夜功夫,附近的野兽不可能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它们应该想以往那样出来到溪边饮水。可是一路走来,猎人们连兽迹也不曾看见过。细犬们也显得很迷惑,那五条大狗不再象开始一样嗅个不停,它们时不时停下来,用鼻子在空中乱闻,然后转回头来望着主人发呆,连尾巴也摇得沉重起来。
要不是先有溪水断流的事情,猎人们大概早就忍不住满腹的狐疑,现在大家只是耐着性子往前走,似乎走到了源头就一定会有答案。
在溪谷里行走并不轻松,负重的马匹不断在被水流冲刷得光滑无比的大石块上打滑,猎人们也不能看清脚下的积雪里到底是冰块还是巨石。面对一个三人多高的断崖,云铁树最终还是得把队伍带上溪岸。
走在最前头的一头细犬忽然停住,它紧紧抓着雪地,弓起了身子,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呼呼”声。其余的细犬得了这信号,迅速散成一个扇面,把领头那细犬的正面完全封锁了起来。果然是很有经验的猎犬。
猎人们一下兴奋了起来,能让五头细犬如临大敌的对头不会是小小的雪兔,今年冬天的头一个收获就要出现。沉闷的气氛瞬间被打破,原壮和小六子闪电般从马背上拔出七尺多长的猎叉,其余几个猎手的杉木长弓都已经搭上了,云铁树手里掂着一把猎斧站在弓箭手前面,他还记得示意界明城保护着修士们往后面退一下。
僵持了片刻,细犬们面对的树林里始终没有动静。云铁树和原壮对视一眼,都是一脸诧异。野兽的感觉比人类要灵敏的多,早该看明白猎人们的举动,开始逃窜才对,难不成它有胆对付八名猎手和五条细犬吗?细犬们靠近了些,猎人也跟着靠近,树林里还是一片沉寂。原壮用力眺望,依稀能看见白皮松后一个巨大的黑影,他辨认了一会,面露喜色地环视自己的伙伴。其余几个猎手也看见了,冲他无声地说出了“烈鬃熊”的口形。烈鬃熊是夜北一带体形最大的熊类,成熟的公熊站起来差不多有三个成年男子的高度,肩背部有极其美丽的红色长毛。虽然它们力量巨大,可以轻易摧毁一座房屋,但是它们的皮毛也是东陆最昂贵的皮毛之一。烈鬃熊是冬眠的野兽,还没有猎人在冬天看见过它们的踪迹,原壮因此觉得特别走运。树林里的熊大概是母的,体形并没有大到可怕,但是也足够让五条细犬不敢妄动了。这里有八名优秀的猎手,他们觉得自己对一头母熊或者是幼熊应该是占据上风的。原壮冲云铁树做了个手势,要求先发一轮箭杀伤它再说。云铁树没有答应,他沉默地望着树林,皱着眉头打了一个呼哨。领头的细犬毫不犹豫的扑了上去,即使对手是头烈鬃熊,小六子不由发出一声惊呼。确实,烈鬃熊一掌就能把细犬打成两段。云铁树的怀疑立刻得到了证实,因为冲进林子的细犬围着烈鬃熊转了一圈,就坐了下来,其余的细犬蜂拥而上,猎手们也跟了过去,小心地拉开了他们的长弓,可他们很快就放下了武器。
熊是死的。
一头冻死的烈鬃熊,靠在松树上。那是头成年公熊,红色长毛一直拖到后腿,可整个身子都萎缩了起来,看起来只有母熊那么大。它的皮毛完好无损,没有任何搏斗的痕迹,这让年轻的猎手们欢呼雀跃。没有付出任何代价,他们出猎的头一天下午就获得了一张珍贵的烈鬃熊皮,实在是很高兴的事情。可云铁树却没有加入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