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君倾恨恨地瞪他一眼,故作无赖地道:“逆反又如何?我就是拼着被砍头的危险,也不许你去娶别人!当日你差凤翔将我星夜送往安阳,我知道你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这些时日以来,我没有来问你。如今我来了,你还不打算告诉我实情吗?当真不肯信我么?”
☆、138 致命误会1
宋翼扬浑身一震,抬头直直地看了她一眼。
梁君倾霍地从座上站起身来,轻轻朝他走来,沉声道:“你父亲和姨娘方一来绿野,你就急不可耐地送我走,那么,你所要隐藏的秘密,八成是和你的父亲姨娘有关!今日你若不说,我就直接去问你的父亲,你父亲不说,我就去问你的姨娘,你姨娘再不说,我就直接去顺阳,看看那镜湖之上,到底住着谁!”
语气冰冷,掷地有声,她狠狠一甩衣袖,瞪着他,神情坚决无比。
宋翼扬听到“镜湖”两字,立即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
“没错!我都想起来了,那个密道,那个湖心岛,岛上那个女子,以及你的幻瞳之术!翼扬,我对你至诚至信,你呢?还打算瞒我多久?真的要等到我心伤而去,你才肯对人敞开心扉么?”
宋翼扬双唇瞬间发白,看着她,满眼震惊,显见心里也是万分挣扎。
梁君倾定定地在他身前对面踞坐,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等着他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他轻轻叹了口气,暗暗地想,罢了,与其让她一点点地查明此间隐情,倒不如,将这其中实情与她交待了,之后,她是去是留,且看天意吧!
“湖心岛上的女子,是我的母亲!”
他轻轻开口,却低下头,不敢去看梁君倾的神情,只是害怕,万一她的脸上,有半分鄙夷,他会受不了。
“我七岁那年,母亲就得了失心疯,从此人事不知。我驻军顺阳后,即将她接到了府里,养在了湖心岛上。”
梁君倾忍不住问道:“那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夫人怎么会疯?”
他想起那些的变故,双手忍不住握紧成拳,一字一句地道:“那一年,父亲将他的外室戴氏接近了府里,戴氏一开始还与母亲和睦相处,对我也关爱有加,甚至,对我,比对她自己的儿子还要好一些。哪知后来,她找到了府里遣散出去的一个老人,重金收买了,这才……揭开了我的身世……”
梁君倾立即后背绷直,轻轻伸手握住了他毫无血色的手。
“我那时才知……母亲,居然是父亲的……同父异母的妹妹!祖父当年风流成性,宋家子嗣流外在外的,不计其数,父亲找到母亲的时候,为母亲美色所迷,明明知道她是自己的妹妹……却还是……”
梁君倾心里顿时觉得恶心无比,暗暗将道貌岸然的宋嘉骂了千百个来回。
“父亲打杀了知情的小厮和嬷嬷,为母亲改换了身份,娶进了府里,第二年,母亲就生下了我。他对母亲,倒也宠爱了几年,渐渐厌烦了,就开始在府外养起了外室,戴氏后来生下一男两女,父亲无法,就将她接进了府里。哪知后来戴氏竟然探知母亲的身份,带了那个被她收买的老奴,面见母亲,将这一桩桩的事,说与母亲听了……”
梁君倾听得暗暗心惊:宋嘉固然无耻,那戴云烟则更是毒辣!
这两人,要找机会好好整治一番不可!
宋翼扬说到这里,已经没了最初的不安。梁君倾始终面色沉痛地听着,没有丝毫鄙夷的神色露出!
还真是自己多虑了啊!
他轻轻反手握住了她的手,继续轻声道:“母亲得知后,起初是不信的!她抱着我,去质问父亲,父亲那时已经厌烦了母亲,见她哭闹,更是心烦,索性也就认了!母亲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刺激,一把将我从阁楼里扔了出去,自己……撞柱自尽了……”
梁君倾大惊,不自觉地惊呼一声:“啊!”
他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轻声道:“没事……好在府里还有一批忠心的奴仆,立即找了大夫,我和母亲这才活了下来!当时母亲将我从二楼抛下,我落在楼下的水池中,被池中假山所伤,从那以后……就落了严重的腿疾。”
梁君倾一惊,心痛得无以复加,眼圈一红就要上前扒他的裤脚:“在哪里,给我看看……那伤在哪里?”
宋翼扬没有阻止她的动作,反而将右腿轻轻挪了过来,自行卷起裤管脱了鞋,将鞋递到她手里:“左腿无碍,是右腿有伤。”
梁君倾接过那只鞋子,拎在手里,顿死神色一动:这鞋太重了些!
她仔细一看,顿时了然,只见鞋底上,竟镶了一块小小的软木,这样,就能将他右腿的缺陷掩饰过去!
她捧着这只鞋,顿时心痛得无以复加。他自小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啊,父亲不慈,母亲不智,身边虎狼环视,稍有不慎就会被那些人钻了空子,保不齐连小命都要丢了!
难怪,难怪他小小年纪就入了军伍,难怪他养就一副冰坨一般的性格!
任谁摊上这样的家庭,性格里,也不可能有多开朗吧?
她忍不住鼻子又是一酸,轻轻拉过他的腿,想要替他穿上鞋子。手上却微微一暖,他轻轻用大掌包住她的小手,轻轻阻止了她的动作。她抬眸,眸中隐有泪光,顿时令他心里一紧。
“君倾,如今你知道这些事,也该明白,我是万般配不上你的,你若嫌弃我身污浊,要走,我也不怪你。”
梁君倾听罢,狠狠瞪他一眼,忽然,拉过他的大手,小嘴一张,恶狠狠地咬了下去。宋翼扬顿时一惊,低头看去,却见她眼神像是小狼崽子一般,凶恶,带着委屈!看得他心里一软,本来可以运气抵挡她的撕咬,却不忍令她牙齿受伤,索性放松了气力,任她咬个痛快就是!
梁君倾咬得正欢,一抬头,见他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顿时大怒。
她恶狠狠松开他的手,身子一跳,恶狼扑食一般,扑到了他的身上,以一个伤风败俗的姿势骑坐在他的身上,在宋翼扬还未回过神来之时,左右开弓狠狠地揍了下去:“宋翼扬,你好可恶!你就是为了这么点破事甩了我啊!气煞我也!你怎么知道我会因为你的身世鄙夷你,你怎么知道我会接受不了你的腿疾?你问过我吗,啊,问过吗?既然没问过,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你该打!该打!姑娘我今天好好揍你一顿,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这样自作主张!该打……该打……”
“哈哈……哈哈……”宋翼扬被她压在底下一顿暴揍,却裂开嘴哈哈大笑起来,似乎挨揍是一件极其快活的事情。
他不笑还好,一笑,梁君倾更是火大,手上立即用了真力,方才若还是雷声大雨点小,此时就是真的恼了,拳头砸下去砰砰作响,宋翼扬立即忍住不敢笑了,一把抓住她的手。梁君倾哪能让他如意,双手被制,立即以屈膝往他胸膛顶了过去。宋翼扬见她是来真的,立即猿臂一张,将她整个人紧紧抱住,口中忙哄道:“好啦好啦,我的错,我该打!只是我皮糙肉厚受得住,你这手可要吃不消了……你说,怎么罚我,我听你的就是!”
梁君倾被他抱在怀里,满心委屈,顿时落下泪来,乖乖窝在他怀里不动了,抽抽嗒嗒地问:“真的……什么都听我的?”
宋翼扬低头看了看她,此时他将身世和盘托出,又见她当真不在意这些事,两人之间冰释前嫌,他心里自然万分欢喜,她说什么,他都立即应了:“自然听你的!”
梁君倾看着这样的他,顿时明白,冰坨子宋翼扬啊,原来在亲近的人身边,也是个闷骚的人呢,这样嬉笑的他,外人怕是没几个能见到的吧?
她顿时觉得再无怨言,抽了抽鼻子,没好气地想要推开他,哪知宋翼扬不依,依旧紧紧抱着她,还将下巴在她头顶蹭了蹭。
梁君倾贴着他的胸膛,只听见他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快得她的脸忍不住红了红,只觉得心头也像是有小鹿在跳,几乎就要关不住了。
身前宋翼扬微微一动,轻轻将两人分开了些,梁君倾小脸一离开他的胸膛,只觉得面前一阵热气拂过,一道影子压了下来,她立即心里一跳,闭上了眼睛,却合作地,将下巴微微抬了抬。
宋翼扬见状,心里稍稍一定,火热双唇轻轻落下,含住了她的樱唇……
满室温香,你侬我侬,任无间天地如何动荡不安,她在他的臂弯里,却只觉得,此间安康,别处不得!
☆、139 致命误会2
第二日一早,梁君倾因为情绪波动太多,一夜睡不安稳,早早地醒了过来,哪知刚刚下床穿衣,就听门口传来无眠低沉的声音,隐隐带着焦急:“殿下还未醒么?”
她顿时心惊,无眠是回去找无尘的,怎么才一夜过去,他就回来了?
莫不是无尘出了什么事?
她慌忙推开侍女,自己麻利地穿好了衣服,将长发扎成马尾简单束在身后,便快步出了卧房,一路疾声道:“无眠,进来说话。”
无眠一路低着头奔了进来。
“怎么回事,你怎么回来了?”
无眠忽然站立不稳似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痛声道:“殿下,您去前厅看看吧……”
梁君倾忽然混身一震,垂眸盯着无眠看了看,像是傻了一般,忽然,她大叫一声,撒腿就往前厅奔去。
后厢距离前厅,明明只有片刻功夫的路途,她却双腿虚软,足足跑了一刻钟,也没有跑到前厅,无眠在后立即赶上,一把扶住她的胳臂,带着她往前奔去。
好不容易奔到前厅,只见厅内人声鼎沸,有人眼尖看见了她,众人立即齐齐噤声。宋翼扬忽然越众而出,几步奔到她面前,身子正正挡住了她的视线。
“君倾,别进去了。”
“让开!”
“君倾……”
“让开!”
梁君倾大喝一声,不管不顾地推开宋翼扬,奔进了厅内。众人见她这般形态,立即轻轻错步,让了开去,露出大厅中央那个巨大的担架,还有那担架上,那具焦黑的尸首。
“啊!”
她尖声惨呼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奔到那担架旁,恨声喊道:“无眠!”
无眠躬身奔到近前,声音低沉地道:“殿下……”
“这是谁?告诉我,这是谁?”
担架旁边一个灰头土脸浑身伤痕的男子立即挣开身边搀扶的人,手脚并用地爬了过来,惨声呼道:“大姐,这是二哥!这是二哥啊!”边哭喊着,边将手中一块碎裂的玉佩递到了她的手里。
梁君倾双目僵直,看着手里的玉佩,脑中一片空白,双目声音也听不见,什么想法也没有了。
“哇!”
她忽然一手捂住心口,一口艳红的鲜血喷涌而出,喷在了那焦黑的尸骨上,她心口剧痛,惨呼一声:“二哥!”双眸一闭,便晕了过去。
宋翼扬大惊,立即上前一把抱住了她软倒的身子,悄悄握住她的腕脉,见她内息紊乱,顿时大惊,伸手招过安叔:“府医何在?”
安叔立即招呼着府内众人忙活着找大夫,连带准备无尘的身后之事。
到了下午,梁君倾才幽幽醒转,醒来后却不哭不闹,冷冰冰地起身,只说了一句:“带我去出事的地方!”
宋翼扬守在床边,见她这样,顿时觉得担心:“君倾,我知道你伤心,可是现在也不是着急的时候,无尘尸骨未寒,你若是再有什么事,叫他怎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