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心情相当不错,要不是梁君倾来这么一手,他还真不知道那些祸乱整个康城的小龙虾该怎么处置才好!
梁君倾满脸失落地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想到一个人了!”
“嗯?谁啊?”
梁君倾霍然回神,忙岔开话题:“没什么……对了,以你富家公子的品位来说说,这些小龙虾,要是开店售卖的话,会有人买吗?”
什翼宏微微歪头想了想,肯定地答:“会的!城东那些个富户,最喜欢的就是新鲜玩意,你这小龙虾,别说吃过,他们见都不一定见过呢!”
梁君倾放心了不少,喜不自胜地咧开嘴笑了。
什翼宏看着她笑,也乐了。心里想着,如果这些龙虾卖不出去,大不了他打发人过来全买了就好!总之不叫他的这些个新朋友失望就是了!
他看着满院子笑着闹着的孩子,一个念头忽然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忍不住转身轻轻问梁君倾:“你是怎么和这些孩子认识的?”
梁君倾看着无尘、小七、阿年、小九、小亮、小娇这些人,忽然咧开嘴笑了起来:“和你差不多!我娘那天刚用碎布给我做了个钱袋,我挂在腰上在十柳街走了一圈,就被小七那家伙盯上了,趁乱来偷我的钱袋,哪知道我那天把钱袋在腰带上打了死结,他钱袋没偷着,倒是把我惹怒了,就跟那小子打了一架,谁也没讨到好处!还是我爹得了消息去把那小子打跑了。后来,无尘带着小七拦住了我,跟我道歉。就这样……”
什翼宏听得眼睛瞪大:“就这样?成了朋友?”
这个交朋友的品味么……
梁君倾听他的语气,知道他在想什么,却什么也没解释,只是微微苦涩地一笑,指了指年纪最小,此时被无尘抱在怀里的小鱼儿,说:“你看看他们,他们都是一生下来,就被人扔在街道上、破庙里、垃圾堆里……可是他们都顽强地活了下来,哪怕是丝毫尊严也没有,去偷,去抢,挨人白眼,被人打骂,可他们还是活下来了!单只凭这一点,他们就值得你我尊重!跟他们做朋友,是一种幸运!”
什翼宏渐渐收起了面上细微的不解和困惑,他的脸上,只剩下震惊和怔愣,似乎是对她这一番话,有了诸多的感触。这是第一次,有人告诉他,哪怕只是活着,也是一件值得尊重的事!那些他自小并不看在眼里的百姓和乞丐,那些他本就没打算真心结交的孩子们,第一次在他的脑海里有了鲜活的印象,他们的笑,他们的哭,从一刻起,成了他所关心的为数不多的事情中的一部分。
这一日的什翼宏并不知道,正是因为这样一番看似随意的言论,让他正式迈出了日后被人称为“仁武大帝”的,第一步!
☆、010 该死之人1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了两日,七月初一这天,一大早,集市还没有开市,来来往往的行人就对感业寺大门口那三道巨大的竹席抱着极大的好奇,有的在想,难道府尹大人突发奇想要收回这一小片地方做他用;有的鼻子灵敏的,则在好奇,这群小乞丐不知又在鼓捣什么新鲜玩意,怎么散发着阵阵香气?
旭日初升,天边的红日渐渐离开了地平线的怀抱,移向中天。
无尘忽然带着三个年纪稍大的孩子掀开竹席走了出来,见外面果然围了一圈被香味吸引过来的路人,禁不住笑了笑,这就是梁君倾所说的广告效果了吧?
小五是除了无尘之外,这群孩子里最为健壮的,此时两人合力,将围在寺院大门外的那三面竹席揭开,露出了一盆盆色泽红艳诱人的小龙虾,散发着阵阵热烈的香气,让人只是一闻,浑身都活泛了起来!
无尘腼腆地站在陶盆前,朝观望的路人们招呼道:“各位伯伯婶婶大哥大姐们,这是我们新近炮制的小龙虾,各位…尝尝?不贵,十个铜板一斤!”
人群顿时哗然起来:“什么?十个铜板哪!这还不贵?”
“十个铜板够我们买一筐萝卜了!”
“这是什么稀罕玩意啊?我看着怎么像河里的那些个怪物啊?真能吃吗?”
无尘微微红了脸,这样当街叫卖东西的事情,他还真的从没试过,今日一试,果然尴尬!
小七是个泼皮的性子,以前十柳街到十全街这一片,偷抢扒拿的事儿可没少干,练就一张千捶百炼的厚脸皮,此时见大家质疑龙虾的美味,二话不说上前拉住一个就要转身离开的大婶,转身从陶盆里拿出一只热乎乎的龙虾,剥开后尾,将白嫩的虾肉送到大婶面前,嬉皮笑脸地说:“大婶,您先别着急走,先尝一口,就一口,再跟大家伙说说,到底好不好吃…”
那大婶也是十柳街的熟人,不敢得罪这个小泼皮,只得英勇就义一般把递到嘴边的虾肉吞了下去,只是片刻功夫,她的脸上就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来,那些路人见了,纷纷问她:“怎么样?好不好?”
大婶忙点头,眉开眼笑地答:“太好吃了,我来二斤!”她家宝贝孙子正在长个儿的年纪,可不就应该吃点好的嘛,一筐萝卜换二斤这样的美味,也不亏!
其余的人见状,生怕晚了卖完了似的,一窝蜂地奔上前来,把本就不大的摊子堵了个水泄不通,不到半刻钟的功夫,四大陶盆的龙虾已经卖完,无尘只能对迟来的人不好意思地解释:我们的龙虾有限,每日只有一百斤,下次请赶早…
到了申时,梁君倾一阵风似的冲进了庙里,听到无尘的话,这才松了一口气,接过小娇递上的白水,咕咚咕咚喝了个痛快,一抹唇,大手一挥:“轻点战果!”
无尘把整整一大锭银子放在她的面前:“我叫小七去钱庄兑了银子,整整十两,你收下!”
梁君倾看着那锭银子,不,那已经不单单是一锭银子了,那是她的希望,那是这座破庙里所有孩子堂堂正正活下去的希望!
突然的,她觉得自己想要哭出来了!
可是她此时的身份,是个纯爷们,于是,她眯了眯眼,很爷们也很淡定地将银子推了回去,想了想道:“既然咱们初战告捷,就要想好接下来的计划,龙虾的烹制方法是你改良的,最大的功臣是你,我只是说了些想法,你看这样行不行,以后龙虾的收成,去除一切成本后,我占两成,你们占八成,我的那一份,先存在你这里!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要做…”
“什么事?”
“之前我教你的那些字,你都学会了吗?”
无尘咧嘴淡淡一笑:“嗯,学会了!”
“那好,今天,我来教你记账!以后银钱收支,总不能单靠脑子来记!”
无尘两眼放光,身边几个孩子纷纷端着小木桩,在两人身边坐了下来。看着梁君倾拿了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十个阿拉伯数字,无限个组合,千变万化。
有的孩子已经听得眼皮开始打架,有的虽然还是精神地瞪着眼,思绪早不知跑到哪里了!只有无尘细心地听着,越听越心惊,这样简单而强大的计数方法,让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只恨不得立即全部学会了!
待到梁君倾口干舌燥地讲完了,整个院子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了,别的孩子都跑到厨房鼓捣吃的去了!
梁君倾啪地扔了树枝,现在满地的数字符号前,看了看天色,突然一拍脑袋哀嚎一声:“我死了!又晚了!我得回家了啊,你有什么不懂的,明天我再过来给你解释,走啦!”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她已经跑得没了影子。
无尘微笑着看着敞开的院门,她的背影跳脱而阳光,十足一个缺少教训的野小子!
无尘好笑地想,梁君倾如今这样,长大后该是个什么样子呢?
他不笨,早已发现她的女子身份,事实上,整座庙里,除了最小的小鱼儿,没有谁不知道的!十柳街就这么大一点地方,锦绣坊老板只有一个宝贝儿子梁万里,那是谁都知道的事!只是既然梁君倾愿意这样,他们顺着她就是了!
无尘小小的心里打定主意,只要他能为她做到的,就绝不会迟疑!
毕竟,那是他们这些人活到现在,唯一肯温暖他们的人啊!
梁君倾飞奔着从感业寺所在的十全街连跨四个街口赶回十柳街,急吼吼地奔进家门,还没来得及喘气,就被人迎面狠狠踹了一脚,正踹在她小小的瘦弱的胸膛上,将她直直踹得飞了出去!
天旋地转间,她只听见店里一片混乱,有人在尖叫,有人在怒骂,有人在惨呼…
她飞出几步,撞上了后面那一扇未开的大门,后背又是一疼,她立即觉得自己眼冒金星起来,嗓子眼里一阵腥甜,张开嘴,哇地吐出一口血来。抬起眼,只见梁五正挥舞着棍子,往梁思雨身上招呼,秀河本来抱着梁思雨,正苦苦哀求梁五住手,把大部分的棍棒拦在了自己身上,此时见梁君倾被一脚踹得吐了血,立即惨叫一声,拉着梁思雨奔到门口抱住了梁君倾,口中还在哀求:“孩子他爸,别打了,求你别再打了,思雨不会再和那吴品卓见面了…”
梁五打得兴起,累得气喘吁吁地骂着:“一窝赔钱货,不知道挣钱,还把钱偷出去给那短命的赌鬼!当老子死了是不是?今天非打死你这死丫头不可!”
梁思雨扶起梁君倾,哭的双眼通红,哀戚戚地喊道:“爹,我以后不敢了!这不关君倾的事啊!”
不妨旁边突然奔过来一人,正是梁招娣,指着吐血软倒在地的梁君倾大声揭发道:“爹,我那天明明看见是三儿帮大姐看着店,大姐才有空被那吴品卓叫出去的!”
梁思雨浑身一颤,看着梁招娣,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梁君倾:“三儿,是大姐连累你了!”哀伤的面容,加上满脸满身的伤痕,让梁君倾心里一紧,再看秀河,她整个人看上去竟是比梁思雨伤得还重!
而店外那些街坊邻居和过往路人,听见这一家人的动静,也只是伸出头来看了看,随即缩回头去:哦,原来是在打老婆!笑话!哪家爷们不打老婆?不打,她能服你?至于打孩子,那就更平常了,孩子只有经常打,他们才会乖巧听话,长大了,才会孝顺老子。再说了,这是别人的家事,他们还是别管了!
梁君倾看着这世间百态,她的心里,第一次感到了仇恨的滋味,恨这万恶而封建落后的世道,恨梁五,恨他为什么要伤害她珍视的人,也恨梁招娣,恨她的火上浇油…
她捂着疼痛的胸口,趴在梁思雨怀里,哇地又吐了一口血,身子逐渐软倒,彻底昏了过去!
秀河抱着她,哭的肝肠寸断,梁思雨更是伤心愧疚,哭得如丧考妣,梁五那高高举起的棍子,就再也不好往下落了,只好悻悻地扔了棍子,气哼哼地进了后院。
秀河这才赶紧抱了梁君倾,吩咐梁思雨去请大夫,经过梁招娣身边时,见她伸手要帮忙,只偏身让了过去,梁君倾的脚,还险些踹到了她的脸上!
☆、011 该死之人2
梁君倾躺在自己的小屋里,整整躺了三天,才悠悠醒了过来,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满世界的找棍子,要与梁招娣拼命。
自打她落水醒来后,梁招娣基本不与她接近,就算每日里见了,也是阴森森地看着她,像是在看怪物似的。她因为原主梁君倾是被这梁招娣推下水淹死的,对她向来也是没有好脸色,两姐妹虽是同父同母,却一直都是形如陌路。
哪知道这死丫头竟在关键时刻倒戈,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