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藤微微一笑。
冷静判断、合理布局、耐心蛰伏以等待时机的到来——这就是,他所知道的那个绪方精次的风格。
但是要从佐为的进攻里找到反击的时机…
哦…进藤想,祝你好运。
佐为的进攻很猛烈,猛烈且谨慎。
这样的进攻束缚了绪方的手脚,使他被迫一步步地退守,并不得不选择在希望渺茫的情况下试着发起反击。
绪方陷入了困境。
他的五目半贴目已经用完,盘面上的情形对他也十分不利。
这样的情况很快就令绪方的额上起了一层薄汗。
对方深不可测的实力和悠然自在的表现令他觉得自己像是在跟自己的老师交手——沉稳、有力、并且不可战胜。
绪方发觉了自己的状况有些不妙,于是他停下了动作,试着告诉自己那些都是错觉,自己面前坐着的…不过是一个跟小亮同龄的孩子而已…
这样的安慰是有效果的,很快,他就缓和了自己的情绪,使自己又回到了适合比赛的状态。
进藤将他的变化看在眼里,对绪方的评价又高了一点。
佐为也看到了他的自我调整,略一思索,放缓了自己的攻势,给绪方留下了一丝喘息的余地。
——同时也给了,一个反击的机会。
这个败笔实在太过明显,稍有水平的人都能看出这是一个绝佳的反击点,虽说不至于反败为胜,但一挽颓势还是问题不大的。
和谷一下子就着急了起来,看着进藤的眼神像是恨不得要把他给吞下去。
但进藤光依旧表现得十分淡然。
而在绪方的眼里,这样的表现,令他回想起了上一次的对弈时,对方淡定自若地给他下套时的样子。
他有一瞬间的犹豫,但从目前的状况来看,他不在这里反击,就得被人一直困到死。
于是他别无选择地冲了一手,以期能从那狂风骤雨般的进击里抽身,并进一步把握比赛的节奏。
他的这一手,使得和谷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并开始低声地为进藤加油。
呃…如果忽视掉他时不时冒出来的“西瓜”之类的词汇…看上去还是很有兄弟爱的一副场景。
绪方的这一手冲得很漂亮,黑棋组成的锋利的刀刃被切出了一条小口,看上去不再是那么地无坚不摧。
站在绪方身后观战的人们都松了一口气。
十几手过去,进藤看上去依然淡定自若,好似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这样的表现反而让绪方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气——在这个时候,他宁愿相信对方在比赛的时候是个面瘫,也不愿意认为自己是又一次地、踏入了对方的陷阱。
然后进藤光笑了。
他的嘴角微微翘起,双眼微弯,眼角的肌肉微微隆起,看得出这笑容完全发自其内心。
绪方精次的心陡然一沉。
——然而在沉过之后,又有一种些微的瘙痒感触碰上了他的心房。
让他想要揉揉他灿烂的刘海,捏捏他稚气的笑脸…
让他的眼里心里…
只能放进绪方精次一个人。
……
进藤其实没有在看着绪方。
他只是看着棋盘上,绪方落下的最后一颗白子,内心充满了能够第二次引他入局的愉悦。
…虽然这两次其实是栽在了不同的人手里…不过绪方大概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个事实。
『十七之四!刺——!』
随着佐为最后一个音节的结束,进藤也在十七之四的位置落下了黑子。
这一颗棋子与之前落下的十几颗黑子连成一气,以那示弱的一手为枢纽,几乎断绝了白子在腹地的所有生机!瞬间扭转了整个盘面!
这变废为宝的一手太有震撼力,所有的围观群众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完全没法相信这是一个孩子下出来的棋。
他们下意识地看了看副将战的盘面,又看了看进藤和绪方面前的棋局,一时之间,都有点怀疑这到底是真是假。
——如果说塔矢亮是百年一见的天才少年,那么进藤光就是本因坊秀策转世!
绪方将手伸进了棋盒里,思考了约莫一分钟,接着松开了手指,微微低下了头。
“我认输了,谢谢指教。”结束了棋局,绪方开始动手收拾棋盘。
“谢谢指教。”进藤回了礼,也跟着绪方收拾了起来。
他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眼角微红,眉梢略翘——简直是用了整张脸来诉说他那喜不自禁的心情。
看着他这样的样子,绪方也不由得勾起了嘴角,低声问道,“赢了我…很开心吗?”
“嗯?”进藤愣了一下,“呃…不、不是…”
“也就是说…赢我并不值得开心?”绪方挑眉追问。
“呃…”进藤被他这两个突然的问题弄得头大,他总不能告诉绪方自己是因为佐为赢得十分利落才乐成这样的吧。
看他面露尴尬,绪方也就笑了笑不再追问,“进藤光。”
“恩?”
“你确实,是值得我期待的对手…。”
作者有话要说: 长智齿ing……
疼死朕了雾草!
……
绪方桑终于搞定了!
小亮你什么时候才肯被掰弯!什么时候!(嘶吼状
……
估计这一章出来后亮光党们又要粗来泪奔了哈哈哈哈哈
请谅解一下嘛!
小光这么出色!当然会有很多人喜欢啊哈哈哈哈哈哈!(叉腰笑
☆、第一百一十一章
尽管进藤当时被绪方最后那句意味深长的发言给搞得有些心里发毛,但当团体赛的结果产生的时候,他立马就把这件事给忘到了九霄云外。
早就回到阵营的他拍了拍刚结束棋局的塔矢的肩膀,“我就知道你会赢的。”
塔矢看了看一眼他和绪方对局时使用的棋盘,微微笑了一下。
他身后的人也兴奋地欢呼了起来,好像赢棋的人是他们一样。
主持人十分适时地出现在了两个阵营的中间,“经过一番激烈的厮杀,看起来我们已经得出了今天胜利的一方。”
和谷已经兴奋地叫了出来。
“但是…正如大家所看见的,现在的白方有三支队伍…”主持人的话一下子就把躁动的和谷君给拉回了现实,“所以,我们还有最后一轮小小的问答环节…是为三位被选中的朋友而准备的。”
“咦?”藤崎明显然没做好这个准备。
“题目很简单~请三位被选中的朋友到队伍的前方来。”主持人拍了拍手,“快一点哦~”
和谷和山崎对视了一眼,将往后缩的藤崎一把推到了队伍的前面。
“哇哦!”进藤猝不及防地被藤崎撞了个正着,整个人都往前冲了一两步,无奈地调侃了一句,“…这么积极。”
“小光…”藤崎畏畏缩缩地看向了进藤,“我…”
“好了好了!相信自己没错的!”进藤按着她的肩膀制止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认真听题!”
“看来三个小组都已经准备好了,”主持人环视了一下,“那么,请听这最后一道——决定胜负的大题!”接着十分帅气地打了个响指。
一群工作人员立刻打开了不知从哪里搬出来的投影仪。
于是一张大大的棋谱被投射到了素白的纸门上。
“请看现在被投射到纸门上的棋谱!”主持人侧过身子,华丽地伸出了右臂,“这、就是我们的最后一题!”
“这是昭和八年,吴清源先生和本因坊秀哉大师的一局棋,也被称为‘世纪之战’。”
“当时,日本围棋界突然兴起了一个自称‘吴清源流’的新兴流派,该流派顺应自然而不遵古法,在当时的日本围棋界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这种新派的出现,使得当时处于日本围棋界至尊地位的本因坊秀哉不得不站出来发表意见。”
“当时的秀哉还未与吴交手,只是看过几张棋谱,便得出了标新立异、并不足取的结论。”
“此评价一出,新旧两派之间便开始互相攻讦。”
“为了平息这股事端,两派的领头人物——也就是本因坊秀哉和吴清源两位大师——协议来一场对局以决一胜负。”
“虽然不知道当时他们是怎么商议的,总之得出的协议中有一条:秀哉可以无限次不限时地在对局中叫停,叫停后可回去细细思索或与人商议后再行落子,而吴没有这项权力。”
主持人的介绍相当地引人入胜,因此尽管台下的人大多听过这个故事,却也没有什么人发出别的声音。
“在这局棋的开头,吴先生以三·3开局,以天元为第二手,开局奇怪至极,逼得秀哉当即叫停,苦思其后之应对。”
“当时便有媒体称:两人交手不过两回,秀哉便叫了停,由此便可窥见这局棋的未来将有多么的漫长。”
“事实也是如此,秀哉与吴的这一局棋,一下就下了四个月。”
“由于吴的棋力雄厚,又观察入微,同时大局观十分出众,在与秀哉对战的四个月里,一直都稳占上风,这使得当时的日本棋迷们又兴奋、又担忧,甚至使得整个日本的围棋界都在为这一局棋而波动。”
“这个情况一直持续着,直到——第一百六十手。”
“在这一手之后,白方优势微显,本因坊一派抓住了这个机会乘胜追击,最后以一子的微弱优势胜利。”
主持人停顿了一下,纸门上的棋谱切换了一张,删去了一百六十手之后的所有棋子。
“尽管那局棋是吴输了,”主持人微微一笑,“但之后围棋界基本公认,在那样的情况下,吴其实还是有办法赢棋的。”
“那么请问,如果黑子想要赢,下一手他应该下在…哪里呢?”
“嗯~这个问题呢,说简单呢…不算简单,说难呢,也不算难。”主持人在前头继续话唠,“要是不知道的话,恐怕短时间内也是没办法想出来的…所以就给三位棋士五分钟的时间思考。”
“开始计时。”
这是一个老掉牙的问题了。
而对于那些熟悉吴清源或本因坊秀哉的人来说,简直都算不上什么问题。
斋藤老先生眼皮都没抬一下,看那表现似乎是胸有成竹。
另一位熏先生则纠结地挠着头发,不停地往身后张望着。
至于藤崎明小姐呢…
最开始眼泪汪汪地像是就要哭出来了似的,但是听着听着,突然一下就像是头上的灯泡被点燃了似的,整个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她回过头偷偷朝进藤吐了吐舌头,一张脸满是雀跃的笑意。
进藤也笑了起来。
他也没想到居然真的会有这么巧的事。
吴清源与本因坊秀哉的世纪之战——这正是他昨天晚上打给明明看的那张棋谱。
尽管他还只跟明明讲到了九十几手,但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在睡觉之前,他专门跳过了中间的部分,跟她细细地解说了一下关于这一百六十手的精妙之处与应对之法。
——大概是觉得…如果不跟她亲口说一说这世纪之战的点睛之笔,就会连睡觉都睡不香甜了似的。
五分钟过去,主持人开口道,“时间到,我们将依照得出之前提交答案的顺序,一一询问答案,第一位得出正确答案的玩家将得到我们的头等大奖——你们知道我在说什么的。”他俏皮地眨了眨眼,“那么,就让从这位小姐开始吧。”
“就我所知道的,关于这最好的一手一直都没有一个统一的定论,”藤崎明清了清嗓子,有点害羞地说道,“由于在一百六十手之后,吴并没有被逼入绝境,而仅仅只是陷入了被动,胜利的可能性仍然不小,因此各大流派对这一局棋的演绎一直不断,对于最好的一手的说法也众说纷纭…”
她目璨如星、脸颊绯红,越说越自信,声音也渐渐洪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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