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虑几乎就要断气。
他却不喊不叫,就这么看着他,二人目视神授,拓跋最终败下阵来。甩开殊虑一语,恼怒,“我今日欠你一命,将来不会赖账!你若想取我性命,随时可来!”
“我若要杀你,又何必救你!”殊虑苦笑,端拓跋皱眉,一答,“那你想要什么?!”
“没什么可要的……”
“我可不想亏欠他人!”拓跋听得极怒,腾身而起,声色也变,这感觉太耻辱,戳到他的要害。
自尊心太强,或许这也是拓跋和他相似之处,殊虑心中想来,转脸看定山窟之外,红霞满天,也不知他和拓跋此处呆了多久?!
“我去找些吃的,此处还不知哪里!”殊虑转开话题,起身整理衣衫,说罢奔走。
野外求生,他并不陌生,这些年走南闯北,也常栖息野外,此地水草丰茂,不怕没有活鱼。
三刻之后,他满载而归,夕阳陨落,拓跋已然点照火暖,兀自出神。
二人相对无言,饱食一餐小憩,直至殊虑打破静谧,“哪些杀手,你可有头绪?”
“朝野变革,往往一息之间……”拓跋话言简短,殊虑听的了然,想来必是宫廷杀手,只是不晓出自谁人。
“你得罪谁了?”殊虑再问,心有好奇。
“政党如蛇鼠,无讲恩仇,只问功利……”拓跋又语,复杂殊虑一哽,有些难受。
这家伙,到底过的什么日子……
“你初出茅庐,若能回头,便离开这暗斗,外面海阔天空,可潇洒一生!”半饷,拓跋忽然话来,似是心有所感,看定殊虑一言认真。
这是劝他离开宫廷斗争……
“你怎么知道我初出茅庐?”殊虑好奇,疑惑。
“你若从小接受训练,不会这番模样……况且,你武功一看便知出自世外高人所传……”拓跋垂眸,苦笑,又言,“我倒不明白……像你这种人,何必来掺着一趟浑水!”
殊虑不知作答,此时又想起不杀。侧耳,却闻呼声而来,这声色……似乎在哪儿听过?!
“朱恒通带人寻过来了……”只闻拓跋话落,起身举火照而出,不得片刻,人声渐进,果真是朱恒通带人来寻。
“二位没事吧!”这话落,白齐轩后达,不想连他也来了。
“无碍,你们怎么找来的?”拓跋一话,无表情。
“闻渡头有人来报,说南岸发生恶战,一查之下,才知道阁下失踪了!”朱恒通答来,苦笑。
“他话以后再说,不如先回去吧!姑爷昨儿没有归家,郡主十分着急!”白齐轩上前,认真一讲。得拓跋挑眉,一行人上路。
回去茂城,殊虑才知他俩竟然消失三日夜,拓跋急于赶回禁城请罪,快马而走,殊虑则于栈中小憩一夜,两人至此分道扬镳。
茂城热闹,商品琳琅,京杭运河汇聚各路奇货,殊虑也收获不少药藏,午后闲庭信步渡头,难得惬意。未时之后,神威镖局兵强马壮,于渡口掀起一片风尘,这是白管家来人押货。殊虑为避嫌打扰,渡步水岸,却被一眼木槿图腾所扰,心脏都漏跳一拍。
“小哥,让让!”身后来人忙碌,回神他一唤,提步奔去,殊虑掏怀中木槿描画,再细细观来,果真一个模样。
这是?!他诧异,心有惊惧……
不待心动,身已远行。
“大叔,这纹章,是什么意思?”殊虑飞身,立地渡头,拱手一礼老者,此人休憩木槿图腾之下,抬眸看得他一眼,话答,“王家的家徽嘛!至从王道勋被封穆王之后,就很少用了!”
第三十三节 憎恨
殊虑听得此话,只觉脑中啸叫厉害,什么意思?杀掉父亲的人……是穆王?!
“我说小哥!你不是王家的人吗?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那老者挑眉,上下打量殊虑一眼,惊醒他回神,“此话怎讲?!”
“前几日你和一位小哥来过嘛!这京杭渡头,不是船夫就是担夫,要么……就是那些个生意人,你和那位小哥气质不凡,老夫我可是见人不忘的!”老者听得笑起来,微有得意。
“多谢!”殊虑闻罢一礼,飘身上船,此时神威镖局的人,已装货下船,甲板上朱恒通携着白齐轩,另有一位年轻人,正在喝茶聊天。
“哦!大人到此,不知何事?!”白齐轩见得,携着二人拱手一礼,笑来。
“在下有一事请教,还请三位行个方便!”殊虑片刻之后作答,面上没了表情,叫白齐轩一诧。倒是朱恒通哈哈笑兮恭维,虚抬手一请,指向内仓。
殊虑先行,后三人齐步,入罢船舱一刹,只见银光飞烁,殊虑脚下不停,稳坐堂上,身后三人却定身,一脸惊愕望向他。
“大人这是何意?”白齐轩开口,面有惊恐不解。话落即见殊虑抖手三张密令而出,三人都面如死灰。
“大人!我死没关系,请放过小儿,这事乃是上头的意思,小的们也不敢不从啊!”白齐轩大呼,闻声那年轻人惨道,“父亲!账是我做的跟您有什么关系!”
殊虑听得,不想此二人竟是父子,随即罢手,动摇三人闭嘴。
“我问一句,你们答一句,若答的好,我可放你们一马!”此话一出,三人都齐声应和。
殊虑脱手袖中碎银,点定朱恒通不闻,语来,“我知你们父子二人出生白家,我只问你们一句,可知当年江南财首案,穆王爷王道勋也有参与?”
“这……怎么可能?!”白齐轩瞪大眼,面上惊愕可知不似作假。殊虑端朱恒通极惧,此刻他耳不能闻,又距离白齐轩太远,这审问,实在叫他心慌。
“那我再问你,这木槿图绘,你可见过?!”殊虑抖手怀中画纸,看定白齐轩皱眉,话答,“当然,这是王家家徽,王爷被封穆王之后,明面上已经不再使用了!”
“他何时被封的?”殊虑垂眼,对朝廷上这些个人和事,确确一无所知。倒是白家小儿看出倪端,“大人侍奉皇族,怎会连这都不知?!”
“我问你便答!哪那么多废话!”殊虑恼怒,出手银针飞转,点落白家小儿一痛,大叫饶命。
“我说我说!还请大人饶过小儿,他年轻不懂事!”白齐轩见得青年大呼要命,求饶。殊虑出手内力一挥,就这么凭空拨开银针,青年这才从疼痛中解放出来,汗如雨下。
“八十年前先帝摔兵推翻前朝暴政,一统中原,建国号为‘耀’!后论功行赏,除了分封为自己建立悍马功劳的鲜卑皇室拓跋一族,先帝还封赏了王氏一族、燕氏一族、池氏一族,王苍玄作为开国重臣,他去世之后,只余下一个年幼的孙儿,先帝之子将其收为义子,追封王位,后将亲身女儿柔秀公主下嫁,这就是王道勋穆王爷!”白齐轩一话不停,犹若背书而来,殊虑听得了然,又话,“你当年作为白家人,对江南财首案不会陌生,当年究竟有哪些人参与其中?!”
“这……小的只知长乐侯池天南为打击朝中腐败,是江南财首案的主审,穆王爷跟白家老爷本就是忘年之交,为了这事儿还跟侯爷闹了一场,导致如今,朝廷里边三分天下,太后一族燕氏联手了穆王,长乐侯池氏一族独立……还……还有拓跋一族始终中立!”白齐轩认真,说的坦白,殊虑听罢,续语,“我没记错的话,拓跋辰可是王爷的女婿!”
“这是没错!可……王爷又不傻,怎会不知郡主她压根不得宠爱,当年侯爷说的媒,两家订的亲,这事儿天下尽知,不能反悔的!拓跋将军可不是简单人物,说不定……他就是为了不得罪长乐侯,故意疏远郡主的!”白齐轩皱眉,很是为难。
“这密令……”殊虑瞥眼朱恒通,看得他胆战心惊,说罢点落白家父子二人不闻,近身一语,“你有什么要交代的?”这就解开朱恒通的穴道。
“这……小的是奉命的!小的什么都不知,货物装船的时候,王爷那边先整理出来,明面上都按数按款,一分不差,暗中交给小的另一批,混在诸多货物中,下船都点给白管家,只不过明面上的计了数,暗地里的没记数!小的什么都不知!”朱恒通面色不好,许已从白齐轩口中得知殊虑来历。
“这个是你?!”殊虑指手其中一张密令,“你可认罪?!”
“我认罪!我认罪!这第一张是我,第二张是白意白大帐房,第三张是白齐轩白大管家!他们二人都是王爷的人!求大人饶了小的一命吧!小的不过是个开船的!小的跟漕帮都没什么关系!这一路行来,漕帮只管保运,不管小的!小的真是普通老百姓啊!”朱恒通喊得冤枉,得殊虑眯眼转身,手掌拍上他后背,犹若安慰,只闻噗嗤一声,便没了气,这是罡气冲击心脉带来的猝死。
朱恒通一亡,打击白家父子吓的哭出声来。下一秒,殊虑抬手挥二人昏厥,裹麻袋迅速离开。
夜静谧,离去京城五日,再见不杀,殊虑有恼怒。
“你带他们来做什么?”不杀看殊虑黑暗中静坐,脚下二人正是白家父子,诧异。幸得此处地窖乃凤四娘所辖,相当隐蔽,不然他真要担忧殊虑安危。
“你是知道白家父子的来历,才叫我去杀……还是不知……”殊虑背后拉扯布袋而落,只听唰啦一声,掉出来一颗脑袋血淋淋的,乃是朱恒通。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你既然决定要躺这一趟浑水,就该明白……你总会遇到哪些你不想杀的人!你怎会知道……下一个宫廷政变的牺牲品是谁?说不定就是拓跋!”
“你这根本就是狡辩!你怎么不干脆叫我去杀我娘呢?!”殊虑腾身,打断不杀大吼,心有憎恨,这憎恨许在多年以前埋下种,但隐蔽黑暗,从不曾释放,直到这一刻,它无限的疯长了,黑暗也再藏不住。
殊虑本以为,作为夏文海的自己,可以不闻不问此身灾难祸福,但他忘了,如今的自己再不是那个夏文海,他就是殊虑,他与这身体的血肉灵魂相连,早就不分彼此。
或许曾经的那个自己,穿越前自己,哪些个现实才是梦境……
“我会杀了他们……这是为了归还你照看我的一十四载岁月!但是……等我为你杀光这所有孽缘!我们就两不相欠!”殊虑话落,看定不杀笑来起,这个男人,他很少笑,这样苦闷的笑容更是第一次看到,“这本就是约定好的……孩子,如果你对这份约定,怀有感情……不要忘了……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罢了!”
“哈哈!好!我可要提醒你!你不要忘了!你答应我的事!从此往后,你若见我,除了归还,我们无话可说!”殊虑冷哼,心头却苦闷,犹若被千穿百孔,连同自己这一十四载最温暖的梦境也被损坏。
笑着,他回头,指风燃罡气,点落白家父子二人,睡梦中长眠……
他独步,再不言,一人别离去。
第三十四节 刑部
再上路,又是一人独行,殊虑对真相的执念,头一次如此强烈,他要赶往青州,自前尘的开端那刻起,全数了解。
秋风送红叶,到达青州时,天意微寒。
经几番周折,殊虑立地门庭败落之外,难免心生凄冷。此地旧时必然高堂华府,正是白家旧居所在。而今多数已被收归,城内有人买了去,拆毁重建。留下的只余半个院落,孤零零的立在哪里,据传此处风水极差,难有买家。
站的片刻,难免心累,殊虑终是匆匆而走。在书斋买来几本当年的地方县志,都对白家过往点到为止。
入夜之后,他潜入县衙内院,于案卷房中摸索。
今朝崇武一十七年,白家旧案启于十九年前,他那年不过一岁,先皇尚还在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