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接过一看,拍手叫绝。
吩咐丫头们传下来给我们看。
我接过一看,只见鹅青素缎上,绣着一幅百子图。
小儿娇憨天真,面貌活灵活现,百个小儿神态各个不同。
难得小小一柄扇面,绣了这么多人,竟没有挤逼之感,只觉温馨扑面,真正是好绣功。
只听丁琛敏笑着说:“前段日子,扶悠绣的一幅寒江垂钓,不慎流出府,竟被人叫价叫到一百两,被她爹知道后狠狠骂了一顿。”言下着实得意。
二伯母笑着说:“有女若此,大小姐尚有何憾?”众人纷纷吹捧。
○注1:三从四德:“三从”始见于周、汉儒家经典《仪礼;丧服;子夏传》,“妇人有三从之义,无专用之道,故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
“四德”一词见于《周礼;天官;内宰》,指妇德、妇言、妇容、妇功。
○注2:新三从四德:语出新青年运动的权威胡适先生,时下非常流行的戏说版本,三从是太太出门要跟从,太太命令要服从,太太错了要盲从;四得是太太化妆要等得,太太生日要记得,太太花钱要舍得,太太打骂要忍得。
从三从四德说起(下)
正当众人纷纷附和时,丁维凌却突兀地开口:“我们丁丁也不差啊!洛安城上上下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所有人的目光齐集我身,我只好讪讪放下筷子,无限留恋地望着一桌好料。
你个该死的丁维凌,明明知道我的脑子天生对针头线脑短路,还要把我推出来,安的是什么心?我怒瞪他,他却视而不见。
丁琛敏目光犀利地射向我:“我们一入城,便听说了十二小姐的赫赫声名,盛传是天上祥瑞转世。
今日凌儿又大力推荐,想必确实非凡。”
这话说得真是高明,三言两语便把我从妖精提高到仙灵的地位。
要是我拿不出本事来,这一跌自然会跌得极惨。
我硬着头皮笑道:“姑母夸奖了。
丁丁只是最最平凡不过的黄口小儿,上不了台面,哪能和林姐姐相提并论。”
林扶悠道:“妹妹的才艺自然是最好的,是扶悠没有福气欣赏。
妹妹不必在意。”
话说到这份上,我若再推脱,便是不给大家面子了。
那我先前努力拍的马屁前功尽弃,皆墨于此地。
果然,老夫人开了金口:“丁丁平素净见你调皮捣蛋,你的本事也要拿出来显显,不要让奶奶白疼了你。”
无奈复无奈,事已至此,哪能再推脱。
“奶奶,林姐姐的绣艺是一绝,丁丁怎敢与之相比。
今日姑母和姐姐远来是客,丁丁唱个曲儿跳个舞博大家一笑,给姑母和姐姐洗尘。”
“好啊,丁丁的曲艺我们都还没有听到过,今天倒是托了敏儿的福了。”老夫人兴致盎然。
我头痛着该唱什么歌,《沧海一声笑》自然气势磅礴,但童声的效果好不到哪里去,儿歌又太小儿科拿不出手,情情爱爱的唱完后我只怕便要坐实了狐狸精转世的恶名。
电光石火间想起了《鲁冰花》。
我缓缓走到院子里拆下一株杏花,到厅中坐下,长袖半掩,身子弯成侧弓型。
这两年一直偷偷练瑜珈和芭蕾,我上辈子苦练的舞蹈功底一点也没有拉下。
唱歌跳舞算什么,台风是巨星级的,当年能震住成千上万的粉丝,没有理由唬不了这些个没见过啥世面的古人(当然是和现代人相比)。
“我知道半夜的星星会唱歌,想家的夜晚它就这样和我一唱一和;我知道午后的清风会唱歌,童年的蝉声它总是跟风一唱一和。
当手中握住繁华,心情却变得荒芜,才发现世上一切都会变卦;当青春剩下日记,乌丝就要变成白发,不变的只有那首歌,在心中来回的唱。
啊… 夜夜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Woo,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天上的眼睛眨呀眨,妈妈的心呀鲁冰花;家乡的茶园开满花,妈妈的心肝在天涯,夜夜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啊 …闪闪的泪光鲁冰花,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在不停地旋转中,我仿佛看见了幼年时爸妈深情地相互凝视,我仿佛听到了凤琅微笑着喊我姐。
我感觉到有些东西不受控制地涌出来,在一个芭蕾的小跳跃后,伸展了手臂缓缓倾倒了身子。
杏花灿烂地落在颊边,盖住了那滴冰冷的水珠。
我坠入自己营造的情绪,保持着舞蹈最后的姿势,脑中一片空白,完全动弹不了。
厅里半晌无声。
然后有人轻轻抱起我,闻到那股熟悉的味道,我把头深深埋进他的怀里,放任自己流下失控的情绪。
我在戏中演戏,我是世上最好的演员,怎能放任自己对戏中戏入戏。
一曲一舞,活活演出了自己的心事。
可是这一次,请原谅我忘记自己是个演员,有些情绪即便是神也无法始终压抑,可我已经压抑得太久太久了,奇书…整理…提供下载从很多很多年前开始……
微带着寒意的夜风吹醒了我昏沉的神智,我是怎么了?这般的脆弱,简直不像自己。
丁维凌紧紧抱着我,一直走到他住的倾波阁九曲水榭。
满天星斗映入,风起涟漪,吹皱了一池繁星。
他仰望星空:“有人说,人死了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这话你信吗?”
我望着水中晃悠悠的星,涩声说:“我信!”
“那么,我娘就在这满天星空中看着我了!”看来,今天这曲歌舞引出的不仅仅是我的心事,还有丁维凌的。
我同情地望着他,这个早早负起了家族责任的男孩不过是个失去了母爱的小孩,也和天下所有渴望母亲怀抱的孩子一样想着妈妈。
甚至他更可怜一点,连展现自己渴望的自由也没有。
他对着星空放声喊一声:“娘!”
然后把头紧紧埋入我怀里,我伸开手臂紧紧搂住他。
刚刚他安慰我,现在就让我回报他吧。
半晌他才抬起头。
我以为他会哭,他却连一滴眼泪也没有掉。
他说:“我送你回去。”
不待我回答,便又抱着我一步步地走向我家。
快到我家院落前,他把我放下,沉声说:“忘了今晚的事!尤其在老夫人面前不要再提。”我注意到他私下是用老夫人这个疏离客气的称呼的。
我故作轻松地笑道:“今天有发生什么事吗?大吃一顿这样的事不值得我记忆深刻吧?”
他展颜而笑。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开怀大笑。
眉眼舒展,便如天下任何一个九岁的男孩般纯真。
都是私奔惹来的祸
晚宴事件过了半个月后,林氏母女终于启程回姑苏了。
送走她们,我大舒了一口气。
和一个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上得厅堂入得厨房的完美女人相处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
尤其我们的初次相见便经历了一场不见血的杀伐。
那场歌舞后,老夫人对我的态度便有了微妙的变化。
她不再频繁地叫我去,时常若有所思地望着我。
每次见到我的时候,态度亲切得让我有些不自然,而且赏赐下来的东西更多了。
闲来无事的时候我便去二伯母那儿串门子。
在整个丁府的女性长辈里,除了我娘以外,我最最喜欢的便是这位二伯母了。
而她大概也是除了我爹娘外唯一真心喜欢我的人了。
她为人谦和,脾气温柔,身上没有半点贵族的臭毛病。
膝下只有一女,早两年生了场重病过世了,早就把我当成了她的女儿般看待。
我去的时候,她午睡刚起来,正在吃银耳龙眼汤。
见到我来了,连忙吩咐丫环给我盛一碗来,知道我不爱吃龙眼,还特地嘱咐她们挑掉龙眼肉。
我陪着她东拉西扯了一番打发时间。
她虽然身份尊贵,在府里实在是寂寞的。
二伯父负责丁府经营,时常不在家。
刚吃完甜汤,便又听到王姨娘、赵姨娘闹着进来找她做主:“夫人,老爷不在,您要替我做主啊!”千篇一律的开场白,永远不变的鸡毛蒜皮之事。
她头痛地打发掉她们,不无感慨地对我说:“女人这辈子就盼着嫁个荣华富贵的郎君,可到头来又有什么呢?只见他一个个地娶进门来,我便沦落到替他看家守门了。”说话时完全忘记了我的年龄。
她见我笑着不说话,这才后知后觉地轻拍自己的额头:“瞧我傻的,和个小孩说这些有的没的。”
我抗议道:“我不小了。”
她笑着伸指点我:“过个十年好嫁人了,再来说这句话吧。”
我认真地望着她道:“二伯母,当初您便不该同意二伯父纳妾。”
“哪轮得到我不同意?无子是七出之首啊!”她低声道:“别说我了,像大夫人这般出身高贵又有子女的人,搭上一条命都挡不住丈夫的纳妾,何况是我呢?”
“大夫人,是大伯母吗?”我好奇地问,丁维凌那夜奇怪的举动极大地引起了我的好奇心。
“小孩子家问这些干什么?”她脸一板,绝口不提了。
我气结,明明是她自己说出来的,我顺着她的话随口一问反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她轻抚我脑袋,柔声说道:“以后别在老祖宗面前唱那些母子亲情的曲子。
这事犯忌讳。”
我刚想张口,她又一板脸:“什么都不许问!”
我委屈地点点头,什么破事值得这样神秘兮兮的。
二伯母抱起我,亲了我一口:“丁丁,你要乖,凡事自己醒目些,二伯母也帮不了你多少。”
我靠在她胸口,静静听着她温暖的心跳声,想起了爹娘,便问他:“二伯母,奶奶为什么这么讨厌我爹娘?就因为爹是妾室所生吗?”
她浑身都硬了,一把推开我,直视着我的眼睛,急声说道:“这事从此刻起,你再也不许问别人,就当从来没想过这件事,听到了吗?”
大家族果然到处都藏着不可告人的秘辛,我的爹娘是一桩,丁维凌的娘又是一桩。
真是越来越让我好奇了。
我点头,二伯母长吁口气伸臂搂住我。
回到自己的家,就看到桌上放着个绚烂的彩蝶纸鸢。
我奇怪地问爹:“怎么想到给我买个纸鸢玩?”似乎打从我来到这个世界后,就没有人想到我会需要玩这些小孩玩意。
爹笑着说:“哪里是我买的。”
“那是哪来的?”
“是凌少爷让银涟送来的,说是谢你的。”娘端着饭菜走进来。
“哦,是他啊!”我兴味昂然地拿起纸鸢左看右看。
爹问我:“你吃过了没有?”
我点点头:“二伯母留我吃过了。”他俩毫不意外,自从我能走路后,在自己家里吃的晚餐还没有在外面吃的十分之一多。
我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不过就是一碗烧豆腐、一碗菜汤,一碗霉菜扣肉。
爹娘的筷子基本都不碰那碗肉。
我敢保证,这碗扣肉是为我那少于十分之一的回家晚餐机会准备的。
我皱眉道:“我不在家你们就吃这些?”
爹不以为意地说:“味道挺好的。
你娘手艺挺不错。”
“娘,我每个月给你的那些银子呢?不是让你多加些菜吗?”
娘尴尬的笑笑:“都替你收着呢。
反正你都不在家吃,我和你爹都吃不多,不用浪费了。”
“娘——”我气急喊,胸口却梗得难受。
“丁丁,你身子不好,不能生气的。”爹见我脸色难看,慌了神。
“不想让我生气,从明天起,每餐都要四菜一汤,日日要见荤腥。
不然我就搬出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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