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人马驻守北碚。他公开宣称,在他的防区内他要保民,不出抢案,交换条件就是地方按月给他纳‘保险金’。结果,他不抢此地,就去抢彼地,冒犯了另一股土匪,互相残杀,唐大鼻子被人乱枪打死。这样一来,官匪难分,土匪日多,波及面日大,不管是富室,还是穷家,都实在受不了这种折腾峡防局成立后,以防范为主,虽然也剿了几次匪,但收效不大”
如果不从根上清除匪患,只一味地围剿,土匪势必像割野草一样,割完一茬又长出新的一茬来。卢作孚寻思道:必须进行人的训练,从提高乡村人的整体素质着手。
主意已定,卢作孚吹灭油灯,才发觉天已黎明。
一夜之间,北碚大街小巷贴满了红红绿绿的标语:
“打破苟安的现局,创造理想的社会。”
“造公众福,急公众难。”
卢作孚深知,要建设,要创造,必须有一个安定的环境和有秩序的社会。他一面整顿峡防局,训练士兵,一面对民众进行宣传教育,发动群众参加肃匪斗争。
他大声疾呼;
“社会不安宁,绝没有安宁的个人或家庭。”
“要使地方安宁,必须使匪不安宁。”
他多次召开民众大会,号召整个社会都武装起来,消灭匪患:
“团防是被匪徒抢劫、逼迫得无地偷安了,才办起来的。我们要想身家性命得到安全,社会有秩序,不是仗恃有团,而是仗恃无匪必须使大家行动起来,不说使民众武力化,也应使武力民众化!”
一场全民肃匪运动序幕拉开了。
熊明甫这位副局长万万没想到,一介书生意气的卢作孚刚来北碚不多日,就在犹如一团死水的北碚,突然投入一块巨石,激起冲天巨浪。
熊明甫服了这位新来的局长:“多少年的隐患,你一来就没了,我彻底服了。”
“这才是一个开头啊!”卢作孚道,“要肃清土匪,一要寓兵于民,二要化匪为民。孙子说;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攻心为上,杀戮宜少,以匪治匪,鼓励自新。还得稽查奸究,就必须认真调查和登记户口;要防止流氓的产生,以杜绝匪源,必须禁绝赌场、烟馆。真正做到长期无匪,不产生新匪徒,还需从各方入手,来它个斩草除根!”
卢作孚抬起手猛地往下一劈:“这就是我的乡村建设理想。”
卢作孚为北碚的乡村建设营构着一个“现代中国的缩影”。他在《乡村建设》中写道;
“建设的意义是说:今天以前没有举办的事情,把它举办起来。这是好多乡村朋友不很明白的,因为他们骤然见着今天以前没有举办过的事情,他们不会明白这事情的意义。乡村的朋友不但不懂得建设事业,而且不愿有,深怕有建设的事业;不但是无知识的人们是这样,尤其是那些在乡村的地位很高,名望很好,权力很大的人是这样。因为他们另有经营的事业,是他们向来把持着经营的。
“第一便是赌博,赌博愈多愈大便愈有希望。第二便是店子,唱戏,酬客,一年大闹一两个月,是他们的面子。你要在场上去办一桩什么建设事业,绝对找不出一文钱来。他们却是每天可以有上千块钱以上的输赢,每年有上万块钱以上的戏钱、席钱的开支
“我们要提倡的事业意义却不同,在消极方面是要减轻人民的苦痛,在积极方面是要增进人民的幸福。怎样减轻苦痛呢?是要他们少些骚扰,少些病痛,少些天灾,少些强力的压迫,少些不应该有的负担。怎么样增进幸福呢?是要他们多些收获,多些寿数,多些知识和能力,多些需要的供给,多些娱乐的机会。”
卢作孚深刻地认识了中国社会的背景,更认准认清了北碚的真面目。他将北碚匪患的症结归于乡村建设不力。
每每盗匪问题是起于乡村,不起于城市,在历史上只听说盗匪满山,
不容易遇着盗匪满城。盗匪一起,发生了乡村的治安问题,乡村地位之重
要,就此更可证明。乡村人民不能自治,不肯过问利害切身的乡村问题,
便完全让土豪劣绅专横;自然,他们更不肯过问眼前以外的地方乃至国家
的政治问题,便完全让军阀专横。一个乡村问题放大起来,便是国家的问
题。乡村地位之重要,就此愈可证明了。
卢作孚不改教育救国初衷,认为“乡村第一重要的建设事业是教育”,其后是经济、交通。治安、卫生、自治等方面的建设。
杨继仁和唐文光先生评价道:“纵观卢作孚一生,他以毕生精力做了三件大事,即教育、乡村建设、实业(主要是航运),这三件大事紧密相连,互相影响,都具有重大意义,构成了卢作孚生命的三部曲。”
1927年夏天,对于刘湘来说,再也没有什么好的消息令他慰藉的了。卢作孚在北碚推行的乡村运动,很快就传遍了全川。这对于偏僻、保守、落后的四川来说,无异于一部新的神话的诞生。谁不知道北碚是个四不管、匪患猖獗、民不聊生的穷山恶水之地。仅仅因了一个卢作孚,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是不是一部“卢作孚神话”。
刘湘派秘书去看看。秘书很快就回来了。他的秘书一五一十地向他汇报说——
街道很宽,也很清净。匪患基本上肃清。见不到烟馆、赌场、妓院。民众精神振作。每个方面看起来都井井有条。
“他靠什么将北碚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建设成这模样?”刘湘不解。
“靠人。卢作孚认为人是第一位的,也就是乡村建设的第一需要,需要一群立志改革和献身建设事业的人。卢作孚先生的理论是:现代是由现代的物质建设和社会组织形成的,而现代的物质建设和社会组织又都是由人们协力经营起来的,人都是训练起来的。他对于人的训练提出了三个要求:第一是要他们的头脑有现代整个世界那样大,能在非常明瞭世界的状态下决定自己的办法;第二是要他们的问题至少有中国那样大;第三是要他们在可能的范围内创造一个现代的物质建设和社会组织。关于人的训练问题,他曾专门在《大公报》上发表了一篇文章。”
秘书伸手在公文包里掏出一张报纸,递给刘湘。“这是卢作孚先生结合自己在北碚的工作经验写的,我带回来一张,你看。”
刘湘接过报纸,一行醒目的大字竖幅标题跃入眼帘:
《中国的根本问题是人的训练》。
他不由轻声念出声来:
“为解决乡村建设所需人才,须采取两个途径,即‘大才过找,小才过考’。根据事业的需要”
卢作孚对人才之重视无与伦比。如同他曾经两度为官办教育一样,四处搜集人才。他每到一地,人才就汇聚一堆。在北碚也是如此。他寻求的人才中,有擅长民众教育的,也有会园林艺术的;有教育专家,也有金融里手;有懂经营管理的,也有会科研技术的,应有尽有。这些人才,来自五湖四海,大多是慕名而来,还有一部分是为寻求中国出路而来的有志之士。其中包括外国人才:法国人傅德利(昆虫学者)、丹麦人宋而慈(铁路工程师)、留学国外的唐瑞五(工程师)等等。
刘湘怎么也不明白,卢作孚在经费紧张,困难重重的情况下,竟然能够把形形色色的人都召集到一起。
“卢作孚在北碚搞了个训练基地,设在公共体育场东端的一座一进三大间的草房内。两边各写着一丈见方的五个大字:“忠实地做事、诚恳地对人。”
秘书把自己的所见所闻一点不漏地汇报给刘湘:
“训练的内容,首先是纪律,还有政治知识、思想品德和业务知识。并且要经受社会服务的实习,都要经历险阻,吃尽苦头,目的在于养成他们的坚强意志、健康的体格、良好的工作作风和生活作风”
刘湘听完秘书汇报,连声称赞道:“难得的人才!栋梁之材!”
正当刘湘对卢作孚赞不绝口的时候,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全北碚的老百姓异口同声地骂起这个不嗜烟酒、衣着朴素、和蔼可亲的峡防局长来。
“你们峡防局的人打了菩萨,不怕上天报应吗?你们这些遭雷劈的!”
这还是比较温柔的骂法。
有的人竟指名道姓地骂。
老头老太太更是如丧考妣,捶胸跺足,呼天唤地,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又哭又叫。
原来,卢作孚要办学校、公共图书馆、医院和公用设施,苦于没经费,无钱盖房子。北碚老百姓很穷,他不忍心摊派;办实业一时半晌又不能奏效。思考再三,决定因地制宜,就地取材,动员峡防局和学生队一口气将北碚的8座庙宇神像砸了个精光,准备用来做公共设施用房。
他说:“北碚才800多户人家,3000多人口,却修了8座大庙,老百姓连房子都没住,却让这位泥巴石灰像占着这么好的地方。现在,让我把它们请出去!”
没想到,千百年来根深蒂固盘踞在老百姓头脑中的迷信、愚昧、保守等封建思想一齐向他开火了。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闻讯后,跌跌撞撞地冲到峡防局门口,指着卢作孚的鼻子:“老天会报应你,叫你不得好死!”
卢作孚笑了笑,没事人一般。
峡防局的士兵气愤地说:“卢局长,你可是我们这里的父母官,怎么说也是官府,哪能让人随便骂。我们抓他几个,煞煞他们的威风!”
卢作孚摇摇头:“不能怨他们,应该怨几千年的封建思想。”
熊明甫副局长感到事情严重:“要不要开个民众大会?”
大会在公共体育场举行。
卢作孚不气不恼,以理服人。
“庙里的菩萨是什么?只不过是泥巴和草塑的,人想怎样塑它就怎样塑它,假若屋顶漏雨,淋在它身上,还不是照样啼哩哗啦垮坍下来,有什么可怕!可怕的不是庙里的菩萨,是我们心中的菩萨。它在我们心里压了那么久,几百年,几千年!必须打倒它!不打倒它,就不能建设美满的三峡!”
会后,峡防局张贴布告,规定:“凡测字算命、观亡相面、跳神圆光诸色人等,亟应一体革除。”布告内容还有质问:
“如谓巫觋可通鬼神解灾者,星命可以知吉凶,应有灾皆解,何以到处还有病死、穷困无告之人?”
自此布告一经贴出,即派士兵巡逻,宣告,对职业迷信者,一经查获,定即分别处办不贷。
中国西部科学院建起来了。
医院建起来了。
学校建起来了。
北碚的老百姓等了又等,苍天没有报应。倒是卢作孚创建的事业给北碚人民群众带来了安宁和幸福!
深秋的一个清晨,卢作孚推开窗,一阵嘹亮的歌声从山岗上传来:
争先复争先,
争上山之巅。
上有金壁之云天,
下有锦绣之田园,
中有五千余年神明华胄之少年。
嗟我少年不发愤,
何以慰此美丽之山川?
嗟我少年不发愤,
河以慰此锦绣之田园?
嗟我少年不发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