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乞求地望着哥哥那恳切的双眼,固执地将头摇得像拨浪鼓。哥哥志林了解弟弟的脾气,说一不二。没法,丢下几句埋怨,走了。
他低下头,读着膝盖上的书。
他不能像别的孩子那样高声朗诵,只能在心里默记。
双燕碌碌飞入屋,
屋中老人喜燕归。
徘徊绕我床头飞,
去年为尔逐黄雀。
而多屋漏泥土落。
尔莫厌老翁茅屋低,
梁头作窠梁下栖。
尔不见东家黄毂鸣啧啧,
蛇盘瓦沟鼠穿壁。
豪家大屋尔莫居,
骄儿少妇采尔雏。
井旁浑水泥自足,
衔泥上屋随尔欲。
他正要默记下一首诗时,屋里传来母亲的唤声:“魁先,进来换下衣裳,娘带你去舅家拜年。”
卢作孚不想去,又怕母亲不高兴,只好随母亲来到一个远房的舅公家。
拜完年,母亲陪舅公在屋里说话。卢作孚一个人坐在舅公家的院子里,默记刚才那首诗。
这时,一只燕子从院墙飞了进来,绕梁三匝,卿卿地叫着,忽往院外飞去。
“燕子!”
卢作孚非常高兴,跟着就追了出去。一不小心,摔了一跤。等他再爬起来时,燕子早已飞走了。
他急得大声喊起来:
“啊!燕子!燕子!”
他突然感到嗓子里堵着的东西一下子没了。
“燕子,燕子!”
母亲和舅公在屋里正说话,忽听院子里有一个孩子的声音在连声高喊燕子,不觉惊异,忙探出头来,半信半疑地问道:
“魁先,是你在说话吗?”
卢作孚大声地答道:
“是我!是我!娘,燕子飞走了。”
母亲还不相信:“我不是在做梦吧!”
“是真的,魁先娃能说话了。”舅公激动得一把抱过魁先。
母亲声泪如雨:“两年了,可苦了孩子”
卢作孚恢复了发音能力,重又回到瑞山书院,直到1907年小字毕业。他在瑞山书院的学习成绩“始终名列第一”。
船王卢作孚第3章 漂流时分
第3章 漂流时分
求学成都,辛亥革命爆发,卢作孚两度死里逃生
卢作孚上小学的时候,就幻想着将来能当一名教师。饱受文盲之苦的父母非常支持儿子的理想。为供他一人上学,全家人勒紧裤带仍难以维持生计。卢作孚的哥哥卢志林,小学只念了一半,就中途退学,跟父亲挑麻布去卖。卢作孚小学毕业后,瑞山书院的校长和老师几次登门,与卢作孚的父母相商,鼓励卢作孚继续上学。校长还表示,如果卢作孚的父母同意,每月可送120个小钱相帮。卢作孚的父母不愿平白无故地接受别人的恩惠,婉言谢绝了。于是,卢作孚辍学了。
卢作孚出生在一个悲哀的时代:清朝末期。那是我国历史上最黑暗的一页。目极之处,哀鸿遍野,民不聊生。
1908年,年仅15岁的卢作孚辍学一年后,满怀少年壮志,来到成都。
这是卢作孚第一次出远门。他借住在成都的合川会馆,进了一个收费便宜的补习学校,专攻数学。他只学习两个月,觉得学校设置的课程太少,徒然浪费光阴,难以满足他的求知愿望,于是决定离开学校,走自学之路。
这时,卢作孚的经济发生了问题。临行前,亲朋好友七拼八凑的几个钱花光了。欲话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卢作孚在成都举目无亲,如何是好?
他横下一条心:不管多大的困难,也不能向家里伸手。在好友的帮助下,他一边自学,一边代教补习生。他自学的速度是惊人的,仅几个月,就学完全部中文数学书籍,后又学英文版数学书籍。自学之余,他还先后编著了《代数》、《三角》、《解析几何》、《数学难题解》等书籍,并开始以“卢思”名字在成都提学使署(管理出版、教育的机构)、立案。他编的这些书籍直到1914年夏秋间才交重庆铅印局出版。后因资金困难,仅《卢思数学难题解》正式出版发行。
卢作孚的自学与众不同:全力攻克一门课程,直到将这门课程弄懂弄通为止。学完数学,他开始攻古文,然后是历史、地理、物理、化学。他尤好古文。自习古文时,极力推崇韩愈文章。他曾花3年时间对韩愈的文章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在韩文字里行间一一作出批注。他记忆力惊人,能一字不差地背出唐宋诗词,并终生不忘。有人称他有过目不忘之才能。
卢作孚在成都曾先后考取四川优级师范学校、测绘学校、军医学校和藏文学校。这些学校都是免费的。后来,卢作孚考虑到“不能实现自己的远大的救国理想而未去就读”。
辛亥革面的前夜,卢作孚突然对社会科学和目然科学产生了浓厚兴趣。他的案头摆的是卢梭的《民约论》、达尔文的《进化论》、赫胥黎的《天演论》等名著。还研究了世界各国的政治、经济、军事、社会、文化等诸方面状况,特别是对各国的历史发展进行了深入系统的研究。对我国的历史和近代帝国主义侵略史更是了如指掌,并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孙中山的民主学说对卢作孚的一生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他怀着满腔爱国之情、于18岁那年加入了同盟会。
纵观卢作孚到成都求学的这段历史,不难发现这样一个事实:卢作孚在“实业救国”思想产生之前,一直是主张“教育救国”的,由此,他才如饥似渴、废寝忘食地求学、自学。直到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才结束了他的自学生涯。
辛亥革命推翻了清王朝,四川成立了都督府。都督府“论功行赏”,委任卢作孚到川东奉节任夔关监督。
奉节原名鱼腹县,是春秋战国时代的夔国都城,称为夔府,唐时改名奉节,清朝改名夔州。它位于长江北岸,坐镇翟塘峡口,扼长江上游咽喉,是四川的门户。奉节城东有覆塘胜景白帝城,城郊有杜甫住过的草堂寺,城内有刘备托孤的永安营遗址和刘备之妻甘夫人墓。熟悉地理的卢作孚对奉节的历史名胜、风土人情如数家珍。
奉节虽好不如成都。成都毕竟是四川政治、经济、军事、文化中心,在成都可以继续从事教育,以实现自己的梦想,更为主要的是成都风起云涌的革命活动,拴住了卢作孚的心。他辞去了一生中的第一个官职,留了下来。
但是,好景不长,清王朝垮台后的第3年,大军阀胡文澜登上了四川都督的宝座。于是,一场搜捕革命党人的血腥镇压开始了。
天空飘着血雨。
每天都有人被捕,每天都有人被杀害。成都难以久留。在一个黑夜,卢作孚悄悄地踏上了回合川的路途。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站在沱江边,卢作孚思绪万千。辛亥革命所取得的胜利恍若昙花一现。“同盟会既没有巩固的组织,内部成份也十分复杂。各式各样的野心家、阴谋家和投机分子都钻进了革命党。其中有钻进来借‘革命’发财的;有钻进来谋求捞到一官半职的;有钻进来结党发展势力的;还有本来就是清朝政府的官僚、军阀,投机革命,摇身一变,变成‘革命党人’的。”这些人根本就没有半点国家和民族的观念,恰恰相反,他们钻进革命阵营后,篡夺了辛亥革命的胜利果实,便开始争权夺利,明枪暗箭,互相撕杀,战乱不休。更让卢作孚深恶痛绝的是,他们反过来向真正的革命党人下毒手,妄图摧毁革命党,扼杀革命于摇篮之中。正如孙中山先生所说的那样:“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卢作孚逃出成都,沿着东大路驿道返合川。经龙泉驿,过石桥,穿简阳,来到沧江边。他准备经安岳、大足,回到故乡去。
时近初秋,沧江水冷风寒,黄叶悠然而下,江水缓缓东流。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生民之多艰!”卢作孚上了,一叶扁舟,独坐船头,沱江两岸秋红如染,他心中默念着屈原的辞来。
傍晚时分,卢作孚来到大足县龙水镇。此时的卢作孚已是饥寒交加,见路边有一个小客栈,便一头钻了进去。
店主是位和善的中年人,见卢作孚一副书生装束,知是读书人。“后生你请坐,是吃饭,还是住店?”店主笑脸相迎。
“我实在走不动了,想在这里歇一晚,明天一早再赶路,给你添麻烦了。”卢作孚说。
“看样子你还没吃饭吧?”店主关切地问道。
卢作孚点点头。
“想吃点什么?”
卢作孚摸了摸口袋,摇了摇头。
“没关系,我知道你们读书人没钱。这顿饭就算我请客了。”店主边说边摇头,“这年月,唉——”
店主进了厨房,拿出4只热馒头,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麻辣汤。
卢作孚感激地看了店主一眼,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店主告诉卢作孚,大足县的驻军,奉都督胡文澜之命,这几天到处在搜捕革命党,凡大足境内过往行人,一一盘查,让他当心。
这天半夜时分,卢作孚被一阵乒乒乓乓的嘈杂声惊醒。他刚睁开眼,房门就被人踢开。
“带走!”一声断喝,卢作孚被稀里糊涂地让人带走了。
走了大半夜,卢作孚和一群人被押解到大足县。天亮后,这群人开始挨个提审。
轮到了卢作孚时,一个杀气腾腾的当官的厉声问道:
“你叫什么?”
“卢作孚。”
“从哪里来?”
“成都。”
“来干什么?”
“路过。”
“去哪里?”
“回家。”
“家在哪地?”
“合川。”
当官的问了卢作孚的上三代姓甚名谁及职业后,忽然开口道:“你的职业?”
“读书!”
“读书?”当官的狡黠地一笑,“不像。我看你是一个革命党。来人心,拉出去崩了。”
这时,参加审讯的一位当地绅士抬了抬手,对当官的耳语道:“这人是个读书的,不像是革命党。”
那当官的对这位绅士似乎很恭敬,点点头,一挥手:“没事了,你走吧!”
生死一瞬间,卢作孚死里逃生。出了门,他感慨万端:人不如鸡。一句语可说你死,一句语也可说你生:这个世道哪有天理、公正、人格可言?
卢作孚在赶往合川途中,听人说合川那边也抓得凶,于是,他当即决定返回重庆。到了重庆,局势更见严峻。幸在一好友的推荐下,卢作孚谋到了一个职业,到川南江安县立中学任数学教师。
不久,一场重病又险些夺去了卢作孚的生命。
一位知情人这样描述道:“由于幼年起就过着贫困的生活;在成都自学及任教期间,又过于刻苦,损伤了身体;这段日子里,又四处奔波卧床不起,饭食不进。学校的师生关心他,照拂他,总不见好转后经一位经验丰富的老中医的悉心诊治,才慢慢好了起来。”
初闯上海滩,结识黄炎培,重新燃起“教育救国”的信念
“蜀通号”轮船在漾漾晨雾中驶出了重庆那阴森森的港口,宛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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