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你能作出必要的承诺。”
“标价没有商量,我不是和你谈生意。”宋一坤语气温和地否定了对方,说道,“至于你个人买断、收藏那更不可能,如果让你个人受损失那就失去了我来上海的意义。作者不会接受非法所得,触犯刑律的事我们也不能做。另外,你没有权力把一件艺术
品一把火烧掉,艺术本身没有罪,同时也关系着一个文学青年的前程。对艺术只能尊重、爱护,我们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这点常识应该懂得。”
操你妈。高天海在心里咬牙切齿地骂道,真恨不得这个男人立刻从地球上消失。他换了一种口吻说:“朋友,凡事不能过分,把人逼急了高雅的人也会做出粗俗的事。这里是上海。”
宋一坤微微一笑说:“你我同生共死,如果我有意外,即使不是你造成的,你也得跟着承担后果,所以你要做的是保佑我平安。我专程来上海给你一个机会,你却用这种方式接待我,有没有小人之嫌?”
以对方的谈吐和书稿的谋划所显露出来的思辩力,怎么会不考虑安全问题呢?高天海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蠢话,便自我解嘲地说:“对不起,这事来得太突然,我脑子有点乱。你知道,这和管理一个企业完全是两码事。”
宋一坤说:“企业参与文化事业是互惠互利的事。既扶持了艺术,又塑造了良好的企业形象。如果铁鹰集团买下书稿,就不可能让八十万白白花掉,就会充分发挥它的效能,出版发行是一方面,影视制作也是一个方面,作者和企业都受益。说到你个人,你不但不会有任何损失,反而获得一种资本。”
高天海说:“这事可能没有你想像的那么简单,如果作品本身的价值与标价差距太大,那不就是掩而盗铃了?”
“这个问题,我自信比你考虑得多。”宋一坤说,“一旦曝出丑闻,那将意味着作者的毁灭,我不会拿这个冒险。现在作品正在北京请权威评论家鉴定,如果鉴定结果表明作品没有价值,我会通知你放弃这个计划,而且不再来打扰你。就我个人的看法而言,我不敢说这部书稿是上乘之作,但是达到浑水摸鱼的水平还是有把握的。我再重申一遍,如果作品没有价值,我将放弃这个计划,为了作者和你两个人的前途。”
“如果我同意合作,我能得到什么承诺?”高天海问。
“这个时代,你相信承诺吗?”宋一坤平静地说,“如果我只是为了钱,如果我无视对自身人格的评价,我完全可以像一个真正的流氓那样赤裸裸地敲诈你。如果你认为这一点可以作为承诺的话,这就是我能给你的承诺。”
高天海又问:“我怎么确认哪部作品是我要买的?”
宋一坤从裤袋里取出一份作品内容简介展开后交给高大海,说:“需要让你知道的信息全在上面。”
高天海将简介仔细看过一遍,思索了许久之后说:“我看这样吧,你先住下来,食宿由我安排。你给我点时间考虑,我明天下午给你答复。这笔款项数目不小,不是我一个人张嘴就能办到的,运作起来会有许多问题。”
“看来有必要再定位一次。”宋一坤不动声色地说,“我是来给你机会,不是向你递交申请,所以不需要你答复什么。从现在算起到文稿竞价开幕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届时我给你三天,三天内如果文槁没有被铁鹰集团买断,那就由我们的人买断。而你,就意味着放弃了机会。两个月的时间够打一次辽沈战役,也应该够你策划自己的行为。我要说的全说完了,现在我要告辞了。”
“慢,”高天海拦住起身欲走的宋一坤,“都是明白人,知道应该怎么做。你毕竟给了我一次机会,虽说不是朋友但也算得上客人,你执意要走我不便留你,但是你这样走怕不合适,显得我这个东道主大没有风度。发往北京的特快是晚上九点,你先在这里休息,晚上我陪你一起吃饭,然后送你去车站。车票没有问题,我会安排人去办。”
“谢谢不必了。”来一坤坚持要走。
“你该不是害怕吧?”高天海问。
宋一坤笑笑,说:“既然高先生诚心请我,那我只能客随主便了。不过有一点你不能忽视,我在这里停留时间越久,给这里
人留下的印象就越深,这对你未必有利。一个领导无论做什么事,最好都能说得清楚。”
高天海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说:“宋先生不计较俗礼,我也就不必客套了,只是得辛苦你了。”
“没什么。”宋一坤告辞了。
高天海把宋一坤送到电梯口,临分手的时候他客气地问:
“宋先生,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那些事的?我一向认为自己做事非常谨慎。”
“如果将来气氛融洽,我会告诉你的。”宋一坤说。
当晚,宋一坤离开上海。又是一段漫长而难熬的旅程,火车到达北京时正值深夜,睡觉前他特意把身上的物品全部检查一遍,将任何一种能说明自己去过上海的票据统统拿到卫生间冲掉。
此时已过午夜,准确地说宋一坤离开家已经第五天了。五天里,他的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旅途中度过的,今夜是他第一次躺在了真正的床上,宽大而富有弹性的席梦思使他的身体想怎么伸展就怎么伸展,舒服极了,再不用被狭小的空间束缚。而且,该做的事情基本上都做了,没有心事的困扰。他可以放松地睡上一觉了。
一觉醒来,窗外已是阳光灿烂。来一坤把旅行包存人服务台,接着去旅行社取机票,确定次日上午十点飞离北京。之后,他去天桥、去前门大街、去西单到处闲逛,他想给夏英杰买点礼物,可挑来选去拿不定主意,最终还是两手空空地回到了国际饭店,而他自己却装满了一肚子风味小吃。
晚上,他按约定去王文奇家。
王文奇一家人都在客厅看电视,他在书房接待了宋一坤,这里很安静,只是到处都是藏书显得空间太小了。
宋一坤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把装有钱的信封放到写字台上,然后恭敬地等对方数钱,等对方发表意见。而王文奇却把信封推开了,他显得有些兴奋,说:“在我们交谈之前,我想先搞清楚你的姓名,你和作者夏英杰的关系。”
“我叫宋一坤,是作者的朋友。”
“你可以代表她吗?”
“一般情况下我想可以。”来一坤说。
王文奇点点头说:“作品我看了。直接点说吧,我们之间的交易取消了。我宁愿个人少一笔收入,希望这部作品经我的手在我们的刊物上发表,稿酬嘛,可以适当给作者优惠一些。当然,原稿还需要做一些修改。不知作者是什么意思。”
“作者不会同意,她已经报名参加今年九月十八日在厦门举办的文稿竞价。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她才不惜重金请您鉴定。”
“是这样。”王文奇明白了,但仍不甘心,他说,“你要知道,我们的刊物在全国是一流的,在这里发表作品将是一种标志,这对肯定作者的实力、扩大作者的影响都是一般刊物所无法相比的,我们还可以为作品举办研讨会。文稿竞价也许会从经济上多得些好处,但从作者的长远考虑还是不如我们刊物具有严肃性和权威性。”
宋一坤诚恳地说:“以您的声望,您能对一个普通作者这样认真,我确实很感动,如果作者在场,她会受宠若惊。但是作品参加文稿竞价已成事实,很难改变了,请您谅解。作者刚刚入门,迫切需要您这样的名家指点,希望以后能有这样的机会。对这部作品,哪些是应该保持的?哪些是应该改正的?还请您指点一下。”
“作者还年轻,闯一闯也好。”王文奇不再坚持自己的想法,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稿纸递过去说,“我的意见都写在上面,你可以给作者带回去。”
稿纸上的文字不多,写道——
一、现实题材,硬派风格,从反面角度透视社会,决无调侃堆砌与无病呻吟之嫌。其真实、深刻、紧张,其粮性与人性的并存、碰撞,其大手笔、大背景、大谋略,构成了作品的可读性。
同时,恰到好处的爱情处理及反面性格的裂变又给人以关感和正面的启迪。作品很有新意,这种创作特点是作者应该保持的。
二、作者的文笔有些新闻化、对掌握与运用小说体裁尚显生疏,过于强调本质,过于直截了当,缺乏必要的烘托与修饰,缺乏细腻的笔润,例如环境描写、表情刻画、语气定位等等,这些缺陷影响了作品的生动鲜活,削弱了作品的感染力,作者应引起重视。
三、此稿如精心修改,可成上品。
一九九三年七月二十三日
宋一坤如获至宝,连声道谢。
王文奇谦虚地摆摆手说:“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仅供参考。我想冒昧地问一句,以作者的年龄、性别,如何能写出这种题材的作品?”
“夏英杰北京大学毕业,做过三年职业记者,接触的人很多,有不少商界的朋友,我想这与她的创作可能有关。”
“是个有发展前途的作者。”王文奇说着,起身从书架上取出四本书放到宋一坤面前,“这是一套文学描写辞典,别人送的。
这套辞典一百多万字,从人物、建筑、山水、季节到表情、心态、动作、气氛,无所不有,还包括国内外主要城市的风貌和比较有影响的历史事件,对写作很有帮助,请你给夏英杰带回去,也算我对文学青年的一点心意。”
“谢谢您。”宋一坤将那纸意见夹进书里,把信封又往前推一下说,“钱您收下,您是忙人,我就不打扰了。麻烦您给我找一个袋子,我把书和稿子装起来。另外我想问一句,作者有没有直接向您求教的机会?”
“方便的话尽管来,我喜欢有出息的年轻人。”王文奇说,“但是钱你得拿走,我说过,我们之间的交易取消了。如果夏英杰只是附庸风雅满足虚荣心,这个钱我敢拿,但是对于真正搞艺术的人,我只能尊重和帮助。我说话是算数的,不是跟你虚假客套,如果夏英杰还想登门的话,就请你把钱拿走。也许你还不理解一个老文学工作者的心情,对于真正投身艺术的青年,我们可以做师生或朋友,但决不做交易。”
宋一坤不知所措了。
王文奇找来一只布提兜把信封、文稿和辞典一并装起来,将宋一坤送出门外,那神情就像送一位老朋友。
宋一坤真的被感动了。
就在宋一坤离开海口的当天下午,夏英杰携带书稿乘轮船前往广东省湛江市,约见万路达文化公司总经理苏卫国。到达湛江当夜,她在市中心找了一家旅馆住下,于次日上午按名片上的地址找到文化公司。
这是某个事业单位的机关大院,院内有一座五层办公大楼,楼下的空地停放着许多轿车。大院门口挂着十几块牌子,有房地产公司、装饰工程公司、广告制作公司等等,都是租用的办公场地。万路达文化公司设在三楼,租用六间房子,分别为经理室、业务部、信息部、财务部、会客室和仓储室,这里工作环境优雅,每个职员都配有标准的工作台,每个房间都有电话,尤其业务部和信息部,八台电脑从一个侧面显示了公司的实力。遗憾的
是,苏卫国不在。
接待夏英杰的是一位小姐,她把客人请进会客室,非常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