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似水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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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 第2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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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一个判断新的数据,它和其他许多数据汇合,医生据此作出推论和诊断。所以,当我们接
近知情人并以为就要了解实情时,政治的真相却会偷偷地溜走。甚至在后来——还是谈德雷
福斯案件——当亨利供罪,继而又自杀时,对于这样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那些主张重审的
部长们立即同经办此案的卡芬雅克①和居伊涅②作出截然相反的解释,而卡芬雅克和居伊涅
本人也发现指控德雷福斯的证据是假的;即使是主张重审的部长,尽管他们有相同的感情色
彩,不仅用作判断的证据相同,而且本着同一种精神,但他们对亨利扮演的角色,解释也是
南辕北辙,一部分人认为亨利是埃斯代阿西的同谋,另一部分人却认为迪巴蒂·德·克拉姆
是同谋,这样,他们也就转而支持他们的对手居伊涅的论点,却同他们的同党雷纳克③背道
而驰。布洛克从德·诺布瓦身上可能得到的全部印象是,如果总参谋长德·布瓦德弗尔将军
④果真派人给罗什福尔⑤秘密传递过消息,那么,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令人遗憾的事。
  ①卡芬雅克(1853—1905),曾担任过陆军部长,狂热鼓吹军国主义,顽固反对重
审德雷福斯案,否认亨利作伪证。
  ②居伊涅,法国陆军总参谋部上尉军官,亨利作伪证被揭露后,他负责核实工作,很快
就发现亨利伪造证据的痕迹。
  ③雷纳克(1856—1921),法国政治人物和记者,当过众议员,支持重审德雷福斯案件。
  ④德·布瓦德弗尔(1839—1919),德雷福斯案期间,曾任法国陆军总参谋长,他知道
指控德雷福斯的罪证是假的,但他仍然主张维持对德雷福斯的判决。
  ⑤罗什福尔(1830—1913),法国作家和政治人物,1895年,多次发起宣传运动,声
讨德雷福斯,赞成极端民族主义。

  “请您相信,陆军部长至少在心里诅咒他的总参谋长该下地狱了。依我看,公开否认决
不是多此一举。但是陆军部长只是在茶余酒后明确地谈过自己的看法。再说,有些问题必须
慎重,如果引起骚动,会导致无法控制的局面。”
  “不过,这些证据显然是假的呀,”布洛克说。
  德·诺布瓦先生不作回答。但他声称他不赞成亨利·奥尔良亲王①在法庭上大吵大闹:
  “再说,他这样做只会扰乱法庭,引起骚动,而这种骚动不管从哪方面讲都是令人遗憾
的。当然啦,我们必须制止反军国主义的阴谋,但是,我们也不需要由右派挑起的争斗。右
派非但不鼓动人民爱国,反而利用人民的爱国热情。谢天谢地,法国不是南美模式的共和
国,不需要一个搞军事政变的将军。”
  布洛克试图让他谈谈德雷福斯的罪行,预测一下法庭对这场审理之中的民事诉讼会作出
怎样的判决。但他枉费心机。不过,德·诺布瓦先生似乎很乐意对判决的后果谈一些细节问
题。
  “如果是判刑,”他说,“就很可能被撤销,因为这场诉讼案的证词很多,不会没有可
供律师援引的不合法定手续的证词。关于亨利·奥尔良亲王大闹法庭一事,我还想再说一
句,我很怀疑这是不是符合他父亲的口味。”
  “您是说夏尔特尔公爵②站到德雷福斯一边去了?”公爵夫人微笑地问道,但她的眼睛
都瞪圆了,脸涨得通红,鼻子埋在她的点心盘中,露出愤慨的神色。
  ①奥尔良亲王(1867—1901),法国探险家,曾几次到中亚、东非探险。反对重审
德雷福斯案件。
  ②夏尔特尔公爵(1840—1910),亨利·奥尔良亲王的父亲。

  “丝毫也不。我只是想说,一个家庭中在这方面有一种政治意识。这种意识,我们在可
敬可佩的克莱芒蒂纳公主①身上看到它登峰造极了,而她的儿子费迪南亲王②犹如继承一份
珍贵的遗产那样把它继承了下来。保加利亚亲王③可不会把埃斯代阿西少校搂在怀里。”
  ①克莱芒蒂纳公主(1817—1907)出身波旁王朝一支奥尔良家族,法国国王路易-
菲利浦的女儿。
  ②费迪南亲王(1861—1948),克莱芒蒂纳公主的儿子,1887年至1908年为保加利亚
亲王,1908年至1918年为保加利亚国王。一生野心勃勃,统一保加利亚,促进国家进步。
  ③保加利亚亲王即费迪南亲王。

  “他宁愿搂一个普通士兵,”德·盖尔芒特夫人咕哝道。她经常和这个保加利亚人在儒
安维尔亲王府共进晚餐。有一次,他问她是不是爱嫉妒,她回答说:“是的,殿下,我连您
的表带都嫉妒。”
  “您今晚不去参加德·萨冈夫人的舞会吗?”德·诺布瓦先生为了结束同布洛克的谈
话,对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说。
  大使不是不喜欢布洛克。他后来不无真诚地同我们谈起了他对他的印象,当然这是因为
在布洛克的语言中保留着他已抛弃不用的新荷马风格的痕迹:“他相当有意思,说话文绉绉
的,尽用些古词。他和拉马丁或让·巴蒂斯特·卢梭①一样,动不动就提‘九位文艺女
神’。这在当代青年中寥寥无几,即使在上一辈青年中也是屈指可数。我们这些人过去都有
些浪漫。”但是,即使他觉得谈话人有一种新奇感,他也认为谈话的时间太长了。
  ①让·巴蒂斯特·卢梭(1671—1741),法国诗人,著有《大合唱》、《赞美
诗》、《颂歌》等诗集,大多以神话为题材。

  “不去,先生,我不再参加舞会了,”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露出老年妇女迷人的微笑
回答道。“你们呢,都去吗?这是你们这个年龄做的事,”她继而又说,眼睛望着她的朋友
夏特勒公爵和布洛克。“我也受到邀请啦,”她开玩笑地装出引以为荣的样子说,“人家甚
至上门来请我呢。”(“人家”是指萨冈公主。)
  “我没有请柬,”布洛克说,心想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可能会送他一张,既然德·萨
冈夫人亲自登门邀请她,不会把她的一个朋友拒之门外的。
  侯爵夫人毫无反应,布洛克也就不再多说。他还有一件更严肃的事要同她商量,他刚才
已向她提出要她两天后再接见他一次。他听另外两个年轻人说,他们已退出土家街的小圈子
了,他们觉得走进那个沙龙就好象走进了一间磨坊一样,布洛克想请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
把他引进王家街的小圈子。
  “萨冈家的人不会是冒充高雅,冒充时髦吧,”他冷嘲热讽地说。
  “才不呢,他们是最高雅、最时髦的了,”德·阿让古尔回答说,巴黎的玩笑他全都学
会了。
  “那么,”布洛克半讥笑半正经地说,“这是所谓的一次盛会,一次符合潮流的上流社
会的盛会罗!”
  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兴致勃勃地对德·盖尔芒特夫人说:
  “真的吗?萨冈夫人的舞会是上流社会的盛会吗?”
  “您怎么来问我呢?”公爵夫人揶揄地回答道,“我还没有搞清楚上流社会的盛会是怎
么回事呢。况且,我对上流社会的事知道得不多。”
  “啊!我还以为您知道呢,”布洛克说,以为德·盖尔芒特夫人讲的是真话。
  布洛克还是放不下德雷福斯,又向德·诺布瓦先生提出了一大堆问题,德·诺布瓦先生
无可奈何,只好回答他说,他的“初步”印象是,迪巴蒂·德·克拉姆上校有点稀里糊涂,
被选来经办这个案子不很合适,象这样一件棘手事,没有极其冷静的头脑,高度的判断力和
专门的知识是难以胜任的。
  “我知道社会党强烈要求判处迪帕蒂上校死刑,立即释放魔鬼岛上的囚徒。但我想,我
们还不至于落到这种让谢罗代尔—里夏①之流任意凌辱的地步。这个案子至今还没有理出头
绪。我不说双方没有什么相当卑劣的行径要掩盖。我也不想否认,在您那一派中,有些支持
德雷福斯的人可能多少有点公心,甚至是一片好心。但是,要知道,好心也会办坏事!要紧
的是,政府给人的印象与其说掌握在左派集团手中,毋宁说俯首听命于某个御用军队,请相
信我,这个军队已不成其为军队。不言而喻,如果再发生意外,重审程序就会开始。后果是
明摆着的。要求重审不过是撞进开着的大门,轻而易举。到那时,政府就该知道要理直气壮
地表明态度了,否则就得放弃它的主要权力。光东拉西扯、不痛不痒地说几句是不够的。应
该把德雷福斯提交法官审理。这事不费吹灰之力嘛,因为尽管在我们温和的、喜欢诽谤自己
的法国,人人养成了习惯,相信或让人相信要听到真实的公正的声音,必须穿过英吉利海
峡,这往往是到达施普雷河②的间接途径,但是并不是只有柏林才有法官。不过,一旦政府
开始行动,您会听它的话吗?当它敦促您履行您的公民义务,您会站到它一边吗?如果它发
出爱国号召,您会装聋作哑,不回答‘到’吗?”
  ①谢罗代尔—里夏(1866—1911),法国记者和政治家,社会党人。
  ②施普雷河为德国河流。

  德·诺布瓦先生向布洛克提这些问题时,语气很激烈,这使我的同学既惶惑不安,又喜
出望外。因为大使对他讲话就象在同一个党的全体成员讲话一样,他向布洛克提问的神气很
象是得到了这个党的信任,并且对作出的决定能承担责任似的。“如果您不缴械投降,”
德·诺布瓦先生不等布洛克回答,就又继续下去了,“如果您相信某个盅惑人心的口号,在
确立重审程序的法令颁布后,您不立即缴械投降,相反仍坚持某些人所谓的l’ultimava-
tio①的无益的敌对立场,如果您愤而引退,破釜沉舟,决不回头,您就可能要吃大亏。您
难道被那些制造混乱的人俘虏了?您对他们发过誓?”布洛克不知如何回答。德·诺布瓦先
生也不给他时间回答。“如果象我认为的那样,您的回答是否定的,如果在您身上有一点我
认为在您的上司和朋友们身上恰恰缺少的东西,也就是有那么一点政治意识,如果在刑事法
庭开庭的那天,您不会被那些混水摸鱼的人拉入伙,那么您就会受到全巴黎的赞誉。我不能
保证整个陆军总参谋部都能摆脱干净,但是如果有一部分人能不激起公愤而挽回面子,我看
这就不错了。此外,显然应该由政府颁布法令,减少逍遥法外的罪犯(这样的人太多了),
而不是听信社会党人或某一个丘八的挑唆,”他接着又说,边说边看着布洛克的眼睛,他也
许和所有的人一样,说话时,本能地想寻求对方的支持。“政府的行动应该不受有些人竞相
许诺的影响,不管是谁的许诺。谢天谢地,现在的政府既不在右派德里安上校②,也不在左
派克雷孟梭③先生的控制下。对于那些职业闹事者,应该采取强硬态度,不让他们抬头。绝
大多数法国人都渴望安居乐业!这也是我追求的目标。但是不要怕引导舆论。如果有几只绵
羊——是我们的拉怕雷④非常熟悉的绵羊——低着头硬往水中跳,就应该向他们指出水是浑
的,是被一些外来的败类为掩盖险象丛生的海底而故意搅混的。政府在行使基本上属于它的
职责,也就是发挥司法女神作用的时候,千万不要让人感到它摆脱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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