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1。60m 的教练提他的名字时都爱说那个又瘦又小的,可一比赛怎么就他倒霉,没人扛他的装备,光是他把队友们的东西轮流背了个遍。他一把拉过自己的背囊吼叫道:“Go去,小样儿欠涮!”
何健不吭声,仍然嘟着个嘴搬运着。陈卫军的两条腿伤痕累累,浸泡了雨水、汗水的迷彩裤硬绑绑的,一迈步就把肌肉摩擦得生疼。姬文魁的脚踝骨扭伤了,那疼可是钻心的,自然不用说了,当然不好往他俩身上加码了。他一个劲地往杨磊的背囊猛塞,连臭袜都不放过,81…1也挂到了杨磊的胸前。
中国人有句老话: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
现在到了东欧,要说另一句话了:舍不了狼崽子套不了北极熊。
唉,只能舍他这个狼崽子了。不过,他情愿是颗丢出去的卒子,也不愿意成为肉体动物被北极熊活吞。当然,他期望的是,侥幸一回,从熊掌缝里脱险。现在想来没别的法子,只有轻装上阵,逃跑起来方便一点。
枪声一响,三个狼崽子躲在草丛里不敢稍动一下,生怕草杆子一晃整个儿暴露了。但,很快地,枪声远去了,天籁间恢复了宁静。大家还是不敢动一动,心里没底,不知道还有没有埋伏,不知道何健被抓了没有。不管怎么说,总得等到何健来了一起走。
“就当休息了。”陈卫军说,“5 分钟,最多10分钟,要是等不上人我们就走。”
“这么大的草丛九头鸟怎么找回来?”姬文魁坐在地上,揉着脚踝骨。
“我招魂去。”杨磊想了想,说。
“把背囊撂下。”陈卫军考虑了一下,同意了,回头又嘱咐道,“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要绕回来,我们俩拿不了这么重的。”
杨磊钻进了草丛,割下一把茅草遮盖着探出头去。草尖活像一片青绿的湖面微微起伏,枪声已经消失,除了静,还是静,静得能听见鼻孔里发出的丝丝呼吸。
他妈的九头鸟,跑哪去了。
看不见人影子,杨磊急得很,连头都不敢乱扭,拿着望远镜直视响过枪声的方向,那是南面。他们要走的是东南。九头鸟把敌人引走,是为了给队友让出一条通途。
10分钟一晃就过了。杨磊很不甘心地举起小望远镜,发誓就看2 秒钟,要是再没影子就把九头鸟留下喂狗熊了。也许是毒誓起了作用,他竟然看见了一小点流动的草垛儿,眨了眨眼睛,终于坚信,草垛儿确是向着这边游来,像蚊虫,像蜻蜓,像蝴蝶……模样儿越游越大,越游越清晰。
也用草杆子遮掩着啊?跟自己一个德性,还会是谁?他赶忙喊开了布谷。不出所料,那边也回应开了布谷。哈哈,九头鸟,总算把你的魂招回来了。嗬,岂止是魂,连人一窝端了。他越想越得意,晃着脑袋,摇动着草杆子,继续布谷着。
何健拨开草杆子跑了过来,顾不得问及另外两位,顾不得介绍情况,喊着快快快通过草地,假设敌就要追过来了。说罢,他折向了东南,继续充当起了尖刀兵。杨磊还没来得及说话,何健那扁扁的背囊影子就淹没在了草丛里,没了踪影。
苕子!
杨磊冲着那个方向呸了声,没法子,继续倒霉吧,还得背着九头鸟的装备赶路。
这里的林子都是小块儿的,穿行了几百米又到了茅草地。这片草地约有半公里之宽。为了争取时间,他们决定直线穿越草地,从西北插到东南,然后再插上半公里森林,就可以进入安全区了。
这里的草仍然很高,齐胸高了,也很密。何健仍然与队友拉开距离走在前面刺探情况。三分之二的路下来时,三个狼崽子的身后响起了枪声。太出乎意料了。这回假设敌学聪明了,埋伏在草丛里放过了何健,等到后面的三位走过去了才放枪,只放了一发子弹,没呐喊声,也不跳跃起来抓人。
呵呵,看来是放长线钓大鱼。
根据判断,身后只有一位埋伏者,旨在通风报信,绝不敢抓捕,毕竟他们人多。他们赶快蹲下割下一把草,遮住脸面探头观察前方,只见百十米远的草丛一线儿都在摇晃,像潮水一样涌向他们,可就没见到脑袋,看来都躬着腰跑着呢。
“苕子。”杨磊说,“小样儿欠涮。”
“不管他们了。”陈卫军果断地说,“从南面迂回。”
突破包围圈,他们进入了树林,走了不太远又是一片草地。
刚才的两块草地全有假设敌埋伏着。现在一见草地,大家的心里发怵了。这块草地的面积实在太大了,南面邻接到L14 林斑线,北面一直过了109 线大土公路还在继续北延。若从北面绕,那是不现实的,一绕就是五六公里。若从南面走,路倒是不长,可得经过L14 线,那上面布满了假设敌,谁敢从那绕啊。
只有继续斜线直插。
茅草不是很高,只到胯部。这样也好,双方都暴露在外,总比一方藏掖着守株待兔的好。一出森林就下起了小雨。很好,行走者不方便,隐蔽者也不会太舒服,这样更利于躲避的一方。他们更有信心了。
这一斜线走得很顺利,没见风吹草动,身后也没有打冷枪的,他们很快地穿插到了东南角,再有个十几米就能出茅草地进入林子。哈哈,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杨磊一看胜利在望,高兴极了,边说边手舞足蹈,手臂向右上方一挥,手里的“娃哈哈”跟着舞开了。
“哎哟!”姬文魁叫了一声,左手捂住了左眼。
“喔哟,都说后脑勺不长眼,脑壳前怎么也不长眼?”杨磊明明感觉到瓶子打着了人,回头一看还故作惊讶,一脸心疼,停下脚来执意要看姬文魁的眼睛。
姬文魁一挥手,很不高兴,揉着眼睛不说话。草地本来就潮湿得很,被雨一渗,泥土又绵又软又打滑,他正低头看着路,生怕不小心崴着脚踝,谁知道好端端的突然眼前就划过来一道晶亮,他吓得猛一抬头,来不及反应,瓶子哗地砸到了左眼。矿泉水还有大半瓶子水,就杨三牛那兴奋一甩,多少公斤的力度啊?脚弄坏了,一落地就疼,这会儿也不知道眼睛被打肿了没有,反正疼得很,肿疼,从眼皮到眼珠子全是这种感觉,张不开眼睛,瞅不远去,左面的视线花花的一片。
杨磊不认错,反而怪姬文魁走路不长眼,不多看着点。姬文魁更不高兴了,走得好端端的谁会料到有人发牛疯,莫名其妙往他脸上砸了个“大馅饼”。
“红肩章!”何健突然来了一声喊叫。
两个贫嘴者扭头一看,何健没了影子,紧跟着陈卫军像个土地爷呼地往下一落,也不见了影子。姬文魁顾不得眼疼脚疼,不敢往东南去了,立马朝着东北方向飞奔而去。
杨磊愣了一下,看到地底下刷地立起了两个红肩章,全身湿漉漉的,哒哒地滴着水珠。他明白了过来,茅草地与森林之间有一个路沟,假设敌就卧在那儿专等着他们下饺子。现在是稻草人救火自身难保,他顾不得了,竞赛规定不让反抗,能有啥能耐打捞下成饺子的两位战友?
瞅着姬文魁的背影,杨磊跟着猛跑。很快的一个假设敌追了上来,跟得很近。他感觉着对方的手够到了他的身后,背囊一紧一松的,绝对是被摸上了一把又无法抓住,因为九头鸟的装备还在他这里,把背囊塞得鼓鼓的,没一点松懈的部分。可他也明显感觉到逃跑的速度在放慢。背脊上的负重百十斤了,又经过了两天两夜的体力消耗,他已黔驴技穷,再也无法跑过徒手的红肩章。完了,这回是彻底完了。唉,不如不跑了,跑了也一个下场,可又有些不甘心。终于有一股拉力迫使他停住了双脚。背囊被拉住了,雨衣的帽子被揪得滑落了,一股呵气触摸到了他的脖子,热哄哄的,暖痒痒的。这种感觉告诉他,对方抱住了背囊。偏在这时,他看到了一条水渠,仅两步之遥。这是条南北走向的大水渠,很宽,有十几米了,水质混浊,无法知道深浅,路沟的水就是流向这里的。他懊丧透了。倒霉,再跑快一点在这里下成饺子也好啊。都怪九头鸟把东西塞满了他的背囊,要是稍稍减轻点负载,两步路算啥,他早就跳下水渠跟假设敌道唵了。他生气得很,猛地一甩身体,想交了罚分条快快赶路。可就这一回头,背囊随身体一甩而来的惯性把假设敌放倒在了地上。
可能摔得不轻,或者是跑过来增援的红肩章已经追到了近旁,那位老兄揉着屁股侧躺着不起来,光瞅着猎物呵呵傻笑。杨磊来不及思索,猛地转过身,跨出两步,纵身一滑下到了水里。漫到胸脯的水流泛着一股浮力,托起脚板儿推着他往下游去。到了岸边,回头一看,红肩章站在对岸向着他频频招手。他乐了,可也生气得很,心想我傻冒了不成,智商就这么低吗,你一招手我会游回去跟你相会?可他是个闲不住的人,偏又摊上了不服输的个性,学着红肩章的动作,五指往里勾了几下,嘴里不停地叫着来啊来啊,看人家没有下水的意思,只好说了声小样儿欠涮,做了个飞吻,转身钻进了林子。
走了一小段路,进到了一片草木较为茂密的地方,有些累了,他决定休息一下,吃点东西,但也不敢坐下,背囊太重,一坐就站不起来了,只好站着,侧靠着树干闭着眼睛。
嘿嘿,祸兮福兮。
刚才的事越想越乐,脑子里像放电影似的一幕幕窜过,全是歪打正着。哈哈!要不是打疼了姬文魁的眼睛,他肯定跟着下成了饺子。要不是何健的装备把他的背囊塞得鼓鼓的,假设敌早就抓住了背囊。要不是背囊太重,转身的惯性把假设敌甩到了地上……呵呵,当然还有上苍相助,偏偏这时横给了他一条大水渠。
距离I 点只有1 ㎞了。林子不是很密,没沟没坑,比较平坦。路一好走就担心开了假设敌,他只好不断地改变方向,走着S 形,不让对方发现自己的行军方向。约莫走了十几分钟,传来了怦怦的枪声和子弹撞击钢板的冲击声。看来,这个点要进行步枪射击。
哈哈!
走到I 点了。
他看了下GPS ,将MARK定位键一按,确定了所处位置,再将GOTO导航键一按,一看显示,进入安全区了,调皮劲又上来了,朝着三个方向送了一个洒脱的飞吻,说了一句小样儿欠涮,呵呵,快走!
沟里埋伏了6 个假设敌。
早在何健进入第一块草地被追击时,假设敌就用对讲机通知了第二块草地的埋伏者,第二块草地的假设敌根据通知调整了追捕方案,直到放过后面的三个人才鸣枪报警,然后收紧包围圈,最终没能捕捉上猎物,便将情况通知给了第三块草地。
两天两夜的比赛下来,假设敌领受了中国参赛队员的厉害。这些亚洲人种跟非洲黑人一样,长了一双暴发力极强的飞毛腿,而且很有耐力。虽然追击者是轻装上阵,被追击者负重而逃,可只要距离相隔50m 左右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猎物闪进森林。这里的草杆子太低,大老远就能看见隐蔽者,假设敌最后选定了草场东端的路沟,在浅浅的水里铺了些草杆子,卧在里面专等着下沟者,按中国二队的走向不断调整埋伏点。原想一网打尽,谁知这几个中国兵在关键时刻出了点内讧,打乱了他们的计划。不过收获也是不小,煮了两只黄皮饺子。
何健是第一个下沟的。一只脚被拽了下去,身体重心没稳住,整个人压在了假设敌的身上。他刚把两臂撑到路坎子,想爬起来逃跑,背脊上又压上来一股重力。两个欧块把他压成了三明治的菜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