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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有了电,我落户的寨子就增添了几分热闹。每天天蒙蒙亮,四乡八寨到米机房来的乡亲们,就背着背斗、挑着箩筐,把晒干的谷子、麦子送到大院坝来,换着个儿排队,等着打米磨面轧上几斤面条。他们往往一边等候,一边大摆龙门阵,讲村寨上发生的奇闻逸事。汉子们咂着叶子,婆娘媳妇们有的打毛线,有的绣袜垫。那情景至今还历历在目。
说实话,电线牵进山寨,开头几年,还惹出不少事故。由于山乡贫困,输送电进寨子的都是架在电线杆上的粗铁丝,只在架进寨子以后,才换成包皮的电线。逢到雷雨天气,电线杆倒塌,粗铁丝掉在山坡上,时常电倒上山去割草的农民和上学的孩子。有一回,我们隔壁的杨柳大队电线击倒了一个九岁的娃娃,气得寨子上村民们拉断电闸,砍倒电线杆,卷起电线,整整三年没再用电。
和电有关的往事真是说也说不完。说到这些往事的时候,我时常会联想起电脑刚刚走进我们生活时的情形,记得有的作家欢欣鼓舞,有的作家始终拒绝电脑,形成极大的反差。可是,电脑的升级换代却一如既往地以令我们眼花缭乱的速度进行着。
一百二十年了,电的发展,大大改变了人类的生活;未来岁月里,电还将给我们创造更多的奇迹。据说,在网上,可以看到地球上的一条光带。人们就依据这条光带的明亮度,来判断一个城市、一个地区或是一个国家的繁荣发达程度。
让我们的地球布满一条条五光十色的光带。
让电给我们的生活带来更为美好的未来。
(2002年9月)
彩票是一颗话梅
近几年来,“彩票”一词的使用率比较高,这从日下流行的一些时髦语中可以看得出来:“彩票彩票我爱你,好比老鼠爱大米”;“彩票,你从哪里来,我的朋友”;“彩票,你的柔情我永远不懂”;“彩票,千年等一回”;“彩票,你知道我在等你吗”;“彩票,你的故事我愿意听”;“彩票,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等等,甚至有人把“彩票”当作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这开门七件事后的第八件事。
目前,世界上有一百五十多个国家和地区在发行彩票,而且各国对彩票的定义也各有千秋。但我最喜欢法国人对彩票所作的定义,他们以其独特的幽默感,对彩票作了一个形象的比喻:政府发行彩票是“向公众推销机会和希望”,把公众认购彩票说成是“微笑纳税”,如此一来,淡薄了公众认购彩票时的名利心,而突出了公众所贡献的爱心——微笑纳税。
我对彩票的概念比较淡薄,也从未去摸过什么奖,倒是有心想贡献一点爱心的,无奈,有时候杂事一多,就错过了机会。也有朋友对彩票比较热衷,摸了好多次,也没见他们中过大奖,但他们仍然信心十足,一心想把摸奖事业进行到底,还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至少我们还有梦”。我是非常佩服他们这种勇气的。但我觉得,把买彩票当作一种发财的机会或一项事业显然是欠妥的,毕竟,中奖的概率太小了。它是一种用较小的代价去获取很小概率的中大奖机会的一种消费行为,如果把它当作一种慈善消费倒是很好的,这比“微笑纳税”还有意思。可人们的普遍心理是:要中个大奖,藉此来改变今后的人生!人们爱在彩票面前想像未来的美好生活:我要是中了大奖,就如何如何,却从不想一想,彩票与其他事情一样,也该讲究个缘分,有缘大奖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彩票这个东西是非常玄妙的,绝不会像梁山好汉那样“要走咱就走啊,你有我有全都有哇”,你有就意味着我没有了,我有就意味着你没有了,不可能大家都会有!有人称彩票是“天使”,有人把彩票叫做“恶魔”。天使与恶魔永远都是孪生姐妹。
彩票面前要讲一点平常心。适当地花一些钱,买几张彩票,中奖了,固然是好;不中奖也没有关系。有一位外国老太太,从小受父母影响,一生热爱买彩票,但一次大奖也未中过。临终前,她又买下最后一期彩票,并留下遗嘱,倘若中奖,将全部奖金捐献给当地孤老院。果然,那张彩票中了个几百万美元的特等奖,当然,她的遗愿也实现了。如果这位老太太没有这份平常心,那么,她不会持之以恒地买彩票,也不会留下这样一份遗嘱。对于她来说,买彩票是人生里面非常重要的一件事,这件事使她快乐,中不中奖并不重要。
有人说,彩票是一颗话梅,吃前想着它甜,吃后又嫌它太咸。如若嫌它咸,一口吐掉就是了!如果觉得这种咸味尚能消受,那么,就继续把这颗话梅含在嘴巴里,直到味淡,再吐掉梅核。如果有一天,觉得嘴巴没味道了,再去含一颗话梅在嘴里,是甜是咸,自己心里清楚。这情形与僧人悟惮有些相似之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2002年10月)
牧牛和牧牛图
插队落户在山乡里的十年岁月中,有过一段放牛的日子。故而对大足石刻宝顶大佛湾南崖两端的牧牛图,我就看得分外的仔细,特别的有味。在这一组巨幅石雕面前,逗留的时间也格外长。
看到牧童曳缰绳,瞪起双眼和昂头怒吼的牯牛憋劲时,我忍不住露出了会心的微笑。记得,最初放牛的那些日子,当那些心性蠢犟的大牯牛倔倔地瞪着我时,我的情形不正是这样
么。有多少回,我强拉缰绳,挥着鞭子,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恐吓一头头倔强的不听调教的牯牛,经常和牛处于相持不下的境地。
有时候牛要去往危险的悬崖,我就只得站在牛前,挡住它的去路;有时候牛在下坡那一刻跑得太快,我就只得不顾一切地扯住牛尾巴,迫使它放慢四蹄,等等后面的伙伴;有时候狂风大作,雷雨滂沱,风吹歪了我的斗笠,被惊雷吓着了的牛群四散乱跑,我就只得张开双臂,和它们比赛快跑,狂呼乱吼着,逼它们躲到岩石下面去。那个年头,牛是集体财产,伤着一头牛,摔死一头牛,价值千元,我一个穷知青可担待不起。
在长篇小说《蹉跎岁月》中,描写到主人翁柯碧舟放牛的那些段落,我充分地运用了这一时期的生活积累。
但是,牛终究是人类最好的伙伴。没多久,一整个寨子的牛群就和我成了好朋友。我不但能调教它们,而且几乎晓得了每一头牛的习性和脾气,那一头头的大牯牛、老水牛、黄牛、小牛犊,乍一眼看去几乎没甚差别,可我和它们处久了,一下子就能分辨出它们之间的不同点来。
哦,这正是第五组巨雕中塑造的情形:牧童和牧童相依相偎坐在山坡的石头上,边说着村寨上哪一家的趣事,边和伙伴露出怡然自得的笑容,脸上眼神,全然没有顾及周围牛群的意思。
妙也正是妙在这里。放牧的主人仿佛将身边的牛群忘了一干二净。吃饱喝足了的牛却站在了牧人的右边,大睁着牛眼,竖起耳朵倾听着两个牧童的谈话,几乎入了神。
这一幅组雕题为“驯伏”,真是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记得我放牛的那一座斗篷山上,绿茵茵的草坡铺满了山岭,山脚下的鸭子塘水波粼粼,牛们悠闲地在草地上吃草,在大水塘中嬉戏沐浴,阳光很灿烂,空气中弥散着草香和湿润的气息,轻风拂过来,催人昏昏欲睡。时常,当我抵挡不住瞌睡,终于在蓝天白云照耀下的草坡上睡着时,是调皮的牯牛和黄牛,用尾巴把我轻轻地拂醒,而当我从瞌睡中惊醒,利索地坐起身子时,身旁站着的牛,不是侧转了牛脑壳,装作啥也不晓得,就是瞪起一对牛眼睛,那神态似乎是在说:你是该醒了么!
牛和牧童,情景交融,青山绿水,林泉寂静,观赏着这一风趣盎然却又充满浓郁乡土气息的“牧牛石刻”,我忍不住忖度着,创作“牧牛颂”的杨次公杨杰,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曾经在山野里放过牛呢?看来不可能,在封建社会里,他是官拜礼部员外郎的朝廷官员,著有《无为集》十五卷。他的“让道牧牛颂”,是题前代名画之作。
大足石刻中的牧牛图组雕,实是借用牧人驯牛的过程,以牛比心,以牧人喻作修行者,从初时的心猿意马,最终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看到第十组巨雕的“双忘”,我不由想起了几年前,在《放牛的日子》那篇散文中写的文字:“眺望着连绵无尽,千姿百态,气象万千的山山岭岭,倾听着从峡谷那边传来的悠长的时常还是透着苍凉的山歌,人会静下来,青春的躁动的心会安宁下来。”这时候,我时常会觉得大自然是如此的博大、壮美、和谐,而置身于自然景物里的我,又是如此渺小,如此地微不足道。蜜蜂在嗡嗡叫,蝶儿在草丛里飞,阳光烁着人的眼,牛甩着尾巴,不慌不忙地驱赶叮咬它的牛虻、飞蚊。每当处于这样的环境里,我就会想到人生的意义,想到劳动和人的关系,想到白天和黑夜,想到大自然的风雨和人世间的沧桑,想到人的有为和无为想得累了,就环顾远近的山峦欣赏高原的风光,远远的山涧里飞泉像白练一般无声地悬挂着,清溪的流水轻吟低唱着从高处淌来又向山谷里淌去,倾泻无尽的阳光灿烂地照耀着,轻拂而来的风里有着草木的芬芳。周围是那样的静谧而又安宁,生活是那样的清贫却又平静。而时光的流逝,几乎慢得可以用手触摸得到。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我想通了很多很多平凡的有时又是深奥的道理,这样的思考使得我能豁达而平和地对待人生,对待世间的矛盾和纷争,这样的思考也使得我后来坚持不懈地拿起笔来写下最初的一些小说
大足石刻的牧牛图,为什么能使我想得这么多呢?
莫非,古往今来,岁月沧桑,文人间的心态,多少是有着一些相通的地方罢。
(1999年10月)
第九部分
钓鱼山上钓鱼城(1)
独钓中原一小城
城市真的很小,小得仅有25平方公里。以现代的眼光来看,她连内地的一座县城都无法比,最多只能算一个小小的乡镇罢了。
但她确实是一座闻名中外、历史悠久的小城。正如陈毅元帅诗词中所抒:钓鱼城何处?
遥望一高原。
小小的钓鱼城屹立于重庆合川县境内的钓鱼山上,位于嘉陵江、渠江、涪江的交汇之处,峭崖拔地,突兀地耸立在三江之水的环抱之中。
春夏之交,中国作家西部采风团的一帮文人,是坐着快艇抵达渡口,攀崖涉涧登钓鱼城的。到得山下,只见悬崖耸立,犹如刀削斧劈过的一般。我们伫立的地方,正是巨石垒砌而成的水军码头。岁月悠悠,沧海横流,筑有三层平台、坚如磐石的水军码头,无论三江之水潮涨潮落,都不会受到影响,照样可供船只停靠。
钓鱼城在当地,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名胜景点,著名的薄刀岭、天泉洞、三龟石、古桂树附近老百姓给你一一道来,如数家珍。尤其是每年夏初和秋冬季节,三江之地的绵绵细雨,将钓鱼城涂抹在淡淡水墨般的朦胧之中,恰似一幅意境旷远的写意图。而当细雨又和如轻纱似流云般的雾岚交织在一起,浓淡相宜,弥漫四散,实给人以太虚幻境、仙山琼岛之感。
所谓“钓鱼山上钓鱼城,烟雨空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