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指责性的文章由报纸进行了连载,《里昂观察报》宣称是“由来自德国的犹太银行家集体主导的一次阴谋”,是一场“德国犹太人的阴谋”。
说起来也许有些矛盾,参考后来在德雷弗斯守卫者事件中的作用,没有任何一名作家比小说家埃米尔·左拉更适合让这种观点流传于世了。尽管身处第二帝国,他的小说《金钱》——他的鸿篇巨著《卢贡·马卡尔家族》系列的组成部分——很明显受到了大众联合银行倒闭的启发(有部分情节暗指地产信贷银行)。尽管主角甘德尔曼并不是以阿尔方索为原型,但毫无疑问的是,无论他以谁为原型,有很多方面均取材于阿尔方索已故的父亲詹姆斯。这个直白复原的角色有一种怪诞的性格,他缺乏巴尔扎克笔下纽沁根救赎的仁慈(纽沁根是以詹姆斯为原型创作的又一个伟大的文学人物)。对这个问题,我们可以找到的最好的解释是左拉对詹姆斯的了解不如巴尔扎克;在他去世后10年,他的创作仍然在为其他人提供灵感,而事实上,《金钱》的有些段落摘自于费多。书中对早期的甘德尔曼是这样介绍的:
银行之王,交易所的主宰,也是世界的主宰这个人知道所有的秘密,他可以随心所欲让这个市场上涨或是下跌,就像上帝那样翻云覆雨黄金之王甘德尔曼是真正的主宰,全能之王,整个巴黎、整个世界都敬畏他、服从他人们已经看到甘德尔曼在巴黎的统治更加稳固,而且他的朝廷受到的尊重远甚于皇帝。
他是一位冷峻、精于算计、整天阴沉着脸(一个编造的特征)、生活严谨的工作狂。相反,萨卡德是一位冲动的一心想跻身金融界的年轻人,他像神职人员一样虔诚,梦想着能够接到巴尔干地区和中东地区的金融大单,让他赚到大钱后能够把耶路撒冷买下来,并在那里重建一个政教合一的政权。为了取得甘德尔曼的支持,他满怀希望地去甘德尔曼“恢弘的公馆里”去拜见他,而这座公馆是他工作并与一大家子人共同生活的地方,跟他一起住在里面的有5个女儿、4个儿子和14个孙子。我们再一次进入了拉斐特大街上那王宫般的房子里,在里面一队队的经纪人依次走到冷漠的银行工作人员面前,银行人员对待他们的态度相当麻木,或者——如果他们胆敢来打搅——满脸不耐烦;在某处,那些艺术品商人使出浑身解数,想把他的注意力从那些外国大使身上引开。在另外一个地方有一个五六岁的男孩突然闯入,骑着扫帚柄、吹着喇叭。这个古怪大堂在萨卡德的眼里活脱脱就是一个甘德尔曼的“世界朝廷”。
萨卡德希望得到甘德尔曼的支持——事实上是渴望能像他一样在交易所里赚到钱。然而,由于他一直认为“犹太人”本应该是“诚实的人,靠自己的汗水生活”,因而他被“无法压抑的仇恨”所击倒:
罗斯柴尔德家族第四部 世界的银行家 第一章 犹太问题(6)
这个不再有自己的祖国,不再有自己的王子的民族,寄生在别人的国家,假装服从当地的法律,但是事实上他们只服从自己那位偷盗、嗜血、仇恨,而且使每个角落都弥漫着残暴的征服和厮杀的上帝(他)在那里坐等掠夺,吸干所有人的血,牺牲别人的生命养肥自己。
在萨卡德看来,犹太人在金融方面的能力天生就比基督徒优越,而且他预见到——甚至在他进入到甘德尔曼办公室的时候——“犹太人将会征服全人类”。
当甘德尔曼没有任何悬念地回绝了他的计划的时候,萨卡德的憎恶变得非常强烈:“啊,肮脏的犹太人!一定会有人很高兴地用牙啃噬你,就像狗啃骨头,尽管这肯定是非常可怕的,而且也非常难以下咽。”“帝国已经被卖给了犹太人,肮脏的犹太人。”他狂喊道:
我们所有的钱注定要落入他们丑陋的手掌。在他们的魔力面前,世界银行除了分崩离析外,不可能有任何其他的作为他发泄着他那与生俱来的仇恨,反复谴责那些商人和高利贷者。他们在整个世纪都在与其他民族作对,而且从他们的身上吮血对整个世界的某种方式的征服,这一天注定要到来,他们将用所向披靡的金钱的力量达成啊!那个甘德尔曼!一个彻头彻尾的普鲁士人他不敢在某天晚上的沙龙上说,如果普鲁士和法国之间爆发战争,那么法国注定是失败的!
最后,当然是甘德尔曼胜利了:世界银行倒闭了,而萨卡德在监狱里了此余生,一觉醒来之后,给他留下的只是一颗破碎的心和一只空空如也的荷包。
没有人会责怪左拉没有做足他的功课——不仅是没有按照实际认真描写詹姆斯的办公室,而且对大众联合银行的兴衰说得也不准确——狂卷教会和贵族的存款、哄抬自己的股价,直至最终导致崩盘。但是左拉从文字上为下面的两种说法增加了可信度:一是大众联合银行是被罗斯柴尔德搞垮的,二是法国罗斯柴尔德是亲德国的。这些说法在第三共和国的法国人中引起的共鸣是很表面化的。盖伊·德·卡奈斯的《吸血男爵》是一本影响力与《金钱》一样坏的书,它所传递的信息也没有太多的不同。书里的人物若布·希穆尔与甘德尔曼一样,也是一个德国籍犹太人,具备天生的金融操控天赋。他是一只“掠食的大鸟”,大发战争横财,然后摇身一变,成了拉孔尼兹男爵,并通过给那些身无分文的男爵夫人提供咨询来换取他们的社会承认。这些老套的故事在本图克斯于1888年发表了自己的自传后流传得更为广泛。尽管本图克斯没有提罗斯柴尔德的名字,但是当他提到“犹太人银行”时,几乎所有人对他指的是谁心知肚明,他说这家银行“不满足于50年来已经流入它的金库的几十亿元不满足于对至少9成的欧洲金融事务的垄断”,因而谋划着毁灭大众联合银行。
然而,对法国反犹太人思潮做出最大的个人贡献的,或许是另一位郁郁不得志的人——爱德华·杜鲁蒙特。爱德华·杜鲁蒙特年轻的时候曾经在地产信贷银行工作,并且花了很多年研究并撰写了大量冗杂的长篇大论,目的都在于全面完整地描写犹太人对法国经济和政治生活的统治地位。这本书在1886年首发后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后来先后再版了200次,法国犹太人的称谓成为了一个有种族意义的,而且具有反法籍犹太人特点的概念,并逐渐发展成为了一套伪思想体系。因此“罗斯柴尔德家族尽管腰缠万贯,但看上去总像是卖二手衣服的旧货商人。他们的妻子尽管挂满了来自高尔康德的钻石,但看上去总像是他们家里清扫厕所的女工”。当话题转到珠宝上的时候,甚至连非常老辣的男爵夫人贝蒂都无法掩饰她作为“法兰克福犹太人”的本性。从有些方面看,杜鲁蒙特只是在19世纪40年代那些小册子的基础上进行了补充(当时戴恩维勒是主要的煽动者),因此第一卷的主要内容集中反映的是罗斯柴尔德家族过分的政治权力的观点:对滑铁卢战役结果的投机、他们在北方铁路特许权上获取的巨额利润、他们对更具有公关精神的彼埃尔家族的仇恨。古德绍——一名犹太人——在1848年的时候把他们从破产的边缘上拉了回来,而且在1871年的纵火案中,是在公社里的犹太人保住了罗斯柴尔德家族的财产。共和后的政治家们只是这个故事的延续:甘贝塔与犹太人和共济会有染,莱昂·塞——“犹太王的忠臣”——起到了类似的作用,而喀尹这位最高委员会主席只是北方公司这部犹太人—共济会巨型机器的一个很小的环节。甚至朱利斯·费瑞的衰落都可以归咎于罗斯柴尔德的邪恶影响。最为严重的是,杜鲁蒙特认为大众联合银行事实上是一个精心策划的犹太陷阱,它的目的就是为了掠夺那些牧师们的积蓄。
罗斯柴尔德家族第四部 世界的银行家 第一章 犹太问题(7)
杜鲁蒙特后来发表的《一位反犹太分子的证言》(1894年)进一步发展了这些恶毒的观点,部分原因是为了解释这场反犹太人运动所产生的有限的政治成果。在这篇文章里,他采用了一种更为伪经验主义的风格,计算出他假定的罗斯柴尔德家族30亿法郎的财富可以换算成多少标准银子,需要多少人才能搬动它,并且比较了罗斯柴尔德家族所拥有的土地的数量与基督徒所拥有的数量;认为如果布朗热分子回避了反犹太主义,我们所能找到的唯一的原因只是因为“罗斯柴尔德为他们的市政选举提供了20万法郎,要求的条件是候选人不得采取反犹太人的行动”,而且因为布朗热分子领导人拉盖尔个人得到了5万法郎;如果法国经济出现萧条,原因只可能是因为“莱昂·塞把法兰西银行拱手交给了德国犹太人”,允许罗斯柴尔德家族将它的黄金借给了英格兰银行;如果法国被国际社会孤立,只可能是因为罗斯柴尔德家族将埃及让给了英国,并用法国的资金为意大利的军备提供了资助。最后这项缺乏爱国情操的指控在几年之后的《反对法国的犹太人》(1899年)一书中被再次提起。杜鲁蒙特这样总结道:“罗斯柴尔德神是法国真正的主人——既不是皇帝、不是沙皇、不是国王、不是苏丹,也不是共和国总统他没有任何权力及优势,他为了自己的私利,废除了所有这些政府势力,废弃了法国的所有资源。”
杜鲁蒙特只是当时那些把火直接引向罗斯柴尔德家族的反犹太写手中最为多产的一个。另一个类似的也是造谣中伤的写手是奥古斯特·希拉克(AugusteChirac),他的《共和群王谱》(1883年)把那些老掉牙的陈腐故事,比如选帝侯的财富和滑铁卢等与新的关于北方铁路和罗斯柴尔德家族与1848年以及1870~1871年的几次革命的关系搅和在一起;再一次在争论中引入了
种族主义和民族主义的维度——罗斯柴尔德家族不仅是犹太人,同时还是德国人,因此他们急迫地想通过为1815年和1871年的战争赔款进行融资,进而搞垮法国。希拉克后来的另一本书《1870~1884年间的投机》(1887年)是一本较为成熟的著作,它试图通过大众联合银行发生危机前后出现的债券价格波动的分析,来解释罗斯柴尔德家族那一段时间的利润情况,在这个过程中,他发现大众联合银行本身就不是一个理性的企业,但是他再一次妥协了,又采用肆无忌惮而且毫无根据的理由,对罗斯柴尔德家族和莱昂·塞进行了指责。虽然是肤浅的经验主义之谈,但这事实上是又一次诽谤,他声称这是“金融封建主义的胜利以及对工人阶级的压迫”,而且是由“名叫罗斯柴尔德的国王与一位名叫犹太金融的妓女或者是女仆”联手对共和国进行的控制。这本书里所提出的主要指责内容是罗斯柴尔德家族为了英国的利益参与了破坏法国在埃及的影响力,作为他们通过经济手段“绞杀法国”的历史使命的一部分。表面上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阿尔方索事实上是“摩罗克·巴尔,也就是所谓的黄金之神,他配合着对欧洲的征服——而且可能是世界的征服,躲在各种皇室的名字和政治外衣的后面,但是拥有真正的权力,一句话,就是他拿走了所有的利润,又逃避了全部的责任”。
罗斯柴尔德家族第四部 世界的银行家 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