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我们均是哈哈一笑。
然后沉默。
半晌,荧转回头,目光落在远方,嘴角噙了微微笑意。
他开口道:“小白,不如我带你去江湖玩上一遭。”
“好啊。”我欣然同意,但马上就揶揄道:“呵,不知道谁说江湖很危险,不适合我的。”
荧笑着刮了刮我鼻子,“呀,有人记仇了。”
顿了顿他又道:“放心吧,有我保护你。”
那瞬间我震动,仿佛看见悟空对我道:“放心吧,有我保护你。”
有我保护你。
一时竟恍惚了过去。
荧伸出手掌,在我眼前晃动,“小白,小白。”
我愕然回神,撞见他询问目光,慌张地笑了笑,又迟疑道:“荧,你为何一直不问我为什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里?”
他拍拍我的脑袋,声音温和,“小白,我不知道为什么,但你也不必告诉我,等到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我怔了一下,然后轻轻地笑了起来。
“荧。”
“嗯?”
“谢谢你。”
“嗯。”
荧短短应道,他并没有看向我,他的目光,追着天边那只忽高忽低的飞鸟。
那一刻我望着荧的侧脸发呆,温和明亮的阳光泻落他全身。
那样的荧,似乎是带了微微的忧伤。
不过,即使是忧伤,那也是金黄色的,明亮的忧伤。
(六)
于是进城。
高高城墙,灰瓦蓝天,蓝天下白鸽安详拍动翅膀,一派云淡风清。
城门前的情况却恰恰与此相反,长长站立的队伍,交头接耳的人群,他们的脸上,混合惊疑与慌张。在他们前面,约有十来个士兵,整齐划一立于两侧,脸色严肃,仔细盘查着这些进出城门的人们。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我拉了拉荧的衣角,悄声问道。
荧扬扬眉,一脸经验丰富的样子,“大概是又出了凶杀案,盗窃案之类的事情。”
旁边一个小商贩神神秘秘地凑过来,“两位是外地人吧。”
我不知怎样作答,径直看向荧,荧现在变成了一个眉目清秀的白衣公子,他向那小商贩略略点头。
那小商贩看见自己猜对了,眼睛里掠过一丝得意光芒,越发靠近过来,压低声音道:“想必两位不知道,这城里出了好几桩凶杀案呢。”
“哦?”荧颇有兴致地听着,“看样子还没抓到凶手吧。”
“可不是。”那小贩飞快答道,环顾一下四周,声音压到更低,“连续十几天了,一点凶手的蛛丝马迹都没找到,倒是有人说,那凶手不是人呢。”
“怎么会不是人?”荧一脸好笑的神情。
那小贩见荧不信任他的话,倒也不急,徐徐道:“公子,这类事情,信总比不信好,而且,据说啊,那凶手专找年轻漂亮的姑娘下手呢。”
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笑了笑,我立马就被他笑出一身鸡皮疙瘩。
这时,他又如变法术般,从包袱里掏出一串小东西,玉佩,银锁,黄符,香囊等,堆出一脸谄笑:“这些,都是我从法华寺请回来的辟邪物,姑娘不妨挑一个带在身上,一定可保百邪不侵,安然无事。”
嗬,原来这才是那小贩真实目的。我不禁微微弯起嘴角。
到底不忍拂了这小贩的意,扔给他几粒碎银,随意拿起一块玉石,粗糙,微微硌痛掌心。
戏谑地笑了笑,扔给荧,“送给你的,记得要还礼哦。”
荧接住,一脸无可奈何的苦笑。
那小贩心满意足离去,而我们也顺利通过官兵盘查,进了城。
而此时已渐正午。
(七)
随意寻了处客栈,栈名叫流云。
流云客栈。
蓝底白字,字体清淡卷舒,远远望去真似天际流云,如旅人般漂泊不定。
“这名字起得真贴切,它的主人以前一定是个到处流浪的人。”我对荧说。
荧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小白,并不是只有到处流浪的人才是旅人的,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只呆在一个地方,但他的心却始终在旅途上。”
我不服气地撇撇嘴,走进了客栈。
一进门,我便被一个女子吸引住视线,她正款款从二楼走下来,一身宽大黑布袍,面上也罩了黑纱,遮住半张脸,惟露一双美目,眸中水波潋滟,顾盼生辉。
“这双眼睛,仿佛在哪里见过。”我心里寻思着,一时竟呆了过去,直直地盯着她。
“姑娘,那是舍妹。”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爽朗的声音。
我陡然回过神来,不觉吐吐舌头,窘迫地看向那声音的主人。
好一个灿烂的女子!
眉在笑,眼在笑,脸上一对浑圆酒窝也似在笑。
未等我开口,她又快言快语道:“你们二位是来投宿的吧,我叫如笑,是这里的老板娘。”
被她的笑容所感染,我也不觉笑起来,“我叫——”
“小白是吧,很可爱的名字呢。”她飞快接过我话头,一脸小小的得意。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我惊讶地问她。
“适才在店门外不小心听得你们谈话,”她歉然一笑,“流云客栈这名字,是我妹妹取的,倒不是因为什么旅人的缘故,而是因为我妹妹她最爱看天上的流云。”
正说着,那黑袍女子已走下楼梯,并不走过来,远远地叫了一声姐姐。
如笑冲她一笑,对我们道:“舍妹怕生,是以不敢过来,我先去看看她找我有什么事。”
她又扭头对那店小二道:“富贵,给这两位客官端上好酒好菜来,他们是我朋友。”
然后她笑着对我们挥挥手,急急道:“那我先走了。”
话音刚落,她的人已在七八步开外。
荧不觉笑道,“真是个风风火火的女子。”
我以手托腮,“荧,你不觉得她很像你吗?都给人一种温暖明媚的感觉呢。”
荧闻言轻轻一笑,接过店小二递上来的酒,给我浅浅地斟了一杯,“来,试试这凡间的女儿红,与天庭的百花酿比起来如何。”
我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生辛辣!
眼泪也被刺激得流了出来。
正待出声责怪荧,舌尖却陡然升起异香,甘冽醇厚。我赶快把嘴唇闭得紧紧,惟恐把这香气泄了出去。
脸颊变得滚热,头也开始有点晕。
荧嘲笑我道:“小白,你酒量真浅。”
我用力按按额角,看着荧愉快的脸,若有所思道:“荧,你说如果悟空也像你们这般,那该有多好。”
“像我们这般?”荧不解。
“温暖,明媚,好似阳光。”我含糊地说着,眼皮逐渐沉重。
荧静静看着我,“小白,你醉了。”
“嗯。”我点点头,“我脑袋这里好晕。”
“我扶你去房间休息。”他站起来,对着小二道:“两间上房,带路。”
我也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走着,在上楼梯的时候脚下突然一滑,眼看就要摔倒,荧一把将我拉住,自责地说:“早知道就不要让你喝酒了。”
我摇摇头,继续脚步不稳地往楼上走,这时荧却突然将我抱起,微笑道:“不好意思,冒犯了。”
他大步流星地走,不管周围人射来异样目光。
我挣扎了几下便放弃,把头低低伏在他胸前。
这个人,有着和悟空一样的面容,可是性格却如此不同。
仿佛是回到了嗔海,他终于变了脸色,大呼道“不!”
他割腕喂血。
他说你不死,我不死。
他说,
莫离。
我抓着荧的衣衫,眼泪滑了下来。
“荧。”
“嗯?”
“我不想回去了。”
“嗯。”荧的声音平静温和。
“荧。”
“嗯。”
“为什么你不是悟空呢?”
到了客房,荧将我放在床上,拉上被子。
“好好休息。”他叮嘱道,“我出去斟壶热茶来。”
我点点头,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半睡半醒之间,听得耳边似乎有人说话。
他说,“小白,其实你是知道的吧,悟空他,是比谁都要温暖的。”
是谁在说话?
满屋淡淡浮动的茶香。
(八)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我从床上起身。
荧已伏在桌子上睡去。
给他披了件衣服后,我拉开门,信步走了出去。
一轮圆月,四周悄然,秋色如霜。
偶尔远远传来两声秋虫微弱鸣叫,似是梦呓。
我摸了摸脸颊,还有些微微发烫。
想起下午对荧说的话,真不知道明天以何面目对他。
叹口气,又慢慢向前走着,月光将我的影子拖得长长,夜色中漂浮若有若无花香。
挠挠头,唉,明天的事情明天再想吧,起夜风了,凉凉的,我要回去继续睡觉。
然而正当我准备回房的时候,却忽然嗅到淡淡血腥味。
那是人血的气味。
我警戒心顿起,拔出小黑,谨慎向前走去。
大概走了三四丈远,突然看见黑色树阴里一双眼睛,绿意森森。
“什么妖怪?”我有点心虚地喝道。
那眼睛的主人颇傲慢地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月光被浓密树阴挡住,我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它在舔拭什么。
是在舔拭人血吧。
我转转眼珠,双手合十,再慢慢拉开。
长长火焰,渐渐变成火球,大树底下顿时一片通明。
那眼睛的主人被这突然光明吓住,喵呜一声,迅速离去。
原来是只灵活的黑猫。
我抹抹额角冷汗,迅速将火球变小变弱,以免惊醒他人。
在微弱火光下,适才黑猫所站那里,我果然看见一滴一滴血,延伸向远方。
鲜红,尚未凝固。
是有人受伤了吗?我寻思着,沿着血迹走下去。
不知走了多远,突然雷电交加,大雨轰然而至,天地之间一片密密麻麻雨帘,血迹也被冲得一干二净。
“什么鬼天气嘛!”我气急,朝着天空大发脾气,结果是正正接了满口雨水,赶紧变出一把伞,然后长吁一口气,继续不慌不忙地对着天空指责。
这时,对面突然出现了影影绰绰的人形。
(九)
雨夜里那人撑伞,徐徐走着。
“奇怪,这么晚了怎么还会有人?难道是妖怪?可是周围并无妖气啊。”我心里暗暗思忖,偷偷从背后变出灯笼,一手执伞,一手执灯笼,不动声色向他走去。
近了,火光映出他面容。
那是一张淡漠的凡人的脸,并无甚特别之处。
可是,为什么我心里总觉得不妥。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突然瞄见他眼角泛过紫色光辉。
很快的,一闪而过的紫色光辉。
我心中一动,飞快转过身,大呼道:“修罗。”
那人并不应我,继续不紧不慢向前走。
我一跺脚,追上去,拦到他面前,定定看着他,“不要再装了,我知道你就是修罗。”
那人冷淡地看着我,“姑娘,你认错人了。”
“修罗,你道行远远高过我,若是你收敛气息,变成凡人,我肯定辨不出真假。但是,你大概忘了一件事。”我气定神闲地看着他,微微一笑,“你曾为十媚而取走我的血,到现在,你的手上都还带有那血的淡淡气息,难道你自己没察觉到?”
他并无表情变化,一张脸上仍是波澜不惊。
“姑娘,你真的认错人了。”他推开我,接着往前走。
我在后面不死心地大叫:“修罗,你不必装了,我知道一定是你。”
那个男子并无反应,慢慢消失在雨夜中。
回到客栈的时候,雨已停,天空淡淡墨色。公鸡开始打鸣,街上慢慢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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