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泉摇头,“奶奶,这是孙子该做的。”
李淑兰颤抖着手点指甲字客寮七号房,“就这间。”
老板娘倒是愣了愣,“老人家,您确定要这间房?咱们梅山温泉的游客,为的都是看樱花,看温泉,可是老人家您要的这间房恰好是咱们山庄视野景观最少的一间房——它只是面向大门,只能看见通向山庄的那条山路。”
李淑兰却含笑点头。
兰泉猛地省悟,赶紧示意老板娘,“大姐,我们就要这间房!”
客人果然配合,不但很快搬出来,而且在房间里为李淑兰留下一大枝樱花。
兰泉之前来每个房间与客人商量,当然有客人不愿搬出。可是兰泉耐心给每位住客讲起一位老人的故事,讲一位老人家六十年前未能达成的心愿……于是,每个住客都含着眼泪答应。
所以甲字寮七号房的住客非但没有半句怨言,甚至献上了自己对这位老人家的一份祝福的心意。老板娘亲自陪同李淑兰入住。李淑兰走进房门的时候,望着房门上老式的黄铜门牌,愕了愕。
此时的黄铜门牌上只有“甲字7号房”的字样。
“请问,过去这山庄里所有的房间都有名字的,此时已经不用了么?”李淑兰带了点遗憾,回首望老板娘。
老板娘也没想到李淑兰知道这旧事,便笑开,“老人家您说的不错,过去每个房间都有很好听的名字。可是很遗憾,因为这山庄是日本人修建的,名字也是日本人取的,所以好多名字啊有过于浓重的日式风格。抗战胜利后,再到后来的建国、文革,那些名字都是罪恶的烙印,咱们自然就不敢用了。”
“后来一代代的,就渐渐失传了,也记不清过去都有哪些名字了。”
李淑兰遗憾地垂下头去。
老板娘很不忍心看老人失望,努力绞尽脑汁,忽地笑起来,“老人家,我还真记得这房间的名字!——这房子原来的名字叫‘流风’啊!”
“说来也巧,这名字反过来说就是‘风流’,我小时候听爷爷提起,就凑巧记下来了。当时还奇怪,怎么一个景观朝向最不好的房间,却叫这样风流的名字呢,呵……”
兰泉却感知李淑兰握在他手腕的手指瞬间冰凉,一颤,再颤。听见老人家口中低声的喃喃,“流风啊,流风啊……”。
多鹤服侍老太太洗浴休息。兰泉走到门廊上挂响蔺鸿涛的电话。
当蔺鸿涛说到老太太说起“流风”的名字时,登时在电话那端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兰泉一惊。认识蔺鸿涛这样久,鸿涛何曾这般?
蔺鸿涛顿了顿,这才缓缓说,“兰泉不瞒你,家父名讳正是流风……”
兰泉一震,“什么!”
蔺鸿涛难过低喃,“原来竟然是这样么?竟然是这样!”
兰泉也是万般感慨。怪不得当年老人来温泉山庄,选的房间是窗口朝向山庄大门的那条大路,因为她一直在等着蔺水净来……而这个房间的名字,又恰好是那个孩子的名字!
难道鸿涛的父亲正是李淑兰的儿子?
难道,当年李淑兰真的违背了她与秀一的爱情,而与蔺水净有了私情?
可是后来蔺水净为何与李淑兰失去了联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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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错眼,杀机乱云纷过(更1)
满山樱花如雪,蔺鸿涛走入其间,只觉心都随着柔软下来,仿佛所有的心事都化作漫天飞花,飘摇而去。
樱花林中的石亭里,兰泉正笑眯眯等他。一座茶台,紫砂茶具,一亭子的茶香随着樱花飘舞。
蔺鸿涛看着就笑,走进来坐下,“兰泉,你泡茶的姿势,真是有够假门假事儿。附庸不来的风雅,不如不玩。”
“嘁……”兰泉直接笑开,这世上恐怕也就蔺鸿涛能毫不留情一言便戳穿他吧?“说的真是呢。我这翘着兰花指捏着小茶盅的姿势,自己看了都觉得有点寒。”
蔺鸿涛是什么人,那是手里捏着的小酒壶都是汝窑瓷的精品妙人,他这两手狗刨自然骗不过大江大浪里平趟的高手累。
兰泉说着眯了眯眼睛,“不得不佩服梅轩和明寒。在谭家菜馆也总看他们两个泡茶、喝茶,就是很有感觉。尤其明寒,男人的手指来拿小茶盅,非但不觉别扭,反倒只是好看。”
蔺鸿涛捏了闻香茶盅,双手缓搓,将茶香送入鼻息去。缓缓闭上眼睛,尽情领略自然茶香与樱花清香的奇妙而自然地糅合于一处。不矛盾,各自沁人心脾。
“你泡茶的姿势虽然难看,但是你胜在聪明。你知道水沸到什么温度最宜冲茶,你也有极佳的感受力,能够敏。感把握茶的芳香度,而且你的嗅觉并没有被周遭樱花的香气所干扰。所以你泡出的茶不中看却中喝。”蔺鸿涛一笑,“恰好我也是实用主义者,虽然也在乎外观的尽量完美,不过更注重实效。所以兰泉,我喜欢喝你泡的茶。萌”
“哈哈,爽快!”兰泉大笑开,“难得我这拙劣的手法,都能入得鸿涛你的法眼。”
蔺鸿涛轻轻叹了口气,将冷了的闻香盅搁在一边,转头望亭子外的花开花谢花满天,“其实我心中一直存着一个念想。曾经某夜,有人对我说过,最为神往古时,青竹小寮、一枰方桌,两人相对而坐,举杯对酌,共酹江月……”
蔺鸿涛眨了下眼睛。仿佛是风吹进了眸底,垂下眼帘竟然染得满幅水意,“我一直想完成那人的心愿。因为那心愿本也不是难事。只可惜直到今日依旧只是水月镜花,我此时倒是先与兰泉你坐在这花海之中的凉亭里,举杯相对,做了她期待之中的事。”
“这是天意,是么?”蔺鸿涛惨然一笑,以茶当酒,整杯倾入口中。上好的乌龙春茶,回甘清甜,却终究难掩初入口时的那一抹苦涩。
兰泉垂下头去,心里也是难过,“鸿涛,虽然你少了那份爱情,却因此而多了一份友情。如果没有桐桐,相信你我也不会相知相惜若此。”
鸿涛缓缓笑开,“兰泉,说得好。人生多一知己,足矣!上天终究待我蔺鸿涛不薄,我该知足!”
兰泉静静望鸿涛,“你竟不问?”
“何必要问。”鸿涛回以坦然一笑,“你本也没瞒我。”
仿佛打哑谜一般,但是两人都知道对方再说什么。
“那就好。”兰泉一笑,放下心来。
“我那不堪的过去,终究还是被更多人知道。”鸿涛摇头苦笑,“对比我的此时,是不是有点像花孔雀露出了烂屁。股?”
兰泉淘气托着腮帮,“蔺大哥起身转个圈给我看看。”
“去!”鸿涛终于大笑开,方才心中郁卒便也散了。
鸿涛猜到兰泉此次离开S城而奔赴香港,就是去查他的过往,可是他不问兰泉;反过来说,兰泉虽然找了托辞,却也明白透露说是要去香港,以蔺鸿涛之聪明,如何猜不到兰泉去香港作甚?所以对于两个聪明人来说,这一切不过是个两人都心知肚明的哑谜。
每个人都有不想提及的过去,可是每个人的过去却也都不可能成为真正无人知晓的秘密。总有人知道,但是不当面提起,便也如不知,就可以了。
都说难得糊涂,有时候自欺欺人其实是一种处世哲学与人生智慧。
所以兰泉与鸿涛提前于几位老人家而在梅山见面,两人却只是没事儿闲的一般坐着喝了喝茶而已。可是其实于无声之中,早有万语千言交流而过,心底各有心得,自成默契。
斜阳余晖里,蔺水净缓缓睁开了眼睛。他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甚至在睁开眼睛之前,并不知道此时是黑夜还是白昼。不过当目光触及墙壁上那一抹橘子红的光晕,老人家还是开心地轻轻叹了口气。
他多怕又是孤单一人的午夜梦回,睁开眼睛整个世界是无边无际的黑,自己衾被冷清,更是股颤栗栗,心中惊悸。
至少此时的眼前是温暖的、明亮的。
“爷爷您醒了?”
蔺鸿涛的嗓音蓦然响起,更给了蔺水净以惊喜。原来不是他孤身一人,原来孙儿一直陪伴在侧。
“鸿涛啊,原来你在。”老人只简单说了四个字——原来你在,可是这四个字险些叫出鸿涛的眼泪来。
“爷爷,我会一直陪在您身边。”鸿涛难过,握住老人的手。曾经高大魁梧的老人,如今却手如干爪,骨瘦如柴。蔺鸿涛只觉心如刀绞,“就算爷爷再赶孙儿走,孙儿也不走。”
蔺水净手掌轻轻一颤,“好孩子……”
蔺鸿涛努力笑了下,扶着蔺水净喝了一碗吴伯送进来的粥,然后才拿出一份文件来,“爷爷,东樱集团的全部股份,孙儿已经买下。”
“终于,做到了?”蔺水净眸子里忽然迸发神采,“不可一世的梨本家族,终于被我们踩在脚下?!”
蔺鸿涛郑重点头,“爷爷,梨本家族最重要的产业已经尽在我们手中!”
“太好了……”蔺水净老泪纵横,“还剩靳家。鸿涛,我知道你已经在香港埋伏好了人手……只要靳兰泉他们到达了香港,你就动手。制造车祸,亦或是高空坠物,要么是误伤事件,都可以……”
蔺水净费力地说着,“那里是我们的地盘,那里是靳家的触角不能自由移动的地方,就连司法高院都由香港本地审结。纵然靳家,都没有办法伤害到你……鸿涛,爷爷知道你已经密密部署,你一定能做到爷爷的心愿……”
蔺鸿涛难过地闭上眼睛。爷爷这几天始终迷离,他老人家已经分不清事实里已经过了多少天,不知道其实兰泉已经安全归来。
为了完成爷爷的心愿,鸿涛之前真的趁着兰泉赴香港的机会,在香港布置了人手。虽然不愿这样做,可是难道要让爷爷含恨离世,不得入土为安么?
可是最终,鸿涛没有最后下达动手的命令。他无数次默默站在凤鸣街口,默默望着小桐的身影。她走路的时候会下意识将手搭在肚皮上,仿佛担心一个小小的磕碰会伤害到肚子里的孩子……
每个小小的磕碰,小桐都在小心避免。可是如果他伤害了兰泉,让那个还没出生的孩子就没有了父亲,那么这种伤害岂不是更要严重千百万倍!
他蔺鸿涛从不是善男信女,纵然与兰泉有朋友情谊,可是为了爷爷、为了这个世上相依为命的爷爷,他也能狠得下心来——可是唯有那个人,他绝对狠不下心来伤害……
这个世上爷爷是最重要的人,可是她却是比爷爷更重要的。如果要让他亲手去伤害她,亲手去打破属于她的幸福,上苍啊,请先杀死他,否则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之前与兰泉在樱花林里饮茶,其实正是一番无言的对局。他不问兰泉,兰泉也同样没有问他。否则以兰泉的机智,身在香港时又如何感知不到身边存在的危险?
两人曾经在那一转瞬之间,彼此之间都有杀机交错而过,乱纷纷如飞云出岫、惊涛涌岸!
好在,一切都已于无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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