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贞脖子一耿:“我也为你那女孩想过了,你们之间又没发生过什么,你和她好好说说,自然就结束了。现在好的男孩子多了,她又是外国人,这种事看得开得很。”淑贞这会子脑子倒是现代得很了。
逸南哭笑不得:“哪有这样简单的事。”
“那你是不同意了?”
“不同意。”逸南说。
“那好。”淑贞干脆地说:“你就和你的那个什么琪呆在法国,我带着意文留在香港过日子。”
“妈。”逸南叫。
“别叫我,反正,我已经决定了。你的终身大事,你自己做主,我管不了。我的事,你也不要管。你明天就走吧。这里不指望你了。”淑贞甩手回床上躺下。
逸南怔忡了半晌,走到母亲床边,淑贞翻身向里,不理会他,逸南叹口气:“妈,您的心情我理解。不过,您也要理解我的心情。我和斯琪,虽然没有什么海誓山盟,在一起也好多年,我们没有分手的理由。庄意文也有意中人,虽然他们之间出了点问题,但您这样的安排,她也不一定肯接受。您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我可是要心疼的。”
淑贞不做声,逸南道:“妈,您放心,我答应了照顾庄家,就一定会好好去做,您别想那些有的没的的事,解决问题有很多方法的。”
淑贞还是不吭声,逸南道:“您早点睡吧。”转身准备离开,淑贞的声音闷闷地在他身后响起:“阿南,我知道这样是为难了你,可是,你们俩个,手心手背都是我的心头肉。太太临去时,叫着意文的名字,握着我的手,没有闭眼啊。”淑贞的声音哽咽着,泣不成声:“我为她合眼时说,太太啊,你放心吧,意文有我在呢。她才合上了眼。可是现在,居然是送她去疗养院!”
“疗养院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逸南语气里,底气并不足,疗养院是什么样子的,他当然很清楚,尤其是对于曾经鲜活年轻的意文,那里意味着什么。
云之舞 情深缘浅 第二十七章
门外传来急促的拍门声,“阿贞,快快,老爷不行了!”是老丁,今晚是他值最后一个夜班守护庄显臣。
淑贞从床上惊跳起来,与逸南对视一眼,她扑过去开门,老丁满脸的惶急,声音都变了:“快去。”淑贞边跑边问:“打电话叫贺医生了吗?”
“打了,我先打电话再来叫你的。”老丁说。
“这会子老爷一个人?”淑贞问,对于庄显臣的身体状况,她早有心理准备,因此并没有太惊慌失措。
“阿洪在呢。”老丁答。
“有没叫意文起来?”
“小姐一直在老爷屋里,没肯离开,说是明天就要离开了,今天陪老爷过夜。”
“哦。”
三个人急急地赶到庄显臣的房间,房间里弥漫着一片悲寂。庄显臣仰面躺着,嘴巴微张,脸色已如蜡纸,微启的眼睛里一丝光采都无。整个人一动不动,只有胸膛起起伏伏显示着他还活着。
洪妈掩住嘴,轻轻啜泣。庄意文木然坐在床前,手紧紧握着父亲的手,眼中是干涸的,没有泪,脸上也没有悲伤,逸南看得心惊,这样的木无表情,远远比痛哭更可怕。
淑贞放轻脚步,走上前,低声唤:“老爷。”
庄显臣的眼皮子闻声动了动,并没有睁开眼,没合拢的眼皮下露出的眼睛微微转动了下,嘴巴开始颤了起来,他用力张大嘴,可以听到长长的进出气声,嗓子里却没有声音发出来。放在床里侧的一只手,努力地动了动,能看见的只是手指的微颤。
“贺医生就来了,老爷,您再坚持一会。”淑贞轻声说。手扶上意文的肩膀,这才发现,意文浑身抖得厉害,她抱住意文:“孩子,别怕,不会有事的。”说出来的话,连她自己都觉察到没有一丝信服力。
意文瞪着眼睛,紧盯着父亲的所在方向,一句话都不说,淑贞想拿开她的手,却发现父女两人的手,紧紧搅在一起,分也分不开。
“意文,放开手,听话。”淑贞心里有丝慌乱,这样可不行,万一庄显臣真要这时候去了,两人的手,就分不开了。
意文紧紧咬着唇,血顺着唇角流下,艳红得让人触目惊心。
庄显臣突然睁开眼,眼睛里有了微微的光彩。所有的人心都一沉,回光返照这四个字一下子涌现在大家脑里。
他看到淑贞,伸出手来,淑贞伸手握住,庄显臣将意文的手放到淑贞手中,眼睛盯着淑贞,嘴一张一合,却不能发出声音。
握住意文冰一般冷的手,淑贞眼睛模糊不清,“老爷,您放心,我会照顾好意文的。”庄显臣眼中闪过绝望,眼睛四下里寻找,目光与逸南对上后,动也不动地死死盯着逸南。逸南避开眼,庄显臣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珠几乎突了出来,“老爷!您要说什么?”淑贞问。
庄显臣只是死盯着逸南,眼中的光亮渐渐黯淡,淑贞看清了庄显臣的目光,猛地回头,逸南从来没在母亲脸上看到那样伤心欲绝的神情,还有祈求,母亲看着他的目光,从来是温柔满足的。祈求渐渐化为谴责,淑贞失望地转开头。逸南握紧拳,立着一动不动。
洪妈大声哭泣起来,老丁也背过脸抹泪。门铃骤然响了起来,老丁哭着出去开门。所有人都沉浸在悲戚里,只有庄意文,眼中是一片空洞,仿佛身边发生的事,都与她无关。逸南的目光对上意文时,心里紧绷的防堤,轰然倒下,那个女孩的脸上,是死前的宁静,现在活着的,只是一个躯壳,他从她眼底里看到了死亡的决绝。
“我答应你。”逸南说,理智挣扎着,可在这个生离死别的时候,理智已不能决定一切了。庄显臣的眼奇迹般地亮了起来,眼中闪出希望的光芒,逸南上前一步,俯下身,直视着庄显臣的眼,重复道:“我答应你。”
庄显臣不能置信地望着逸南,喉咙用力蠕动,发出一阵声音来,终于听清是个娶字,逸南闭了闭眼,张开眼来,眼中已是下定决心的坚定:“是。”他回答。
庄显臣眼中涌出狂喜,淑贞百感交集地看向儿子,老丁急冲冲闯进来:“贺医生来了!”
贺威廉三步并作两步进来,迅速检查了一下庄显臣,拿出针剂,给他推了一针,庄显臣慢慢合上眼。
“老爷!”淑贞惊呼,贺威廉翻开庄显臣的眼皮看了看,摆摆手:“是昏迷。暂时还没有。。。。。。”他看了看意文,没有继续往下说。眼睛扫了一眼房中的人,问道:“你们现在,谁能作主?”
洪妈,老丁都看向淑贞,淑贞颤声道:“您说。”
贺威廉扫了意文一眼,示意淑贞出去说,淑贞不放心地看着意文,逸南道:“贺医生,我们出去说吧。妈,您照顾好这里。”他知道淑贞不放心丢下意文出去,他也不能放心,意文的状态很不好。
“他是?”贺威廉疑惑地问淑贞。
“我儿子,阿南,小时候您给他看过病的。”淑贞解释道。
贺威廉点头:“记起来了,好,我们出去说话。”
作者有话说:这就素传说中滴一日两更?偶终于做到了?先佩服下偶自己,然后,伸手要票票,收藏,留言,要多多的啊,这样,才会有传说中滴一日三更。。。。。。某梦窃笑,爬走。
云之舞 情深缘浅 第二十八章
“时日无多,你们要准备准备了。”逸南陪着贺威廉刚步出庄显臣的房间,贺威廉就压低声音说。
虽然早有思想准备,逸南心还是一沉,对于庄显臣,逸南谈不上有什么深厚感情,但庄家待人向来温厚,庄显臣更是个谦谦君子,待小孩子很是慈祥,逸南自小便不怕他,呆在庄家的日子,庄家从没有给过他压迫感。当然,他自己一直有着寄人篱下的感觉,所以一直渴望着离开,渴望着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家。但在庄家成长的过程中,从良心上来讲,庄家对他们母子,其实不仅仅是他们,对所有在庄家谋事的人,庄家都没有一点点亏欠。看来,真是应了好人不长寿这句话。
平静了下心中的感慨,他问:“还能拖多久?”
贺威廉叹口气,沉吟了许久,开口道:“看能不能再醒来吧。他的生命,以小时计算了。”多年的老友,落到如今这一步,贺威廉的心情沉重,无以复加。
“明白了。”逸南道。
“我今天不走了,守着他。你去准备准备一切所需的东西吧。”贺威廉还是不忍心说出后事两个字,用所需的东西来代替。逸南听得明白,嘴里答应着,心里也是酸酸的,很不是滋味。
看了看冷清的庄府,贺威廉长长叹了口气,“世事,无常啊!”
洪妈出来:“贺医生,老爷醒来了,要见你。”贺威廉忙随她进去。
庄显臣已经斜靠在床靠垫上,整个人陷在被子里,了无生气,只一双眼,出奇地亮,贺威廉暗暗心惊,知道就这一会的事了。
“威廉。”庄显臣的气息微弱,声若游丝,但还算清晰,比起刚才无法说话,要好很多了。
贺威廉紧走几步,来到老友面前。庄显臣给了他一个淡淡的笑:“不要说什么,我自己明白。你能来,我很高兴。”一句话,他分了好久才说完,说完后,喘了很久,眼见是出气多,进气少。
贺威廉看到他的头上开始出汗,心里蓦然一紧,俗话说人死如灯灭,油干灯草尽,濒死的人,开始大出汗,就是最后的时辰到了。做了这样久的医生,第一次看到病人的生命在眼前如水般逝去时,他很惊骇。时日久了,就不再有感觉,今日的心里,却如重石相压,透不过气来。
庄显臣四顾着,看到逸南,微笑招手,“阿南,你过来。”逸南走过去:“庄先生。”
庄显臣脸色微霁:“怎么还叫庄先生?你应该叫我爹地了。”一句话出口,所有人都一震,淑贞感慨万端地看看儿子,丁氏夫妇面现疑惑,庄意文呆呆地从床边直起腰来,贺威廉看了看逸南,逸南微微一笑,“是。”
庄显臣向逸南笑着:“把手伸出来。”逸南伸出手,庄显臣道:“威廉啊,你来得正好,给我做个证婚人。”他将手中一直握着的意文的手,轻轻放到逸南手中,逸南宽大修长的掌上,意文小小的手冰冷微颤,逸南收拢手,将意文的手握入掌中,庄显臣满意地一笑,“阿南,谢谢你。”
逸南抬眼,庄显臣面色祥和,深深看了逸南一眼,微笑着长长出了口气,合上眼帘。贺威廉急急倾身,庄显臣安然闭目,状如入睡。
贺威廉迅速检查了一下,缓缓站直,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他,他闭了闭眼,沉痛地摇了摇头。淑贞猛地捂住嘴,却掩不住嘴里发出的哀恸,洪妈啊了一声,哭出声来:“老爷!”
洪妈的一声痛哭,惊醒了为了刚才突如惹来发生的事而呆若木鸡的意文,她不安地动了动,茫然四顾,然后,她立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用力抽出握在逸南手中的手,伸手向父亲床上摸索:“爹地,爹地。你回答我啊。”她的手越摸越急,声音惶恐不安:“爹地。”她急急地唤。“回答我啊。”
逸南走上前,将她急切地摸索的手按住,“意文,节哀顺便。”
“你说什么?”意文尖声道:“放开我,我要我爹地。爹地,你回答我啊。爹地!”她叫,声音凄利。
“意文,”逸南紧紧搂住她:“不要这样,让你爹的安静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