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文,”逸南紧紧搂住她:“不要这样,让你爹的安静地去。”
“你胡说,”意文瞪大眼,狂怒:“你胡说!我爹的明明在,刚刚还说话!”
淑贞扑过来:“意文,孩子,可怜的孩子。”
“贞婶,”意文听到淑贞的声音,一把抓住淑贞向她伸过来的手,“贞婶,他骗我是不是?你儿子骗我是不是?”
“意文!”淑贞哭道:“老爷已经去了。”
意文的身子突然一僵,怔怔地放开手,目光空洞,呆了片刻,突然道:“不会的。我爹的说过,他病好了就到疗养院接我,爹的答应我的事,从来都没有不算数过。”
淑贞哭着抱住意文:“孩子,不要这样,你想哭,就哭出来,意文,不要吓贞婶啊。”
意文没有焦点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喃喃地说:“我爹的好好的,我为什么要哭?你们为什么哭成这样?”
逸南用力板过意文的脸,“意文,你清醒点!你爹的死了!”他大声说,语气肯定。意文呆呆地面对他,“死了?”
“死了。”逸南说,意文瞪着他,虽然什么都看不到,却是狠狠地瞪着,然后,她突然发出长长一声嚎叫,“不——”。身子一倾,倒在逸南怀里。
云之舞 情深缘浅 第二十九章
三天后,逸南与庄意文注册结婚。意文没有穿婚纱,一身黑纱的丧服,苍白憔悴,木然的脸一丝表情都没有,逸南给意文戴上婚戒时,意文的手冰凉冰凉。贺威廉强颜欢笑地为他们做了证婚。除了淑贞和丁氏夫妇,没有其他人观礼。
注册完毕,天空下起了阴绵的细雨,逸南抱着意文上车,意文的身子轻若羽毛,逸南将她放到车椅上时,她垂下头,逸南清晰地看见一滴泪珠落在她洁白如玉石的手背上。
车直接开到墓园,庄显臣黑色的棺木静静放在大理石的墓台前,很新的墓台,墓边青草未长,牧师念诵着圣经,墓盖启开,何卓玲的新棺赫然在内,淑贞早已泣不成声,诵经声中,庄氏夫妇合葬的墓石慢慢落下。
和他们的婚礼一样,除了贺威廉和庄家三个老工人,没有一个人来参加葬礼。逸南悲哀地发现,这个世界现实若斯,庄氏风光时,多少高朋良友,往来络绎,如今一个也不见。难怪庄显臣最后要将独女托付给逸南。他不是相信逸南,他是相信淑贞,绝不能亏待意文。而他自己真正的亲友,是一个也靠不到的。
意文静静坐在轮椅上,没有掉泪,整个人仿若没有生命的石雕。逸南心里沉沉的,这样的意文,是从来没见到过的。记忆里的意文,轻盈美丽,爱说爱笑,一曲芭蕾,艳惊四座。
回到意园,门口已经有人等着,是石律师。朱逸南冷冷看了他一眼,此人为庄氏服务已有十余年,此次竟连庄显臣的葬礼都没有参加,天性凉薄如斯,为人可想而知。
石律师看到众人,有点尴尬地笑笑:“我正好有个很重要的客户,没能参加庄先生的葬礼,真是很抱歉。”
“没关系,家父生前从不与人计较,身后更不会。”意文清清冷冷地开口,逸南讶然看了看意文,没想到小小的意文,也能说出如此涵而不露,又暗带锋芒的话来。
石律师清了下嗓子,被一个晚辈抢白,脸上微微有点挂不住,但很快平静下来,堆起个职业的笑容:“我有几份文件,想请庄小姐签个字。”
“到屋里再说吧。”逸南看到意文身子微微缩了下,香港的五月,下了雨后还是颇有点凉意的。
“不必了,石律师,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庄意文道。
石律师眉间闪过丝愠怒,看了看朱逸南道:“庄小姐,最好我们单独谈谈。”
逸南道:“去书房吧。”不由分说推着庄意文来到书房,“意文,我出去,你们谈吧。”意文没理会他,逸南径直出门,并带上书房门。
“可以说了。”意文冷冷地说。
打开手中的文件袋,石律师道,“令尊生前投资失败,经财产清算后,负债近亿,现在以他生前所有的动产不动产充抵后,尚有二百一十三万元的缺口。这是会计事务所出示的详细的财务报告,请过目。”
“我是瞎子,您忘了。”意文声如寒冰:“明日到公证处签字盖章吧。”
“可以,不过,债主要求庄小姐即时迁出本宅。”石律师说。一付公事公办的音调。
意文低眉垂目,“好,给我两小时时间,收拾一下就走。”
“用不了两小时,这座园子里,你能带走的只有随身衣物,其他都已清点登记在册,等待拍卖抵债。如果卖得好,您负的债,也可能会少点。”石律师眯起眼看着意文,这个小小的女孩,他看着长大,从来只觉甜美可人,哪想也有此般牙尖嘴利的时候。
“知道了,麻烦你出去时,请外面的那位先生进来一下。”意文淡淡地说。
“就是刚才陪着你的?”石律师问。
意文点头。
逸南进来,意文仰起小脸,听着他进来的脚步声,平静地说:“阿南,你叫贞婶来一下。”逸南的眉挑了一下,想了想,没说什么,出门叫了母亲进来。
“贞婶,麻烦你给我收拾点随身的衣物。”意文道。
“为什么?”淑贞不解地问。
“意园要交出去了,债主马上就来收房。”意文淡淡地说,嘴角漾起个讽刺的笑:“意园,不是我的家了。”
淑贞呆住了,“那,收拾了东西,去哪里?”
意文也呆了呆,脸上闪过茫然,“是啊,去哪里?”
逸南道:“妈,您收拾东西吧,其他的,我来安排。”
意文神色复杂地向逸南这边望过来,嘴角微颤,勉强牵起个微笑:“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一家人了,说这话做什么。”逸南淡淡。
意文怔忡了,“一家人。”极低地,她轻轻重复了一句,扭过头,脸上是漠然的冷笑。逸南的心一沉,这个婚姻里,不情愿的,不止是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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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之舞 情深缘浅 第三十章
李天培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卧室。画坊的合伙人加室友莫千言早已经起床了,咖啡的香味弥漫在整个屋子里。
洗漱完毕,坐到餐桌前,千言推过来一杯咖啡。“昨晚又熬夜了?”
“是啊,画到三点多钟。”
“吃了再去睡会吧,我先去画坊,如果忙的话,我再叫你。”千言又推过来一个碟子,关心地说。
“没事。”天培看了看表,十点多了,“我已睡够了,东艺的黄老板今天要来选画,我不在不太好。”天培的眼睛瞄到千言推过来的碟子上,火腿煎蛋,心微微刺痛,那个爱吃火腿煎蛋的女孩,现在怎样了?
突然间就换了医院,想必是她的父亲不想让自己再见到她吧。找遍了香港有名的私家医院,都没能看到庄意文的名字,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也许,是去了国外,那里有更好的医疗条件吧。
找不到意文,只能去意园,却只敢远远地看着,意园的大门永远紧闭,偶尔会看到几个下人进出。终于有一天忍不住叫住那个原来总是慈祥的看着他笑的老太太,记得意文叫她贞婶,很宠爱意文的。意文也喜欢她,在意文关于家人的话题里,总有她的影子。
贞婶看到他时,眼中的如火恨意让他禁不住倒退几步,“你怎么会没有死?”那是贞婶对他说的唯一一句话,所有的问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他几乎是落荒而逃,只觉得后背犹如被贞婶怨毒的眼神射穿,火辣辣地痛,痛澈心扉。
“你是吃蛋呢,还是戳蛋?”千言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中。碟中的蛋已被餐叉捣得稀烂。“虫子,你煎的是蛋还是炭块?”俏皮清脆的声音,李天培猛地抬头,却只见对面边吃边看报纸的千言。
现在,我的火腿煎蛋已经做得很好了,可那只鸟儿,在哪里?
“卟。”千言喝了口咖啡,突然喷了出来,眼睛圆睁着,吃惊地指着报纸,怪声道:“天培,你看,这个庄氏,是不是你以前那个女朋友家的公司?”
“嗯?”天培的脑子还是有点钝钝的,“庄氏,不是庄意文家开的公司吗?”
“庄氏怎么了?”天培的心一懔,立时清醒过来,一把抓过千言手上的报纸,正版左下角,巨大的黑字映入眼睛:香港庄氏股份今晨正式宣布破产,庄氏总裁庄显臣已于三日前病逝。
一行大字,触目惊心,天培脑中轰了一下,下面的小字一个都看不进去,丢下报纸,他冲了出去。
天培心急如焚,不断催促出租车司机快点开,司机翻个白眼:“先生,已经很快了,超速要罚款的,你付啊?”
“我付,你快点。”天培不假思索地说。
“切。”司机不屑:“你付我还要考虑安全呢!”
天培没心思与他理论,过隧道时居然堵车,他将车钱丢给司机,下车狂奔。
朱逸南把意文抱上车,回头叫母亲,却见母亲痴痴地看着意园的大门,脚下迈不开步。
来到母亲身边,揽住母亲的肩,淑贞已经玄然欲泣,“阿南,我自三十年前陪着太太走进这个园子,到现在,意园就是我的家。怎么也想不到,竟是这样离开意园的。”
意园大门紧闭,黑色的油漆已经有些斑驳,犹如美人迟暮,分外凄凉。
“走吧,妈妈,我们会有自己的家的。”逸南说。
淑贞抹了把泪,一步一回头。
意文平静地坐在车内,虽然看不见,还是双目笔直地直视前方,逸南知道,她的心里,决不会如表面一般平静,只是她脸上的清冷让人心惊,如死水无澜。
点火,挂挡,逸南刚要启动车辆,眼角的余光扫到倒视镜中,一个年轻人正狂奔过来,英俊的脸上,满是惶急,中长的发,已被风吹得凌乱。李天培,逸南脑中划过这个名字,一直被母亲用诅咒的方式提及的人。看他脸上的神情,也许事实并不像母亲所说的那样。
“意文。”他踩住刹车,将滑动的车身停了下来。“有人找你。”
意文没有开口,逸南叹口气:“意文。”他放大声音。意文猛地一惊,“啊?”手捂着胸口,“有人找你。”逸南放柔声音。
“谁?”意文问。
淑贞也看见了李天培,脸上立时涌上怒恨。逸南将手按在母亲手上,示意她不要开口,回头对意文道:“李天培。”
意文的神情一下子僵住了,逸南看到她的手紧紧团了起来,用力攥着,然后,她冷冷地说:“开车罢。”
“他看起来很焦急。”逸南说。
意文下意识地回头,再转过脸来时,脸上是决绝:“开车。”
车,无声无息地滑动,渐开渐快。
李天培拼命按着意园的门铃,门铃声在空旷的花园里回响。他慢慢滑坐在地上,将脸埋入双手,意文,你在哪里?
云之舞 情深缘浅 第三十一章
逸南带着母亲和意文在世纪酒店安置下来,待所有东西全部整理完,天色已经全黑了。
草草用过晚餐,淑贞照顾意文沐浴休息,看着意文闭上眼睡了,她才来到外间。逸南从电脑前抬起头来:“睡了?”
淑贞捶了捶腰:“嗯,折腾了一天,又是个病人,累坏了。这孩子长这么大,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
逸南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