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时间已经不早了,妈,我晚上会晚点回来。”意文回答。
走在街道上,意文慢悠悠地走着,什么时候爱上了走路的感觉?重新站起来后,有些东西,失而复得,更显弥足珍贵。爱上了脚踏实地的感觉,一步一步,路在脚下。看不见了,听觉便分外地灵敏,周边所有的声响,都能传入耳际。
坐在维多莉亚花园里,静静听着周边,嬉戏的孩童,散步的老人,网球场那边传来的击球声,偶尔从身边经过的自行车,鸟语,花香。静逸舒适。
周围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连鸟儿都不在鸣叫,正午的阳光,透过树荫,洒在身上,暖暖的。
有点饿,明知道出了花园,坐一站地铁便是繁闹的铜锣湾,那里什么吃的都有,她却懒得动,兴许是走累了,浑身无力。
“意文?”惊喜交集的声音,又带了点担忧:“怎么坐在这里?你一个人?”
意文抬起头,想笑,脑里模模糊糊地想,原来这世界,少了任何人,其他人都是一样地活。每周四,雷打不动的网球聚会,忘了的是自己,居然跑到这里来。
站起来,想离开,脚下一软,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很久没有打网球了。意文出事后,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来,常常是一个人发怔。已经许久没能提起画笔,总是烦乱,那样的心绪,画出来的东西,怎么会好。好在还有莫千言顶着,画坊的生意一切照旧。
今天就是千言,实在看不过天培的颓废,死拉活扯地把他拖来打球。不知为什么,难道这便是心灵感应?一进球场,心便呯呯地跳,平日里从来不会注意到这边,却在无意中扫过,那抹坐在公园椅子上淡淡的身影映入眼帘时,心里是狂喜。是意文!丢下球拍便奔过去,她来这里,是特意的吧。她知道自己每周四都会在这个时候来打球!从来没有这样感激过千言,意文是不是在这里等过多回?想象着意文每次失望的离去,他的心就痛了,对不起,我来晚了。
奔到意文面前时,又惊又喜地唤出她的名字时,却被意文的神情惊呆了。脑中所有的想法全部变得空白,意文坐在那里,脸上是空空的,没有任何表情,瘦弱的身子,仿佛只要秋风吹得劲一点,便能将她卷起吹走。
心一下子痛得要裂开来,怎么会是这样的表情?
孤单,落寞。意文身上,写满了失意。
意文仰起头,笑容苍白无力,眼中只有空洞。伸出手,一把接住她软倒的身子,意文的脸,泛着异样的红晕。天培暗暗心惊,抚上她的额头,烫得像火烧。什么都没想,他抱起意文便跑,千言紧跟着他:“怎么了?”
“快,拿车,去医院。”
云之舞 情深缘浅 第七十四章
浑浑噩噩,人如在水中飘浮,着不了地,也抓不住任何东西。心里空落落的,一个高高的人影在自己的前方,很熟悉的感觉。意文想张口唤他,唤不出来,嗓子仿似被什么东西缠住,发不出一丝声音。想伸手去抓住他,偏偏身子如灌了铅般沉重,怎样都抬不起手来。
绝望地看着那个身影越离越远,她止不住痛哭。
李天培守着意文,医生说只是一般的发热,退了热便好。意文的手机响过两回,最后一次,响得很固执,一直不间断。看了看时间,已是晚上八点,那边是要担心了。天培接了电话,打电话的人似乎对他接电话并不意外,只微微顿了一下,便问道:“意文呢?”
“意文病了,在医院。”天培对他也有不满,意文怎么会那样孤单地坐在公园里?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哪家?”声音里带了急切,天培冷笑,现在才担心,晚了点吧。刚说出医院的名字,那边已挂断了电话。
拧了把冰毛巾,将意文额上已暖了的毛巾换下来。
意文睡着的表情也很悲哀,眉头紧蹙着,眼角还有泪水。轻轻用指尖抹去她眼角的泪珠,很快的,又涌现了出来,一滴一滴,一串串,意文在梦中啜泣。
“意文,醒来。”再不忍心看她悲伤的脸,天培轻轻唤她。
淳厚的男声,是谁在唤她?意文吃力地想,温暖的手,抚在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烟草味道。
“阿南哥!”她猛地睁开眼,眼前仍然是黑暗一片,抚摸在脸上的手,停滞了一下,收了回去。
“不要。”她急急地唤,急切地伸手:“阿南哥。”她支起身子,徒劳地想抓住那双手。
一声叹息,天培按住意文摸索的手,“别动,在输液呢。”
意文不管不顾地反手死死握住他的手,“阿南哥,不要离开我。你答应过我的。”她仰着头,求乞着,指节因为用力,都发了白,神情里满是悲哀的卑微。
心,郁闷得要炸开来,那个人做了什么?竟让意文如此心痛?意文脸上泛着异样的潮红,抓住天培的手烫得惊人。“阿南哥,我会乖乖的,不要离开我。”意文如梦呓般说着糊话。
止不住心酸,伸手抱住她滚烫的身子,天培哽咽着:“不离开,你放心,我不会走。”
意文依偎在他怀里,泛起无力的带着满意的笑,“我知道你不会走的,你说过,你会永远在我身边,做我的眼,做我的腿。。。。。。。”
“我会在你身边,做你的眼,做你的腿。”天培重复着她的话,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心里暗暗补上一句,“而且,我再不会让你伤心流泪。”
逸南默默放下推门的手,病房里,相拥相泣的两个人,插不进外人的身影。意文虽然在哭泣,脸上却挂着满足的笑意。
是不是,到了该放手的时候?原本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终归不是自己的,任何事都强求不来。婚姻讲的更是缘分。意文与自己,从来有缘无分。
来得急,在问讯处问到意文的病室便直接去了病房,现在看来,自己暂时是不用进去了。到急诊护士室看了病历,只是一般的风寒感冒。天凉了,应该让她出门时多穿点。
点了支烟,坐在医院外面的椅子上,夜深了,真的是有点凉意,原来,香港的深秋,也会有寒意啊。在巴黎呆久了,巴黎的冬天美丽寒冷的,记忆里的香港,便一直是暖意浓浓。
意文渐渐安静下来,又陷入了沉睡。
天培摸摸她的额头,药水起了作用。已经不那么烫了。看看输液瓶,药水已输得差不多了,按铃叫护士,这才惊觉时间已很晚了。两瓶水都挂完了,意文的先生还没有到。那个电话,应该是二小时前打来的吧。
心里怒火翻腾着,这样不负责任,难怪意文会如此伤心。他是没能赶到,还是根本没有来?
意文睡得香甜。天培不忍心叫醒她。想了想,拿出意文的手机,翻开来电显示,南,应该就是意文口里的阿南哥了。
轻轻带上门,拨通电话,电话只响了一声,便接通了:“意文?”话筒里传来的声音,有点惊讶,还带着暗哑。
“你在哪里?”天培冷冷地问。
那声音顿了顿,然后道:“我在你身后。”
天培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寂静深夜里分外清晰。回转身,一个高大的男人走了过来。天培冷着脸,正要开口指责。却在看清了来人的脸后,怔住了。
云之舞 情深缘浅 第七十五章
天培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寂静深夜里分外清晰。回转身,一个高大的男人走了过来。天培冷着脸,正要开口指责。却在看清了来人的脸后,怔住了。
高大挺拔,一身裁减相当合身的深色西服。面部的线条很硬朗,深邃幽黑的眸子,让他的脸冷竣中多了份儒雅。这是个能让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人。哪怕只有一面之缘。
“是你?”天培讶然中带着震惊。
“意文呢?”逸南无意与他多说什么,只淡淡地问。
“刚挂完水,睡着了。”天培回答。
逸南走进病房,意文睡得香甜,伸手试了试意文的额头,是温暖的。烧退了,脸色也不是很差。
“现在才来关心,是不是晚了点?”天培忍不住道。
逸南抬起眼,扫了天培一眼,眼中是隐然的威严,天培不禁一怔,逸南退后一步,走到门口,淡淡道:“我们谈谈。”
随着逸南走出病房,天培的心里颇有点揣揣不安,意文告诉他,她嫁的人是贞婶的儿子。可眼前这个人,举手投足间的气度,决不是他想象中的管家的儿子那样简单。说实话,天培一上来就被眼前人的气势摄住,那种雍容与自信,决不是普通人能拥有的。
逸南停住脚步道,“就在这里吧,如果意文醒了,唤人时,也听得到。”
“可以。”天培点头。
逸南审视着李天培,一身运动服,青春俊郎,上次见到的颓废已消退了。果然解结还须系结人。他的心结,是意文解开的吧。
“意文目前的情况,你都清楚么?”逸南问。
天培点头:“清楚。”猛然想到逸南可能意指的是意文的婚姻情况,赶紧道:“您可能有点误会。我和意文,并不是您想象的那样。”
“我没有想象过什么。在我,只要考虑意文的想法就可以了。”逸南的眼光滑向意文的病房,慢慢道:“只要是她想要的,我都会给。”眼底里,掠过的是痛楚,展现的,却是坚定。
天培一怔,逸南是什么意思?他愣愣地道:“对不起,我不太明白。”
逸南收回目光,看了看天培:“天培画坊是你与莫千言合伙开办,他控股。营业状况不是很稳定,所以年收入也不太稳定。你们俩至今合租了一套两室半的房子,没有供房。因此,你没有不动产。你以前酷爱新型机车,那个爱好很费钱,现在,改掉了。”说到这里,逸南的眼眯了眯,看向天培的目光有点冷厉,用那样的惨痛,改掉了他的这个爱好,是不是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你调查我?!”天培有点愤怒,这愤怒不仅是因为自己的隐私被侵犯,还在于说话人语气里明显的轻淡。
逸南静静看着他,目光柔和:“对不起,我无意伤害您的自尊。”
天培平静下来,“说吧,你想怎么样?那天到我画坊来买画,也是存心的吧?”
逸南不置可否,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有些事,我还没有决定,我只想问你一句。”他的目光对上天培的眼,目光清明镇定,“你还爱着意文么?”
天培猛地一怔,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逸南的表情看来没有恶意,就算是有恶意又怎么样,他也不怕,扬起头:“从来没有变过。”
逸南的瞳孔紧缩了一下,“爱?意文出事后,你在哪里?”
一语戳到天培的痛处,天培一下子颓然:“是的,我没能一直陪在她身边。可是,不是我不愿意,是庄先生,他恨我,他不允许我见意文。”他痛苦地低下头:“我根本不敢去找意文,怕庄先生生气。”他抬起头,眼中已有泪光:“我天天等在意园门外,只盼能见到意文一面,可是,庄家所有的人都恨我,他们都认为我是凶手。我根本找不到她。我想等过一段时间,庄先生气消点了,再来找意文,谁知道后来出了那么多的事。我再找到意园时,意园已改名换了主人。我一直在找她,不信,你查一查报纸,我登了多少寻人启事,我乞求意文,只要她肯原谅我,一辈子做牛做马,我都会对她好!”
天培一口气说完,这都是憋在他心里许久的话,一直想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