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药儿惨笑道:“害死了三四百人。”
茅雨人笑道:“要是能害死你,少害一两百人我也甘心,你是神医,所谓医者父母心,你总不忍心见我害死无辜的人,所以,最好成全我吧,给我害死吧。”
赖药儿冷冷地道:“要取我性命,尽管出手。”茅雨人一笑道:“我有自知之明,既暗算你不着,也不会是你对手。”
他斜乜着一对病眼道:“我知道你的个性,你生平只救人,未曾杀过人,只要我不先动你,你可不会杀我。”
傅晚飞喝道:“赖神医不杀你,我杀得了你!”
茅雨人摇手笑道:“要是杀了我,谁带你们去见鬼医?”
山路愈来愈陡。看来就算是萝丝富贵小庄的主人,住在这样的山崖上,也不会舒服到哪里去。
夕阳也渐沉渐低。
一行人越爬越高。
唐果在轻抚掌中被切断尾巴的松鼠,低声道:“小断小断,你别怕痛,咱们在追太阳,不给太阳公公下山去,你看好不好玩?”原来他已给小松鼠取了个名字叫“小断”。
茅雨人大笑道:“你如果真想追太阳,就该从崖上直接跳下去,就可以接着太阳了。
他的笑声在荒山中惊起一树黑鸦。
乌鸦叭叭乱叫.在斜阳残照中惊飞四起。
其中一只乌鸦,飞掠过嫣夜来的头。
赖药儿生怕累及轿夫,早早扫发二人口去,嫣夜来是抱着小牛跟在赖药儿身旁走着的。
可是突然之间,赖药儿的袖子似瀑布倒冲天而起,实实地拂中正要飞掠婿夜来头上的黑鸦。
黑鸦“叭”地一声,斜落崖下。
嫣夜来一怔道:“怎么”
赖药儿沉声道:“那乌鸦是给人用透明丝线缚住,扯放到我们头上,它翅翼布满毒粉,可不能让它撒下。”
只听山阴暗处一人冷冷地道:“好眼力,乌鸦是真乌鸡,却不知如何给瞧破?”
赖药儿道:“你以为家里养的狗和山上嗥的狼叫声会一样的么?一只被控制飞行的乌鸦,翅翼扑打时候的不自然,只要对飞禽走兽曾稍加留心观察的人,都不难察觉。”
那人冷笑道:“我倒明知是毒不倒赖药儿.只是想毒倒他身边的人,好在师父跟前有个交代,没想到还是不成。”
赖药儿也冷笑道:“你几时拜了鬼医为师?”
那人冷然道:“自从你救我转活后。”
赖药儿冷笑道:“我救得好。”
那人冷冷道:“可惜你只是把我人救活,没把我五官表情回复原状,我还是一样恨你一辈子。
原来这人便是“恶人磨子”沙蛋蛋,七年前,沙蛋蛋因为杀人太毒,手段过于残酷而方法又过于下流,被黑白二道的六名高手围攻,终于被“离合神光”击中脸门,以致五官创毁,仓皇逃脱后。已奄奄一息,适给赖药儿路过救活,虽保住性命,但五官脸肌。已完全失去表情,肌肉已经僵死。
赖药儿救他的时候,只本着父母心的救治,却不知此人就是沙蛋蛋。
沙蛋蛋复元之后,偷偷离开天祥,找那六名高手暗施偷袭,逐个击破,用尽残酷办法,把仇人凌辱折磨致死,还把仇人一家老幼,肢解分尸,这件事令武林人为之发指,沙蛋蛋怕又被人围剿。便投入“天欲宫”,取得靠山,继续胡作非为。
赖药儿也就是因为救错了“恶人磨子”沙蛋蛋、“夜鹰”乌啼鸟、“穷酸杀手”茅雨人这等败类,以致痛下誓言,再也不愿医治武林中人。
赖药儿道:“你最好恨得过来杀了我。”
沙蛋蛋道:“我杀不了你。”
唐果忽道:“鬼医也医不好你死绷绷的眼耳口鼻,为何你又不去杀他。
沙蛋蛋道:“因为我欺善怕恶。”
赖药儿扬声道:“在树上那一个,也该出来了。”
只见昏暮中一截树干忽然会“动”了起来,原来那不是树,而是一个人。
这人在暮色里看不清楚,但见他轮廓在昏暗中峥嵘分明,竟如鹰鹫一般。
这人走出来后,就在仄径上来回逡巡地走了几回,并不作声。
赖药儿道:“夜鹰?”
那人这才停下,一旦静立不动,又似一截奇异的枯树一般。
赖药儿一向平和清澈的眼睛忽然发出厉烈的光芒:“乌啼鸟,你别装蒜了,你化了灰我都认得你!”
唐果跳起来道:“他。他就是夜鹰!”
“夜鹰”乌啼鸟可能是赖药儿救活的人中最无耻的一个,六年前,他假以悔过饮泣打动赖药儿出手相救,一旦康复,窥赖药儿和天祥高手不在的当儿,强奸了一位天祥女子,还杀掉两个企图阻止的农民,天祥中高手张一人奋勇抵抗,打跑了他,但也壮烈牺牲。
天祥人无不恨这“夜鹰”乌蹄鸟入骨。
赖药儿也从此才真正下了决心,绝不替武林中人治病。
乌啼鸟微一欠身,道:“想找鬼医,跟我来吧。”领先而行,沙蛋蛋和茅雨人却留在后头,看来是要押后监视。
傅晚飞握紧拳头道:“来就来,怕了么?”唐果羚羊般弹跳着,紧蹑乌啼鸟背后,似生怕给他溜了。
赖药儿忽然将长袖如水流般撒去。
袖子在半空卷住唐果。
唐果不明所以,却听赖药儿道:“绕道过去。”
然后转身向乌啼鸟沉声道:“你在鞋底撒下‘灭绝迎风粉’,故意踩在地上,只要一有人走过带起风势,毒粉自然扬起,沾着皮肤即入毛孔,你自己却先服下解药,这等害人技俩,是诸葛半里教的了?”
只听山上自黑夜里传来一人哑声笑道:“不错,除了我,谁还能想出那么精彩的毒人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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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鬼医人
在昏灰的暮色里望去,山腰上有一列城墙,城墙破败斑剥,一路蜿蜒而上,不知是哪个朝代遗留下来的故迹。
赭红色的残霞乱飞,把这个古城点缀得更加沧桑。
城头上,有一个人,侧面向着众人,可是因为天色太昏暗而看不清楚他的面目,只有鼻梁上映着斜阳残照,令人生起一种凭吊古人的感觉。
赖药儿劈口就问:“你去过天祥?”
鬼医反问:“你怎么知道?”
赖药儿道:“我赴须脚城寻药,只有天祥的父老兄弟们知道。”
鬼医道:“他们告诉我的。”
赖药儿冷笑道:“他们决不会告诉你的。”
鬼医道:“我是让其中一个人吃了一点苦头,他才告诉我的。”
赖药儿怒道:“人呢?”
鬼医笑道:“你不必担心,他还在。”他拍拍手,就有两个人扶着一个黑衣人出来。
与其说这个人是被“扶”出来,不如说是被“背”出来,因为这个人看去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左手骨骼,全被捏碎,指头俱被利针刺入,尤其中指,被利针正直捅了进去,穿骨逆上,直达臂肘,双脚也是软垂于地,看去似没了骨骼。
赖药儿一看,便知道是天祥木栅里的谷秀夫,这人武功不错,九年前因伤遁入天祥为赖药儿所救,看来他是在这着酷刑下倒不由他不说。
谷秀夫一见赖药儿,登时泪涕交零,哭道:“爹爹,我我对不起你”
赖药儿过去抱住谷秀夫,拍着他右臂肩膀慰道:“你没有对不起我,说了我的去处,也不怎么,是我连累了你。”
把残伤的谷秀夫小心地交结唐果搀扶,眼中的怒火像森林里焚烧的红花,迫视鬼医诸葛半里:“你趁我不在,掩杀天祥木栅里,枉你与我齐名天下!”
鬼医居然笑道:“我是以为你在,才到天祥突施暗袭,没料撞在李布衣、枯木、飞鸟,叶梦色、文抄公,文抄婆、张汉子、鄢阿凤等人手上,害得我损兵折将。”
李布衣等正在天祥养伤,文抄公等又是天祥的一流高手,看来这次鬼医击空,着实讨不了什么好。
果然他道:“我有八十九个徒儿前去,死的擒的变节的,有八十一人,我们只抓了这个倒楣家伙回来,总算探到了你的去处。”
他颇为惋惜的说:“我们身上难免沾了点邪气,暗算你怕不成功,这个闵寡妇‘玉芙蓉’送上门来求医,我想利用她来杀你,就算杀不着,你好管闲事,也必找上庄来,省得我要下山找你。”’赖药儿冷冷地道:“找我做什么?”
鬼医道:“宫主的公子爷病了,要你看看。”
赖药儿冷笑道:“你治不好吗?”
鬼医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可是他即道:“这病不易治,集你我二人之力,或许可治。”
赖药儿道:“你治不了,怕宫主治罪,找我顶罪?”
鬼医道:“这倒不是,而是副宫主多年来一直钦佩赖兄,一直在宫主面前推崇你。”
赖药儿冷哼道:“救哥舒天,是我生平最错的一次。”
赖药儿道:“日前‘勾漏三妖’潜入天祥木栅里,一定要我去天欲宫一趟,你知道结果如何?
鬼医笑道:“听说就像他们名字一样:‘横冲、自撞、逃走!(“勾漏三妖”恒冲、席壮、陶早欲逼赖药儿救活天欲宫宫主之子,后被打得滚地葫芦一般,详见前面《布衣神相)故事之二《天威》。)
赖药儿道:“勾漏三妖跟你在天欲宫里,看来是不同派系吧?”一个较大组织里,不管是什么性质的,总难免有分派系,明争暗斗,黑道第一大重镇天欲宫更不例外。
鬼医笑道:“这个当然,我是天欲宫里‘艾系’的,他们是‘哥舒门’的,根本是两回事。”
赖药儿淡淡地道:“你也不必高兴得太早。”
鬼医道:“哦?”转过脸来,众人这才看清楚这人长相也没什么特别,最令人注目的是脸、额、颊上深深的皱纹,像折成一团的衣服一样,笑起来一脸邪相,象一肚子都是坏水。
满脑子都是害人的计划。
赖药儿道:“你也一样无法教我去天欲宫。”
鬼医挑起一边眉毛笑嘻嘻地道:“这句话若早一见到我就说,或许我还会信,可是现在——”
赖药儿截道:“现在也一样,你在谷秀夫身上撒布的‘无心毒’.已给我破解了,你看我像中了毒吗?”
鬼医震了一震,半晌才道:“你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这可连连那家伙也不知道被我下了毒啊!”
赖药儿道:“‘无心粉’无色无味,我自然闻不出来,看不出来,可是我在药堆里浸淫了那么多年,总可以‘感觉’得出来。”
鬼医冷笑道:“你要不去,可以,先替我治好三个人。”
赖药儿怔了一怔,忽然大笑。
他笑声中只见鬼医身上青袍起了一阵震动,就似密雨打在水面上所引起的波动一般。
鬼医的一张皱纹脸,也涨的赤红。
待赖药儿笑完了之后,又过半晌,鬼医才道:“三声笑断肠,果然厉害。”
赖药儿淡谈地道:“不过也笑不断阁下的肠,连一根头发都没有笑断。”
鬼医咳了一声,又吭了一声,用手抚了一抚颔下的鼠髯,道:“厉害的是‘三声笑断肠’的内力,你是当众,却只有我感受到。”
赖药儿微微一笑,却不答话。
鬼医道:“可惜你笑尽归笑,天欲宫你若不去,就得替我治好三个人。”
赖药儿反问:“我为什么要替你治好三个人?”
鬼医又奸又鬼地笑起来,道:“因为不是替我治,而是替你自己治。”
只见他一拍手掌,立时有四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