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我神经 作者:章无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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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我神经 作者:章无计-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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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妈说,还是王三家那条看门狗吧。
  我“切”了一声,鄙夷地说,您还真会偷懒,尽找一条腿的狗。
  他们说我长得还不丑,怎么会被人丢弃呢?他们摸了摸我头发,是真的,不是个癞头;摸了摸我眼睛,是真的,不是假眼,也不是先天失明;摸了摸我嘴巴,还好,不是个豁口,也挺正常;还有的人摸了摸我的胳膊和大腿,也不缺啊,只是胳膊和大腿不太好区分,粗细不明显。这些人有些面熟,大概都是附近邻居,他们对我大发议论,摸摸捏捏,品头论足,敲敲打打,确定我是个正常人后,纷纷抱以咋舌——这堂堂小伙子怎么会被狠心的父母抛弃呢?
  是啊,谁知道呢,谁丢弃我谁是神经病。我是如此优秀啊,如此执着地寻找亲生父母。我站在这个地方,给过路人行注目礼,惟一希望他们能告诉我二十多年前,谁在这个旮旯地方丢弃了我?
  第一部分 透明的疯人院父母的事情(1)
  这是我第四次在这里,与二十多年前不同的是,那次我是睡在这儿,以一个婴儿的身份见证一个狠心父母弃子的过程。那一幕我肯定记不起来,只依稀确定是一对中年男女将我丢在这儿,走的时候多望了我几眼,欲走还留的表情充满虚伪感。我当时不会说话,也抬不起胳膊,否则我定然挥手向他们说再见。一个人的礼貌在任何情形之下都不能缺失,这是我的一贯立场,也是基本原则。我的原则还有,他们丢弃了我,但我不能不要他们。
  我感恩于现在的父母,他们善意地把我捡回家,顶着粮食紧缺的压力将我收留。虽然无奈之下,给我吃了一段时间野菜和树皮,但总体来说还是为我的生命做出了应有的贡献。以至于后来把自己女儿转手给杨叔叔家,彻底证明,我妈并不把我当外人看,现在她也比较支持我寻找我的双亲。她说,养了那么大,也该找着人要些抚养费了。这句话让我对她原先的动机产生疑问,只是看到她的老眼中闪烁着晶莹之体,我明白,她说这句话底气不足。
  我用毛笔写了一个牌子放在脚底下,大意就是多年前此处被人遗弃一健康面佼的男婴,请知情人提供重要线索,以满足本人赡养老人的愿望。来往的路人陆续对我竖起大拇指,说,小子真棒,也有说哥们儿好样的,还有说叔叔是个大好人,褒扬之辞太多,不一一枚举。有的人对着我端详了半天冒出一句话,你长得像一个人。我没好气地说,当然不会像禽兽。还有人指责我,寻亲还把皮鞋擦那么亮,发型整那么顺?我反驳他们说,头可断,发型不可乱,血可流,皮鞋不能不上油。他们露出鄙夷的笑容,一个年轻女子还向我伸出了中指,我根本不理会外在的反应,一味在原地反复念叨:我要找我的爸爸妈妈,走到哪里都要找到我的爸爸妈妈
  这时,走过来一个人,对着我喊“孩子”,我揉了揉眼睛,怀疑面前之人居心何在,他又叫了声“孩子”,我摇摇头,非常肯定地说,我不是你孩子,我的父母穿得没这么不讲究,也不会随意把吃饭的碗都带出来。他又恬不知耻地叫了声“孩子啊”,我四周张望了一番,没有别人,我恶狠狠地向他吼道,你是神经病啊,说了我不是你孩子,再乱叫我喊人去了
  我不甘心就此罢手,更不甘心这样的人会是我的父母,低素质的人是不会造出我这样高品质的产品,这是我一贯的想法。我坚持认为,我要等的人是一袭华丽绸缎,一副高山仰止的富贵形象,一腔标准的有着穿透力的六安普通话。虽然寻找的过程艰难,终究一日,结果出来的时候也会因为结果不易而倍加珍惜。
  可是一个下午还是没人过来认我,那个喊我“孩子”的家伙又一步步挪向了我,他充满诚意地说,孩子,没人要你就跟我一起去要饭吧
  为了父母的事情,我咨询过王三,就是那个杀猪不眨眼的家伙,他的一身是充满罪恶和血腥的一身,是沾满斑斑猪血的一身。他对我的寻亲行为表达了他的立场:他往我脸上呸了一小口痰,嘴巴跟机关枪似的连扫出几串让人耳目一新的骂句,语速飞快,声音清晰,达到了播音员甲级水平。我说,你激动什么,又没吃了你一头猪!王三气急败坏说,你个猪头,猪下水,猪肝肺,你老子都不要你,还找他们有个屁用?我及时制止了王三的辱骂行为,奉劝他用词不要太激烈,我找我父母是我自愿的事情,问一问你王三纯属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不要把自己当成救世主来要求我怎么做,你的强项是杀猪,猪不是人,但也要学会善待它们,特别是宰杀它们的时候不能说粗话,否则猪肉吃到肚子里会拉稀的。王三反过来被我批评了一番,脸蛋都成了紫茄子,他指着我说,去吧,反正你也有精神病,尽干这神经不正常的事。
  我怎么了,找一找抛弃我的父母尽点孝心就是神经不正常了?
  我神经不正常还能记得李雪是美女么?记得小花是我家那口子么?记得蒋小红待我不薄,经常给我喂药么?对了,蒋小红回了合肥,我经常梦到她,带着她的那个男朋友,我一见到这个就受剌激,终于有一天,在一个梦里把那个男的用斧头砍伤丢进了蒋小红的医院里,他还不大愿意,拽着我不松手,要我拉他出去。我用斧头把他手指砍断,他“扑通”一声掉进一个大窟窿里,过了半晌才传出一个物体沉入水中的沉闷声响,我开心地大笑起来。醒了以后,我妈追过来看着我目瞪口呆,我知道刚才做了一个梦,自言自语说,我像一个神经病么?我妈点点头,悲痛地说了一个字“像”,然后转身就走。她一定难过极了,时至今日,我的病反反复复不见彻底痊愈,只有我自己明白,一个人精神是否正常要取决于欣赏他的人,神经抑或大智若愚就在一念之间。
  六安没混头了,我妈管得严,连六中都不让我去。那里据称是小姐的培训地,将来的职业规范首先要在六安进行思想道德的培训,走到社会以后才能胜出对手。以前低级叫法叫三中痞子,六中婊子,寓意就是六中的女孩开放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上课时男女谈情就跟卧室里欣赏三级片一样,谈得投机了就亲亲摸摸,好不爽哉!表哥胡是这么对我说的,他现在在三中做校长,以前那个流氓痞子学校。听他说,他上任后大刀阔斧的改革,一年来未发生一例流氓械斗案例,他用武力征服了那帮痞子们,遗憾的是,在他的强力镇压下,三中出现了几个神经病案例。
  第一部分 透明的疯人院父母的事情(2)
  显然,三中的校园生活太单调太压抑了。表哥胡将他们按年龄分在不同班级里,上的课乱七八糟,下课全体做俯卧撑,特别难调教的一律住宿舍,校门口两条大狼狗,谁中途溜出去,会遭到皮肉脱离的惩罚。我总结出表哥胡是有个性没人性,可他还对六中跃跃欲试,有教育未来栋梁的鸿鹄大志。我向他建议说,六中就交给我吧,你还是比较适合在三中呆着。表哥胡说,那你更适合在合肥呆着,那儿是省城,人杰地灵,美女遍地。这一说我还真认真考虑了一下,六安这地方算是到头了,自己的双亲也寻不到,呆在这地方还有啥意思呢,相比之下,合肥倒充满想像力得多,高楼大厦,街面繁华,如同首次前往合肥一样,我充满了期待和幻想。
  关键是,我可以亲手把蒋小红的男朋友送进医院不让他出来。
  我妈同意了我的请求,却不同意姥姥一同前往的要求,她说姥姥岁数太大,经不起折腾。我说姥姥的身子骨结实,摔打几下毫发不损。我妈坚决不从,姥姥在旁边唉声叹气,说女儿嫁了就收不回来了。我妈无言,我在中间打圆场劝姥姥说,六安是根,妈是让您老了归根。姥姥说,我没有根,我的根早就烂了,没有了养分,只剩下枯叶。我说,姥姥真不愧是大家闺秀,学了这么多形容词。实际上我也知道,大舅二舅以及姥姥亲生儿子小舅对姥姥、姥爷的故事充满轻蔑和恨意。我妈这么告诫我,要安守本分,说姥姥姥爷的故事其实就是一面镜子,之所以常常对我说到他们,就是引导下一代对道德观的正确培养,不做违背社会道德的事情。身为姥姥亲生子女们对自己母亲所作所为都产生蔑意并引以为耻,大概跟那个时代那个环境有紧密关系。对于故事之外我并不感兴趣,我只对他们的爱情充满探知欲,我妈要是知道我不是个轻易被教化的人一定大呼世风日下。
  本来就是嘛,什么时代了,抱着一些教条不放就是古董一只,我要做一个新时代的瓷器,让蒋小红观赏,给李雪抚摸。
  我一见到车厢就发晕,六安到合肥的班车我坐过好几趟,每次都是一场肮脏的体验,不仅承受逼仄空间对肉体的压迫,还要呼吸呕吐及口水的气味,让我求生不得,欲吐不能。我讨厌坐这些汽车,三教九流的人群,丑陋无比的恶妇和小偷,他们像虱子一样吸着我的血,啃啮我的生命,像蝇营狗苟一样,我充斥在这队伍之中。其实,我也不过是一只喜好自言自语的臭虱子,只是趣味不同,我只吸美女的血,肉嫩,不扎嘴。
  意淫合肥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会让人产生某些幻觉,加速心脏脉搏的跳动。这是一座小城市,却干净无比,像刚出浴的少女光滑的身子,不藏丝毫污垢;它有热情好客的子民,乐于助人的品德让这座省会城市充满人情味。几年前刚到合肥的印象并不像现在这样美好,那时它不太干净,身子像多年乞讨未来得及清洗的乞丐,一搓一大片黑乎乎的长泥条子;这儿的人那时也不热情,特别对于外地人有着令人不解的戒备之心。现在社会发展神速,一切观念都有所转变,它这回热情得让人诧异。我们下了车,憋了一个钟头的尿迫使我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寻找可以方便的地方。一个大婶见我猴急样子,主动指引我到一家建筑崭新的厕所,还塞给我一张卫生纸。这样的热情令我感动,周到的服务令我身心愉悦,一下子便有了大便的冲动。如厕出来后,大婶在我面前伸出五根手指头,我伸出手紧紧握住,无比激动地说,谢谢,谢谢啊!她扬眉来了一句,五毛钱!
  好家伙,拉了一泡屎也被人宰了一刀,连大便也急剧市场化,紧跟了沿海城市的步伐。以前那些乞丐素质也提高了不少,随身佩带先进的移动通讯工具不说,工作积极性也有大幅提高,我手中的纯净水刚喝了一半就被他们夺了过去。我说,还给我,还没喝完呢。瓶子是返还给了我,但瓶口有一圈儿黑爪印子,这次我主动拱手相让。
  任何城市的角落都藏了一些污垢,这是社会发展的产物。从熙攘的汽车站出来,我妈突然大叫钱包丢了,我也大惊失色,这完全证明了车站永远是一个城市的臭裹脚布,里面充斥着大量让人作呕的东西。说钱包不过是一方手帕折成的小口袋,里面藏着我妈积攒多年的私房钱,足足卖了好几只鸡才存够的预备让我娶媳妇的命根子。我不想报警的,合肥毕竟接纳了我好几年,对人民我有深刻的感情,报了警抓了几个人,这有悖于我与人为善的原则。
  派出所的大门朝哪开着我也不清楚,但我妈开始放声大哭,我悄悄地问她,丢了多少钱,用得着使这么大力气?我妈说,一千块呐,可以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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