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掉了出来,小雨捡口红时司机说话了:“小姐。你这口红够高级的吧?”
“挺贵的,好几百呢!”
“哟,那抹一下不得好几十?”
小雨笑了笑:“那行,下车时您用它抹一下。我就不用给您车钱了!”
司机有点冷幽默,他一本正经地回答:“车钱你自然是不用给了,恐怕我还得
倒找钱给你呢!”
小雨被逗得哈哈大笑。她本来性格沉稳。恬静得像一泓水,清澈明快又波涛不
兴。面对着她。你会觉得惬意而放松。如同置身在清风徐来的田园。她说话的声音
能让你联想起林中的鸟鸣,但肯定是布谷的轻啼而绝非山雀的叽喳:她清脆的笑声
能让你联想起山间的流水,但肯定是清泉流过石板而绝不似溪水跳下山涧。许非同
最早就是被她的音质所吸引,他觉得小雨的声音有如天籁,每每让他的内心感到温
暖、清爽。小雨也不知为什么,有些莫名的兴奋。连她自己都奇怪。怎么主动和一
个陌生人开起玩笑来?仔细一想,该是爱的魔力吧?她一直想为许非同做些什么,
只是没有机会。在她的心目中,许非同伟岸得如同一座山。她只有攀援而上。不断
去领略山间景色的机会,却不能为这座山再增添一份美丽。现在好了,她可以帮助
许非同摆脱股市的困扰。而摆脱了股市困扰的许非同一定会更有作为。她明白了。
她的兴奋源于一种使命感,只不过这使命的完成对她来说太轻而易举了。因为她清
楚,金戈的财物积累之所以异常神速。股市无疑是一座最大的金矿。
小雨本打算给金戈打个电话,她知道今天下午金戈又要去见那个神秘的汪局长。
汪局长肯定又会有重要的股票信息告诉他,想了想,还是没有打。“生意”上的内
幕,金戈从来不愿意让她知道。她主动问了会让金戈不快。
她有点怕金戈。金戈就像掌握了川剧中变脸的绝技,手一抹擦。就会换一张脸,
说不准哪一张脸是他的本来面目。上个礼拜五,金戈回来就骂,说一个姓韩的警察
拿了钱不办事儿。正骂着姓韩的警察来了,于是隔着门缝小雨听到了如下一幕对白
————那个人我没能帮你捞出来,实在很惭愧。俗话说,无功不受禄,这五万元
我给你送回来了。
——老韩啊。你这就见外了嘛!你把这钱送回来不是打我的脸吗?我知道那个
案子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你已经尽力了嘛!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你岳母刚动了手术,家里正需要用钱。我这里又给你准备
了五万,你来得正好,要不然我还得给你送去。
——这。这怎么好意思?
——你我是朋友嘛!朋友之间谁还没有个难处?
——那。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日后如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我一定
——哎,别这么说,朋友之间不强人所难,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姓韩的警察千恩万谢地走了,激动得几乎掉泪。小雨问金戈,人家把钱送回来
了,你干吗不要,反倒又追加了五万?
金戈说,按我国现行的法律,贪污受贿十万才是大案,我给他再追加五万,这
小子就算卖给我了!小雨听了不寒而栗,又追问一句。人家到时候不承认怎么办?
金戈从桌子下面的微型录音机里取出一盘磁带:不承认?我就把这盘带子放给他听
昕!谅他也不敢
小雨决定还是先回名人别墅。
名人别墅位于亚运村以北,是一片欧陆风情的别墅群,院子里有亭台水榭,林
木石桥,在繁华的都市不失为一处优雅的所在。当初小雨看上这里,就是因为它独
特的地理位置,既远离了都市的喧嚣与浮躁,又离城区不远。
小雨的出租车一进别墅区的大门,正好碰上物业的一位小姐。她冲小雨招招手
说,小区装卫星电视要交费。小雨让司机停下车,摇下车窗说等一会金先生回来了
向他要吧,然后让车开到了楼下。司机摁下计价器,抬头打量了一下这幢米黄色的
跃层别墅,有些暧昧地问,小姐,这是你的家?小雨拿出钱包付费没有说话。准确
地说,这里不能称为家,因为她和金戈没有办理结婚手续,他们不是夫妻,只是同
居。
司机将车掉头时冲小雨摆了摆手:小姐,祝你好运!
本是好话,小雨听了却不舒服。因为从司机的目光中她似乎感受到了几缕嘲弄。
进了房间,小雨的心绪忽然有些烦乱。说起来,金戈对自己也是一百一了,且不说
置房一下子就花掉了上百万。每个月光是物业费、水电费再加上小雨的日常开销。
没有万八千的也拿不下来。可是金戈几次提出结婚,小雨都推说等一等。她还没有
想明白,是不是把自己的一生托付给这个男人。金戈曾给小雨找过工作,到自己担
任法律顾问的一家大公司当文员。工作环境和待遇都不错。他同意小雨继续当模特
并不情愿。一想到自己的女人成天光着身子让陌生人画,他就燥热难耐。小雨却借
口不会该公司的电脑办公软件推脱了。她不愿意自己始终处在金戈的阴影之中,她
希望凭借自己的能力拓展出一块属于自己的天空。她虽然喜欢模特这个职业,却不
打算长期干下去,这个职业缺少技术含量,吃的又是青春饭,将来不做模特了,自
己一无所长怎么能行呢?她买了《许国璋英语》,想学一门外语,将来当个翻译或
导游。既能展示自己的价值,又能以饱览山川秀色为工作。该多惬意!金戈没有勉
强她,只是说这家公司很难进,失去了这次机会很可惜。想一想,小雨心里也觉得
怪不落忍的,金戈对自己这么好,自己的感情还另有所依,自己成什么了?
可是感情这东西不像发面的酵母,只要有了合适的温度就能生发出来,她不爱
金戈。她总觉得和金戈呆在一起没有安全感,特别是经历了那一幕以后。以前,她
还觉得爱不过是那个叫琼瑶的女人在小说里给靓女帅男们下的迷魂药,无非是想骗
取读者的几滴眼泪。她也想努力去爱金戈,在一般人眼中,金戈实在是一个很难得
的老公:三十多岁,大学毕业,有钱有地位。光是那双有些欧式的眼睛和一米八零
的身高就让不少女孩子魂牵梦绕。可是自从认识了许非同,她才知道了,爱的感觉
原来就如风中背靠一座山,雨里头撑一把伞;爱原来就是牵肠挂肚刻骨铭心无私付
出而又无怨无悔。
小雨与许非同是在一个美术沙龙上相识的。
一年前的一天。小雨顶替一个“倒霉”了的同伴去给一个美术沙龙做模特。休
息时,小雨腰间裹一块浴巾,静静地坐在房间的一角。放下画笔的小伙子们一下子
仿佛全成了侯宝林的“关门弟子”,不时甩出一个个自以为很响的“包袱”以吸引
小雨的注意。惟独许非同,坐在那里托腮凝神眺望着窗外,悄无声息,目光深沉而
略带一缕忧郁。沙龙结束后,小雨穿好衣服从屏风后走出来,许非同问,下礼拜我
在文化宫有课,你能去辅导一下我的学生吗?小雨望着许非同深沉而略带忧郁的目
光,毫不迟疑地点点头,好像这句话已经等了一个世纪。刚才。小雨悄悄看了许非
同的画:那不是用画笔勾勒的,而是用整个心灵描摹的,色彩、线条、光块,在画
面上都退居其次,跃动在纸上的。是生命的灵性与解悟。
和许非同相识以后,小雨总是恍如梦中,不相信幸福来得如此突兀。她爱看许
非同抽烟。抽烟时的许非同轻抿唇角,若有所思,淡淡的烟雾笼罩着他微蹙的眉头、
忧郁的眼神,整张脸生动易感。令人有一种高山仰止的眩晕;她爱听许非同说话。
许非同的声音浑厚、凝重,充满磁性。他说话时,小雨的思绪像片片铁屑,一下子
就被吸附过去,无论他谈论的是什么内容:她爱看许非同托着双腮沉思的样子,她
觉得那样子很酷。刘德华在舞台上那个潇洒的甩头也不过如此;她甚至欣赏许非同
骂人。生气时的许非同会骂“混蛋”,这个字眼既不下作也不奶油,不像有的男人,
骂起人来或者不堪入耳,或者像小女人似的来一句“讨厌”,骂人时许非同会双眉
微蹙,嘴角紧抿,一个成熟男人的阳刚之气真是尽显无遗。
阳刚的许非同还有阴柔的一面,像深海中的贝,坚硬的表象下,内心竟是那么
软润。
那是和许非同相识不久的一个傍晚。小丽约许非同去北京音乐厅听交响乐。
时值初春,正是暮霭四合的时分。天边仿佛倒了一只墨水瓶,渐渐弥漫开一片
幽幽的夜色,以它做背景,被灯火点缀的北京音乐厅显得更加雍容华贵。
小雨站在音乐厅的门口等待许非同。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单独外出,奥地利维也
纳爱乐乐团的音乐会。小雨半夜去排队,才限量买了两张。小雨比约定的时间早到
了半小时。
她注意到了一个小女孩正在入口处向走过她面前的靓女帅男推销手中的鲜花。
“卖花,卖花喽——”在喧嚣的都市噪音中,这叫声显得很是苍白无力,像坠入水
中的一枚石子。还没来得及激起涟漪,便被湍急的漩涡吞噬得不留一丝痕迹了。没
有人在她的面前止步,甚至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是的,在雍容与华贵面前,这女孩儿太不起眼了,岂止是不起眼,简直有些寒
酸。她似乎也不自信,不然,为什么双脚不时地在地上来回倒动,旧短风衣的领子
也竖了起来?仅仅是为了驱赶初春的寒意,还是为了掩饰内心的焦虑与窘迫?终于,
小雨看到一对青年男女在她面前停了下来。不知为什么,小雨的心倏忽一动,暗暗
企盼交易成功。她知道一枝玫瑰的收入,无助于改变小女孩的生活境况。但是她希
望小女孩由此得到一副好心情。
“你这花怎么卖?”男青年大大咧咧地从少女手中抽出一枝红玫瑰,用手随意
拨弄着花瓣。
“这是红玫瑰,代表着友谊与爱情,买一枝吧,送给你的女朋友。”
‘“话稠了不是?不怕闪了舌头!”男青年见少女一时语塞。
很是得意,脸上的青春痘在灯光的映照下也亮了许多:“我问你,多少钱一枝?”
“五块。”小女孩轻声回答。
“五块?”男青年很夸张地叫了一声,把花扔给小女孩,“你别把我吓着!”
说着,拉起女友边走边说,“跟她穷逗逗闷子。要送,我也得送你一束意大利进口
的玫瑰呀!这破花哪配得上你呀!哈哈”
小雨看到,小女孩弯腰拾起掉在地上的玫瑰,心疼地轻轻吹去沾在上面的尘土。
可是,两片花瓣就要脱落了,怎样精心抚弄,也无法复原了。她无奈地把这枝红玫
瑰插人花束,眼中流露出几分哀怨。
小雨没有想到,生活竟会演绎出这样的结局。她真想走过去告诉那一对青年,
野蛮不等于潇洒,粗俗与风度无关。不懂得尊重别人的人,又怎么会珍惜人生中的
至真至爱之情?
她刚要迈步,许非同出现在了小女孩面前。小姑娘,请给我拿一枝红玫瑰。小
女孩挑了一枝丰腴而又饱满的花。许非同肯定目睹了刚发生的情景,他一指那枝花
瓣已然破损的红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