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娘子一时怔住,好半晌才开口道:“娘子这是……”商队虽然有信鸽来往,可是这突厥围城之时,实在不是那么稳靠。她早在几日前就已经将突厥围城的消息用信鸽递出去,可是到现在还没有回音。
看着她摇头,苏云的心猛然沉下去了,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连这唯一想到的法子也不行?苏云一时间只觉得泄了气,绝望慢慢涌上心头,难道就要这样坐以待毙?
李二娘子见她如此,不由地追问道:“娘子是为何事?难道是……”
苏云苦笑一下,也不瞒着她:“突厥人如今将这并州城围得水泄不通,已经无法将这求援的战报送出城去了。我原本寄希望于二娘子,如今却也没了法子。”
李二娘子想不到这等事关重大的消息,一时也慌乱了:“这……这可如何是好。如今突厥将出城之路尽数围住,城中人已是插翅难逃,却要怎么送了消息出去,难不成没有援军就这样等死了?”
插翅难逃?苏云满是晦丧的心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信鸽出不去。人出不去难道这消息真的就送不出去了?
她急急忙忙与李二娘子道了别,顾不得与她解释,跳上马车,命车夫快些回宅子去,她有一个大胆的法子,或许能够解燃眉之急。
“娘子。你要这些衣料子作何?为何又要撕扯了去?”小巧不明所以地看着苏云,她正把前些时候才买了的上好衣料尽数撕扯成布条,还命人拿了削好的竹条和白纸来。
苏云顾不上跟她多说。只是道:“快,命宅子里的婆子丫头都过来帮忙。”
不到片刻功夫,宅子里伺候的婆子丫头,连同刺史府的侍卫也都被叫过来帮忙了,连玉真长公主都被吸引过来。一脸迷糊地问苏云道:“云娘这是在作何?”
苏云命人将宅子门紧闭,从之前得了消息。李倓被突厥人设计所害之时起,苏云便觉得事情有些诡异,突厥人竟然会知道李倓带走的兵马,知道并州的守军情形,分明是有不对,她怀疑有内奸通敌,故而这事不敢叫人看了去。
这才向长公主低声道:“我欲设法将消息藏在孔明灯之中,放出城去,或许能有机会叫人捡了去,送到长安。”
玉真长公主不由地眼前一亮,这是个好法子,想来突厥人防着信鸽出城,却并不知道孔明灯这等汉家习俗,只是这关头放出孔明灯只怕也会引来突厥人注意。
苏云微微一笑:“我已有法子,方才命人去北城募了数百名妇人来,明日用得上。”
招募了数百名妇人?却是要作何?玉真长公主还是不明白。
苏云也不多说,只是让识字的侍卫,用笔墨在做好的孔明灯上,写上大大的奠字,叫众人都吃了一惊,这分明是家中有丧满七之时才会祭奠的丧灯,怎么会……
一时众人都莫名地望着那素白面写着奠字的丧灯,苏云却是看着它,满意地点点头道:“快些做,越多越好,今日至少要做满数百盏。”
虽然不明白苏云究竟要做什么,但如今兵临城下如此危急之时,她却似乎胸有成竹,也没有人再多问,横竖坐着等死不如照着她的吩咐做,大家都加快了手下的活计,赶制着孔明灯。
第二日天刚亮,苏云便换了一身男装,作男子打扮,带着小巧领着已经等在宅门前堵得市坊水泄不通的民间妇人们,一人拿着一盏孔明灯向并州城中的晋祠而去。
并州城中百姓原本已是忧虑不安,惶惶不可终日,只怕城外突厥铁骑随时会攻破城门打进城来,在这等惊恐之中,却听得外边响起一阵阵低沉哀伤的歌曲:“……战袍经手作,知落阿谁边。蓄意多添线,含情更著绵……”
这曲调哀怨缠绵,更是有一种绝望的悲凉,让已经被突厥围困绝望了等死的百姓都心中感同身受,不由地出门来看。
只见一队数百位身着素麻衣裙,头戴白花的妇人手中捧着素白写着奠字的丧灯,口中哀婉凄凉的唱着《袍中诗》,却将手中的丧灯慢慢放起来,任那素白的灯盏带着无限的哀怨和凄凉,慢慢升上晨曦的天空,一点点摇曳的灯盏下,数百双含泪的眼,一曲悲凉的歌声,响彻并州古城。
一时间,出门看的人们为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在这朝不保夕的时候,在这生死难料之时,却是被这一幕和那不绝于耳的哀伤曲调所感染,慢慢地,人们向着晋祠而来,慢慢走着,口中一道唱着那首送征人的曲调,终于唱曲之人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大,那份哀凉的感伤已经慢慢蔓延开来:“沙场征戍客,寒苦若为眠。战袍经手作,知落阿谁边。蓄意多添线,含情更著绵。今生已过也,结取后生缘。”
一遍一遍重复,所有人似乎都要把心里的绝望和等待生的希望都唱出来,响彻云霄。
苏云带着小巧慢慢退回人群中,看着孔明灯越升越高,慢慢向着并州城外飘散去了,已经不见踪影,想来突厥人不曾射下来,这才放了心。
小巧却是频频回头,看着晋祠旁聚集地高声唱着的人们,眼中含泪,低声道:“这曲调何其叫人心酸,实在是忍不住泪。”
苏云一步步向市坊深处走去,并不回头,却已是泪流满面,“今生已过也,结取后生缘”,难道她与李倓真的只能期盼来生?这一世只能在无尽的孤苦和哀伤中等待?为何,她的心痛至此?
进宅子前,苏云停住了步子,慢慢用衣袖拭去了脸上的泪,还不是悲伤的时候,这里面还有许多人要她支撑着,她应承过,尽力守住并州,不叫李倓不放心。
玉真长公主自然也是听到了城中袅袅不绝的歌声,那悲凉的曲调让她眼眶也不禁红了,久久停驻在院墙下,不能自己。见苏云过来,这才敛了敛伤心的神色,轻咳了一声:“云娘妙计,如此将丧灯放出,果然不会叫突厥人怀疑。”
苏云欠了欠身,低声道:“那些妇人中,确有不少是随倓郎出征将士的家眷。”是故妇人们乃是真情流露,为不知生死的夫郎放一盏丧灯,高歌一曲,为不可预料的自己的明日而哭。
玉真长公主一时心情激荡,许久才道:“若是并州能保住,我必然要奏请圣人厚待于她们。”
苏云欠身作礼,不发一言。
许久,长公主才叹了口气,正色与苏云道:“开仓一事,很是不顺,如今方世同送来的簿子上注明,并州城如今竟然只有数千石库粮,竟然不能够保住城中百姓一日饥饱。”
苏云心里一紧,数千石?这连寻常一个大些的庄子一年产粮都不及,堂堂一州州府粮仓怎么可能只有这些库粮,这不可能。
长公主苦笑道:“我何尝不知,只是命那方世同带我去看时,粮仓之中的确没有太多粮食,说是先前倓儿命他们拨去与了西河赈济被突厥劫掠的灾民。”
苏云摇头:“便是赈济灾民,也不至于会将库粮搬空,必然有什么不对。”她心里却是隐隐怀疑起方世同来,照说李倓不在,方世同乃是州府官员首位,而他又是在并州年深日久,财大势大,突厥人围城最是危险着急的也该是他,为何他偏偏如此推搪阻碍,不肯教这些人守住并州?当初李倓出战的底细消息究竟是谁放给突厥人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无粮,这并州城便守不了几日,不攻自破!突厥围城已有数日,富庶人家尚有余粮,但寻常百姓大多已经没有可用的吃食了,街市上的粮店早已紧闭门户,这个关头,粮食已是活命之物,哪里肯卖。
苏云低头沉思,看来方世同是有意隐瞒,转移了库粮,可是现在开仓放粮一事迫在眉睫,虽说先前让虫娘领着一干官吏安抚百姓,但只有开仓放粮,让城中之人都吃饱了,才能真正安下心来,否则不过几日这城里怕是要起暴乱,那时候突厥人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夺下并州,想来突厥人如今还不肯攻城打得也是这个主意。
玉真长公主沉沉吐出一口气,缓缓道:“若是不能尽快放粮,这两日只怕就要起乱,城中守军怕是不能固守。”城中百姓何止数万,守军只有一万不到,还需固守城防,哪里能够平乱。
苏云心乱如麻,难道就要这样被拖死,想着早间那一幕幕,含泪的妇人,恸哭高唱的百姓,就这么看着他们饿死暴乱?
方世同一干人究竟把粮食藏到哪里去了?!苏云恨不能把他抓出来,狠狠盘问一番,还有李倓的事,他也脱不了干系,可是现在无凭无据,这并州城中官吏尽数听他吩咐,俨然一个地头蛇,岂是她们这些空有高位名分的妇孺能够奈何的!
忽而她想到一个人,并州姚司仓夫人她不是曾经有过数面之缘,还曾帮她挑选过皮料子,看得出是个她是并州人氏,或许能够有所突破。
苏云顾不得多想,急急起身,向玉真长公主欠身道:“真人,我去姚司仓府上走一遭。”这会子姚司仓想必跟在虫娘众人之中一并去查看守军。不在府里。
玉真长公主知道苏云必然有法子,故而点点头,没有过问,只是叫人抱了安哥儿到自己这边,这个关头,也不知道府里的下人是不是也被吓得乱了心神,照顾孩子够不够尽心。
姚府大门紧闭,连看门的下人也都不知所踪,小巧敲了好一会子门,才有一个小丫头怯怯打开门。探头出来抖声道:“是……是何人?”
小巧低声道:“请通报姚夫人,苏娘子登门拜访。”
小丫头看了一眼马车,见不是突厥人这才舒了口气。快步进去回报,不一会姚夫人到门前,与苏云见礼:“苏娘子……”
还不等她拜下去,苏云已经大步上前拦住,低声道:“我今日乃是私下拜访。还是请夫人进去再说。”她不能叫方世同知道自己来寻姚夫人帮忙。
姚夫人莫名其妙看着苏云,苏云已是顾不得了,拉着姚夫人径直到内堂坐下,反客为主地让丫头们都退下,目光灼灼望着她,开口道:“我此次来。乃是有一事请夫人相助。”
姚夫人不明所以,苦笑道:“娘子说笑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夫人的。”她笑容里的苦涩掩饰不住。苏云俱都看在心里。
“乃是有关州城仓库库粮的……”苏云话还没说完,已经看见姚夫人脸色大变。
她猛然起身道:“娘子请回吧,此事岂是我一介妇人能够知晓的,我无能为力。”
她一定知道什么,才会这样慌张。才会急不可耐要让自己走!苏云心里一紧,方世同到底有什么威慑力。能够让并州州府所有官员尽数听他摆布,如今已经是兵临城下了,他们难道不畏死吗?
“夫人,我不知道为何并州城仓中库粮只剩下几千石,也不知为何州府上下尽数隐瞒不说,但如今已是兵临城下,围困数日,这城中百姓眼看就要断绝粮食,若是此时不能及时开仓,只怕并州乱矣,而突厥人便可长驱直入直取并州,那么一城之人身家性命尽数不保,夫人莫非以为可以幸免?”
她停也不停说了下去:“不知方长史如何说的,但是乱军之中岂能有所保全?便是不会被突厥人所杀,然已是破城,夫人以为突厥人可以放你们回大唐境内?便是回去了;旁人又会如何看待司仓与夫人?”
“夫人乃是并州人氏,如今并州遭逢大难,百姓已是在垂死边缘挣扎,夫人的亲眷也在并州吧,州府若是落入突厥人手中,并州境内还有什么可以阻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