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镇军大将军的名号可不是徒有虚名。庄铭之所以会养成跋扈傲慢的性子,除了家族显贵外,也与她自身本事高人一等分不开。”食指轻轻扣敲桌面,越文宁面色染上一抹郑重,“没想到本王还是小觑了那白发女人。”想起初见那贱人时,她跪在脚下瑟缩,无论怎样看都是个卑贱谄媚的山野大夫。後封六品医侍,随帝上朝,也是整日躬身垂头,从不发言,处处透出位卑的谨微讨好。然而这样一个山野大夫却在朝堂之上解除三使之难,道出五材十过,如今还一鞭斩下镇军大将军的头颅!险些坏了她的计划。眉梢轻微抬起,凤眸中凝出浓浓的阴鸷,“山野大夫?哼,装得还挺像,竟连本王的眼睛都瞒过了,真是好本事。”
“王爷,难道就这样放过──”
越宁文举手止住男子的话,“那贱人既有如此本事,我们就更不能轻易动手,由著她顺顺畅畅地领兵出征吧。”沈吟片刻,又道,“前番探子临死前传来的回报说,虽未张扬出来,但越宸!确实被砍成重伤,根本不能上阵作战。本王估计他眼下支撑著槐城不破已是勉为其难,心力交瘁了。很可能此次发出的援兵还未赶到,槐城便已失陷。而虞国二十万大军连克数城,士气高涨,打起仗来必是勇猛无比。援军需沿途征调补充兵将,磨合期间,军心多半会出现一定混乱。边关路途又颇为遥远,即便日夜兼程,也得耗费十数日方能抵达。”
“这援军疲惫不堪,虞国大军却斗志昂扬,他们以逸待劳,必能克敌制胜,杀退援军。”短须男子谄媚而小心地接口道,“那白发贱人再怎麽厉害,到时恐怕也难以回天。”
“哼,若她有命逃回邺京,本王大事早成,便治她个指挥不利,临阵脱逃之罪。”越文宁幽冷一笑。所有的绊脚石,她都会一个不留地逐步铲除。
“王爷英明。”短须男子赶紧拍上马屁。
书房中响起一阵低哑狂妄的冷笑。
########## ############ ##############
景辉王府何蘅苑
“衡郎,该起来吃药了。”景辉王越奕书撩开藕荷色的鲛纱软帐,对侧卧养神的美男柔声道。
美男高挑瘦削,长发未束,眉目如画,挺鼻薄唇,肌肤呈现苍白的病态,然通身却透著一股子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韵味。
他慢慢张开眼,冲面前神情温柔的女人淡淡一笑,“奕书,扶我起来吧。”清朗的男中音如溪水潺潺,甚是悦耳。
越奕书赶紧伸手将他扶起,又体贴地在他身後垫上一个厚实绵软的靠枕。从暗卫手中接过药碗,放到唇边吹了吹,试了试冷热,这才递到心爱的男人面前,“衡郎,我尝过了,这药微苦中带了点清甜,一点也不难喝。”
“呵呵,你这次又是请了哪位名医?”何衡笑著握住她的手腕,就著她的手将药液一饮而尽。
“味道如何?”越奕书盯著他,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表情,凤眸中充满了期待。
何衡抿抿嘴,看著心爱的女人宛似孩子般企盼地盯著自己,忍不住抬手抚上她的脸颊,调侃道:“诚如奕书所说,这药微苦中带了清甜,一点也不难喝,简直深得吾心,敢问奕书这名医姓甚名谁?吾好当面道谢。”
“不难喝就好,不难喝就好。”越奕书随手把药碗递给暗卫,张臂将男人拥进怀中,怜惜道,“这样衡郎喝药时就再不会受苦了。”
抚在她脸上的手微微一顿,墨玉般黑幽清亮的眸子溢出了心疼:“抱歉,让奕书一直为我操心了。”
因为少时生活过得艰苦,他的身体不但羸弱,双腿膝骨还落下严重病根,每年总会痛上那麽几次。每次都是三五天,疼得连路都走不了,疼得恨不得一头撞死,或是将双腿砍下。十二年前,他是某高门显贵之家的贱奴,备受凌虐,却因一次河上放灯幸运地与这个身份尊贵的女人一见锺情。她用权势带走了他,虽无法给他个名份,但为了他,十二年来她不娶夫,不纳侍,至今膝下犹虚。面对这样的深情,哪怕此生无名无份地死在何蘅苑,他也无怨无悔。在世人眼中她是平庸王爷,是风流王爷,可只有他知道真正的她是什麽样子。
“衡郎,不许对我客气。”越奕书娇嗔,握住他的手,认真道,“衡郎,相信我,你的身体会康健起来的,你的双膝再过不久也会驱除病根,永不再疼的。”傍晚接到密报,说那女人一鞭将庄铭斩首,紧随著又将庄铭手下二十个重要将官一并砍下脑袋,直接接管了直属镇军大将军的一万兵卒。这样的杀伐,这样的决断,这样的狠厉,让她心惊胆寒之余升起由衷的佩服。没有选择与之为敌,真的是她的幸运。连带的,她也信了那女人的医术。
她就安下心来,全力协助皇上剪除皇妹吧。
“嗯,我相信你。”何衡笑意澹澹地吻了吻她的鬓发。
拥紧怀里男人瘦弱的身体,心尖翻过战栗的疼痛,她哑声道:“衡郎,我一定要堂堂正正地迎你做我唯一的夫君,堂堂正正地生下我们的嫡子嫡女。”只要这次能立下大功,她便以这功劳向皇上请求,换得衡郎为王夫。
“好,我相信你。”何衡揽住她的脖颈,带了药香的唇轻轻贴上她的唇瓣。
一个九品犯官嫡子,一个贱奴,如何能做堂堂越国王爷的王夫?不过只要她能安心,她说的任何话,即使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他都相信。
7 10:43:00
第177章 握民心,备征战(一)
因内奸通敌卖国,导致景烨王战败,边关第四城沛城失陷虞国。现今唯剩槐城苦力支撑,战事告急,虞国大军即将横扫越国。
三天前,这可怕的消息宛若雨後春笋般忽然席卷邺京,向整个越国扩散开去,不安的阴云笼罩著全国上空。连勇冠三军的景烨王都败失一城了,那麽朝廷中还有谁能出征,抵住敌军侵犯?四城尽失,万千将士与百姓转瞬化成累累枯骨,那麽这次出征救援又将送上多少儿女性命?赔上多少财物积蓄?广大越国民众有焦虑忐忑的,有惶然悲凄的,也有激愤痛心的。
然而,在这天清晨,东方刚刚出现一道亮白之际,一声炸雷般的鼓鸣划破了邺京城上的阴云。还未等人回魂,紧接著又是一阵比一阵密集的鼓声响起。
咚咚咚的鼓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宛似万马奔腾,又如惊天霹雳。它摧枯拉朽,它撼岳山崩。大地在震颤,天空在和鸣,每个人的心都跟著这鼓声在狂跳,悲闷忧苦在激昂的鼓声中消散,豪情壮志在沸腾的血液中勃发。
人们推门开窗,竞相奔走,朝著鼓声发出的地方涌去。
邺京最大的四方主街交汇的十字路口不知何时冒出一座一丈余高的木台,台上摆放著二十一个红漆战鼓,二十一个身著墨绿戎服的兵士手持鼓槌正在悍然敲击。最为显眼的是居中领鼓的兵士,她是个身形高挑的女人,没有像其余兵士一样戴上头盔,而是露出了满头白发。那雪发随著她手中鼓槌的红绸一起上下翻飞,红白分明,鲜豔夺目,充满了狂野肆意的蓬勃朝气。
台子左右两侧各高悬一副黄色土布,上书“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八个红色大字,铁钩银划,遒劲凌厉。台下左边设一红漆桌案,桌案边立一大牌,牌上书“募钱粮”三个黑色大字;右边也设了一个案桌,桌案边立的大牌上书“招忠兵”。
三百越国兵士身著戎服,整整齐齐地围台而站,他们中间升起几道横直的黄色条幅,每一副都写著数个黑色大字。
这是干什麽?!人们对从未见过的场景惊疑不已,也震撼不已。
汇聚台下的人越来越多,男女老少,粗麻绫罗,个个都张大了眼睛,脸上露出几分茫然。
咚咚咚──咚咚──咚──咚──
密集的鼓声突然渐渐沈缓。
咚──
又是一声绝然震颤,三百劲猛兵士突然一起开言,雄浑嘹亮的诵读霎时响起。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咚──
音刚落,便紧随一声惊天之鼓。
“国耳忘家,公耳忘私!”
咚──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咚──咚──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拼将十万头颅血,须把乾坤力挽回!”
铿锵豪迈的怒吼拔山盖世,催人进发。
咚咚咚咚──咚──
一曲激越高亢的《精忠报国》在鼓声中横空出世,刹那震传邺京每个角落。二十个鼓兵丢开鼓槌,抽出腰间短剑,腾身跃上战鼓。白发鼓兵仿若已是酣醉,仍旧悍然落槌,一下下为雄歌剑舞敲出极富节奏的鼓点。
“狼烟起,江山四望,
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心似湛河水茫茫,
策马纵横间谁能相抗?
恨欲狂,长刀所向,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
何惜百死报家国,
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
马蹄南去人北望,
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
我愿守土复开疆,
堂堂越国要让四方来贺──”
台下歌声壮志豪情,悲怆热烈;台上身形矫健跃动,寒光飞舞;雪发红绸中鼓声点点,声声震心,这是何等的激情奔放,这又是何等的壮烈满怀。
所有围观的越国民众脸上全部现出一种狂热的激奋,胸腔中都荡出恨不能马上上阵杀敌的冲动。
文学与艺术是最能感染人心,催发激情,引起共鸣,震醒灵魂的东西。不然为什麽当年的鲁迅会弃医从文?为什麽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国歌和军歌?
你是文盲,我把爱国诗句给你念出来;你是音盲,我把爱国歌曲给你唱出来;你是文盲兼音盲,也不用沮丧,我用舞蹈给你跳出来。如果你确实连一丁点文学艺术细胞都不具备,没关系,站在这里听听气势雄浑的声音,接触接触别人的滔天热情,相信也会受到一定程度的熏陶。
征战,一是动用国库,一是征调百姓。动用国库,很明显会造成国家金库枯竭,不利於战後民生发展。而且再过不久,南方水患将至,那也是花大钱的地方。征调百姓,又会引起怨声载道,民心相悖,让本来正义的保家卫国之战在无形中掉价变味儿了。盘算一番後,花恋蝶决定搞些活动,让人民群众心甘情愿地主动出人出钱出粮。而要人心甘情愿,莫过於充分调动出大家的爱国热情了。
另外,她也不打算使用帝王龙赐予她的龙符沿途征调兵将。目前北营三万兵将被她紧锣密补地进行了重新编队,军心已尽握於手。可如果要掌控中途插班兵将的军心,她就不得不再想办法,既耗时又耗力,效果还不见得好。与其这样,不如就在邺京城中以元帅之名现场招兵。经这方法招的兵士绝没啥派系,统齐军心也比较容易。反正这九州异世的府兵制最大的特点就是兵农合一。广大的下层劳动人民不分男女,几乎都是下田能扛锄,打仗能扛枪的人种。没钱配装备也不打紧,人骁勇剽悍就行。锦螭家大业大,比帝王龙还富,把锦家的财物浪费一点,不但利国利民,还正好降低了帝王龙对锦家的忌惮和戒备。
嗯嗯,她的男人绝不能自相残杀,一定要遵守和平共处原则才行。
就在歌声落下最後一个尾音之时,红绸与雪发一齐舞动,花恋蝶一个鹞子翻身,双脚重重踩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