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砸的白发女人恍若毫无感觉一般,姿态不改半分地仍旧随著花五毛的奔驰晃啊晃啊的。
“你瞧,这女人懒得没救了,站在马背上居然也能睡著。”红罗摊摊手,嘴里埋怨著,眼中却满是宠溺,“她收敛自身的强悍,像最普通的人一般睡著後便不容易惊醒,不然我也不会与你私语许多。”
睡著了?不会吧。弦络和勾云倏地睁眼,惊疑不定地望著白发女人的背影。出发伊始,这女人就自告奋勇地打发他们全部进马车内养精蓄锐,自个则站在马背上,说是能更好地全方位防备敌人偷袭。亏他们对那一直挺立到半夜的背影感动佩服不已,结果结果人家大姐在马背上站著睡著了,比他们还放松舒畅。
无比郁闷中,他们只恨为啥那女人的骑术和武道如此之高,睡著了都没从马背上颠下来。
“不过──”抬起手,红罗又笑著对那道背影按下发射机关,一大股银针喷射而出。在几双惊骇眼睛的注视下,奇人异事发生了。
先是花五毛垂落甩动的马尾猛地立起,如水车扇叶般呼呼地甩出一个个圆圈,将一部分银针精准击落。接著就见那挺了半夜都一动不动的修长身影微微一摇,两只拢著的袖袍往後轻扬卷扫,剩余的所有夺命银针便如石沈大海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妖马耍杂技?懒女人装睡变戏法?
花恋蝶懒懒转过身体,灰眸朦胧,眼皮耷拉,满脸睡意,“你们咋还没睡?天明了没精神可是自找的。”打出一个毫无美感的大呵欠,晃了晃手中沾满银针的强力磁铁,嘟囔道,“对了,红罗夫君,这银针是拿来射敌人的,为妻暂时还不想当暗器实验体。”
原来吸取入体银针的磁铁还可以这样用。弦络和勾云有一瞬间的无语。
“我是怕恋蝶睡著了,来不及发现敌人,想给你个提醒。”红罗一脸无辜地笑了笑。
“呵呵,不用担心,我就算睡著了,仍余一线灵思警戒四周情况,所有危及性命的杀机统统都逃不过我的心眼。”花恋蝶笑得自傲,迷蒙的眼泛起暧昧秋波,冲车厢内飞了响吻,“你和青锦放心休息。勾云随意,弦络要是失眠,可以坐到辕驾上赏星星。”
“弦络,放帘,歇息。”青锦敛下眼,淡淡吩咐道。
“是。”布帘轻巧放下,遮掩了所有的柔光。
花恋蝶又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甩甩头,转过身将沾满银针的磁铁随手扔进袖中,阖眼继续沈入梦寐。
在布帘落下的瞬间,青锦抬眼直视唇角噙著些微狡黠的红罗,半晌,徐徐道,“你说得没错,这麽罕见有趣的女人世间仅此一个。你的提议我会好好考虑的。”
少主,千万不要被红罗倌主的话迷惑啊。哪怕你这辈子不嫁不娶,生活作风糜烂堪比倌妓,也绝对比当这白发女人的第二夫君好。你要仔细想想这女人的好色德行,仔细想想我们暗影部几百号人的名节和清白。
从头至尾都将车厢内的对话听得一字不漏的弦络和勾云心中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第061章 马车也是船
经过一天一夜的连续颠簸奔波,花恋蝶一行人终於在辰时赶到了河城的芦苇荡边。
天,湛蓝高远,浮云如絮;水,碧绿剔透,平滑如镜。轻薄雾纱中,苇荡一望无际。原本连天接地的葱绿已变成铺天盖地的金黄,错落有致,层层叠叠,由浅到深,随风动荡起伏,直把芦花搅动成雪,漫天飞舞,隐去了天边的连绵山头。几点飞鸿掠过,更显深远宁静。
若说邺京郊外的芦苇塘是南方嫋娜秀气的小家碧玉,那麽河城的芦苇荡则是北方健壮雄浑的九尺大汉。每一株芦苇都长得高粗挺拔,泛黄的苇叶宽长厚实,硕大的芦花如白鹭栖立,在风中摇曳著千般刚强与柔韧。
晨曦清浅的阳光从东边的天际穿透密密苇丛,给纱雾蒙上一层浅浅晕黄,为芦苇荡平添一抹忧郁神秘的苍凉豪情。
从未见过这等天然壮景的红罗立在岸边,几乎已是看痴了。青锦、弦络和勾云三人对此美景早已见惯不惊,注意力全部放在那个在马车上敲敲打打的白发女人身上。
“二倌主,昨晚後半夜有暗杀者偷袭吗?”勾云好奇地问道。在见识了白发女人的奇异功能,少主吩咐放帘歇息後,他们就真的放下所有戒备,大胆地睡去了,这一睡还就睡到了天色微明。
“有两批,共十三个。”花恋蝶边答边徒手卸下车轮。日行千里的长途奔波後,她很精神,花五毛也很精神,独独这跑路的两个车轮在磕磕碰碰中有了裂纹和变形,幸好她早有准备,“对了,青锦的仇家挺多的,那两批暗杀者背後好像是不同的主使者。不过不管是谁,姐都赏了他们每人一根麻醉银针。”
“啊?你竟没杀了他们?”勾云差点一蹦三尺高,怒道,“那些全是冷血无情的亡命杀手,你对他们讲良善有个鬼用!”
花恋蝶白他一眼,抽去轮中木条,没好气道:“姐是个有环保意识公共道德的大夫,不是你们这些杀人狂,咋能在路边随便摆放血淋淋的尸体恐吓路人?银针没入人体主动脉会在两个时辰内流入心脏。”她挥掌断开木轮,用手握住一截断处,从头抹下,近一尺宽的弯曲车轮便成了两块不太平整的窄木板,“醒来後,只要他们不用内力,可以苟延残喘活上数年。一旦使用内力,不出两刻,心脏便会剧痛难忍,死於非命。难道你敢说姐给出的弃恶从善的机会不对?”她接著将车顶上裹著牛皮袋和屏风的黑色油布包梛下,与前方的车辕横木捆绑在一起。
对,很对。他只是从来没碰到过如此伪善卑劣阴险,杀人於无形的大夫,一时还不能适应而已。勾云汗颜地盯著那个白发女人爬进收拣干净的车厢,心里再一次发出了幸好他们不是敌人的感慨。
“少主,要召唤暗卫驾船过来吗?”弦络趁白发女人在车厢内忙活,密音向青锦请示道。
青锦唇角噙笑,摇了摇头,只示意她仔细看著白发女人的动作。
也不知那女人在里面是怎麽鼓捣的,车顶突然从内部被整块揭开,然後牢牢镶嵌进空敞的车门处,两块窄木板也被牛筋分别绑於车厢後半部。最後,她又从车内小柜中掏出一罐松脂,用内力加热融化,将车厢各处缝隙一一封填。
“好了,终於改造完工。”花恋蝶将手中空罐随意扔进杂草丛,高兴地绕著改造的马车转了一圈,对青锦等人显摆道,“你们别看它的样子有些难看,胜在能用。”
围观的三人已处於震惊状态。没错,眼前的东西虽然模样不够标准,但的的确确是一艘简易的能在水中漂行的“船”!将一辆在陆地上奔跑的马车瞬间变成一艘能在水中游走的厢船,这白发女人的脑子和手到底是什麽东西构成的?!
花恋蝶很是享受他人的注目礼,不过如果那双清凌墨眼里能再带上些佩服和爱慕就更完美了。嘎巴嘎巴嘴,她转到花五毛身边,拍拍它的头,又拍拍车辕,笑问:“花五毛,能游泳拖船麽?”
“噅噅──”花五毛嘶鸣点头,前蹄在草地上重重地蹄踏两下,示意自己能充分胜任这项工作。
“好样的,不愧是姐相中的霸王宝马。”花恋蝶毫不吝啬地大力赞扬,从袖中掏出几颗药丸子一股脑全塞进了马口中,“赏你百年人参、何首乌炼制的益气大补丸。”
“噅噅──”花五毛猥琐瘦长的马脸洋溢出显而易见的喜悦和骄傲,豆眼精光灼灼,高高抬起前蹄,呼地一声长嘶,拖著宽大的“船厢”闪电般跃进一丈开外的水中,四周飞溅出好大几蓬水花。
“青锦,我们上船吧。”花恋蝶嬉笑著伸手去拉男人垂落在身侧的象牙大手。
“青锦心领了,二倌主还是先照顾好不会轻身功夫的红罗吧。”青锦侧身避过,负手拔地而起,月华身姿优雅宛似空中云鹤,轻飘飘地落进船厢中。忽而,他回眸一笑,恍若雪後初晴,云破月出,衬著碧水蓝天,满目金黄,如诗如画。
“大美人啊!”花恋蝶怔然轻叹。
弦络和勾云轻嘲地撇撇嘴,不置一言,紧随少主跃入厢船。
“那我呢?”谑笑声轻轻响起,花恋蝶的身子被拥进一个泛著桃花芬芳的温暖怀抱中。
她眨眨眼,反手抱住赏景完毕的亲爱夫君,“红罗夫君自然也是世上少见的大美人一个。”踮脚在红罗桃红的唇上啃了一口,“红罗,放心,前路虽杀机盎然,但为妻会好好保护你的。”
红罗会心笑了,低头吻了吻她的眉心:“恋蝶,我是个男人,是你的夫君,虽没有你能干,却也不会无用地拖後腿,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他又吻了吻她的鼻尖,笑道,“带我上船吧,我想坐在恋蝶改造的马车船里欣赏芦苇荡中的美景。”
“好!”花恋蝶绽开明媚温暖的笑花,脚下轻点,搂著红罗如展翅大鹏般翩然落进船中,船身没有激起半点晃荡。
磁石小桌摆在了中央,上面放著几碟精致糕点和干果瓜子,红罗等四人两两对坐,弦络在船後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摆著临时拼凑的桨橹。厢船前方套著鞍绳的花五毛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秋水的寒冷,兴致高昂地在水中悍然划动四肢。碧绿的水从强健的马脖间流过,灵矫的泳姿不像是马,倒像是出海蛟龙。
“呵,历来只坐过马拉的车,马拉船还是头一次坐。”红罗喝了口热气腾腾的参茶,嗅著夹杂芦苇味儿的水气,神情间是说不出的惬意和轻松。
“别说坐,马拉船看也是第一次看到。”青锦端起参茶,唇边的笑虽清冷,却明华濯濯,“二倌主不但自身才华洋溢,连养喂的马也是万里挑一,不同凡响啊。”
那是有什麽样的妖人就养什麽样的妖马!少主,您的说辞太含蓄太温柔了。弦络和勾云几乎同时在心里狠狠嘀咕。
红罗抿唇微笑,二十几年来,他出远门的次数寥寥可数,以前是不能,後来是不想,再後来又是不能。万里河山之美远胜书卷上的描述,但若不是恋蝶在身边,他想他还是无心也无意欣赏。
“如此美景,怎能没有歌声?”花恋蝶看两大美男心情都不错,尤其是一直不咋给她好脸色的青锦从今早下车开始便像吃错药似的,对她的态度不止一个级别的提升,心头虽有些疑惑却也绝不会轻易放掉讨好的良机。当下赶紧几口吞了糕点,一个筋斗翻身站到花五毛裸露在水面的背脊小鞍上。没有做作,没有扭捏,没有娇滴滴,落落大方中,一首欢快的民谣飞出。
“朵朵白云藏苇荡,水中捧出个金太阳,鱼儿鸟儿来对歌来哟!乐了层层金片扬。哎哟哟,哎哟哟,巧手织处的千张网,撒开金鳞鲤鱼装满舱”
雅致清越的歌声中,一簇簇金黄从眼前悠然拂过,苇浪翻腾,洁白芦花挥洒飘摇。透过嫋绕的茶雾,凝望那双温暖澄透的烟灰明眸,往昔苦涩、凄然、悲绝的画面渐渐淡化模糊,消失尽殆。
红罗唇边的笑愈发温润,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瞥到对面端坐的青锦。那个男人突然间犹如万年寒冰沈墨雕琢,微敛的清凌墨眼中幽光一片,似有一丝追忆,一丝自嘲,更多的是毫无转寰的嗜血决绝。
第062章 波起芦苇荡之对骂
“呜喂──朵朵白云飘蓝天,天上跳出个红太阳,哥哥妹妹来对歌来哟!醉了甜甜两颗心。嗨哟呀,嗨哟呀,妹妹抛出的媚儿眼,勾著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