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今日天刚蒙蒙亮,后山之中隐隐约约传来声响。却是苏流熙在沿着山上的小路奔跑。她的脚上绑着沙袋,考虑到这幅身体底子实在太差,每个沙袋不过才五公斤。然而尽管已经减轻了训练量,却也让苏流熙累得够呛。她的额头因为超出体力的训练而冒出大量的细汗,脸颊通红,呼吸急促。
事实上,她已经这样跑了一个小时,她的腿酸疼不已,胸口几乎要炸裂开,似乎随时都会倒下。但是她的眼睛很亮,闪烁着无可言喻的执着。
她必须在最快的时间里让身体恢复到最好状态,羸弱的躯体会拖她的后腿。任何时刻,她都不会允许自己脆弱的出现在人前,尤其是,当她是孤军作战的时候。
林中寂寂,只有她的呼吸声,奔跑声,仿佛整个世界,只有她自己。
没有了上级,没有了任务,没有了以前那帮虽然并不热络却可以相互协助的战友,苏流熙在自己的屋子里,发了很久的呆。这在前世,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情况。因为那时她无时不刻谨记着自己的使命。她是国家机器,是一把利剑,国家指向哪里,她就以身相拼,因为无所贪恋,所以从无畏惧。
所以她是猎鹰最强。
然而她从未料到自己死后会穿越依附在另一具身体之上。她虽然看似淡定,却实实在在疑惑了自己今后的生活,会怎样进行。
今世,她是苏流熙。那些加注在身上的禁锢似乎一夜间烟消云散,可是她却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一次死亡,似乎唤醒了一直蛰伏在她心中的东西。
比如,对自由的渴望,再比如,对生命的珍视。
那天沈墨青走后,似乎对何氏说了什么话,苏流熙养伤的这些日子,她竟然没有再派人来寻苏流熙的麻烦,甚至,似乎连苏流芊都偃旗息鼓了。她的小院终于清静了好一阵。明兰为此兴奋不已,连连在她面前说安定王世子真是世上最好的人,帮她们这么大的忙。小姐从小受苦,这下终于扬眉吐气,小丫鬟脸上的笑容几乎没下去过。
苏流熙看她如此高兴,便没有打击她,明兰不知人心险恶,以为从此后便苦尽甘来,她却深深明白,以何氏的狭隘心胸,她和她结了这么大的梁子,何氏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
她和她们,迟早要一分高下。
因此,她想办法找来了一些书,大多是史记列传,还有一些风俗杂谈,原主身困将军府,几乎从未出过将军府的大门,对于外面的世界几乎没有任何有用的认知。她要保全自己,首先要熟悉这个世界。也幸好文字与繁体字及其相近,苏流熙阅读起来没有障碍。
这个世界现在有四个大国,大庆,西燕,东齐,朝夏。大庆地处中原,西邻西燕,东比东齐,南靠朝夏。
其中以东齐最为强盛。东齐靠海,兼又地域最为广阔,齐昭帝心怀雄才大略,朝堂上人才辈出,齐国之势几乎无人可当。
朝夏地处江南,上至国君夏仁宗,下至贩夫走卒,无不偏好华文丽词,属意丹青文章。因此,朝夏的军队虽是大国里最弱,但是江南富庶,朝夏的财力却也不容小觑。
西燕多是荒芜之地,然而民风强悍争强好斗。西燕的骑军名冠天下。可惜现在的国君武帝穷兵黩武,好大喜功,多年来不断试图挑起和大庆的边关战争,西关民不聊生。
至于大庆……苏流熙皱眉,大庆当今的皇帝庆明帝,忠奸不分,又极爱奢华,大庆前年六个省遭了旱灾,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地,甚至在最困难的灾区,有人易子而食,他竟然还为了自己的五十大寿再加课税,民间早就怨声载道。而朝堂之上,奸佞当道,各个财阀豪贵之间利益牵涉不清,整个国家机制几近瘫痪,早就被蛀空。如今,只剩一个空壳子了。而所有的掌权者都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认为大庆仍然是强盛的大庆,妄想着声色犬马的快活日子。
苏流熙几乎要冷笑出声,这样一个损耗严重的国家,这样一个昏庸无能的国君,这样一群麻木不仁的官员,大庆居然还没灭亡,真是奇迹。不过,想必用不了太久这片表面上的平和就会被打破了。
大厦将倾,无人可救。
除了这几个大国,还有一些小的附属国,以及被天堑隔绝,与外界交流极少的岭南,那里常年弥漫着瘴气和毒气,西燕几次派兵讨伐,均铩羽而归。大庆以北,是其格力草原,那里是北帐王庭的统治地,再往北,则是布克挈沙漠。那里是真正的绝地。记载中,没有人从那里活着出来过。
苏流熙看完这些,思考了很久,终于决定去东齐--是的,她要离开将军府。重活一世,甚至连她也有了想好好游历一下名山秀水的欲望。
当务之急,就是想办法离开将军府。她的身体毕竟还是这个将军府的大小姐。只有和将军府脱力关系才能得以自由。而且,自保能力是一定要有的。凡事占据主动,才不会被牵制。
苏流熙自从下了决定,就开始着手训练这个身体。那天沈墨青留下的药出乎意料的好用,深近入骨的伤痕,居然也没有留下疤痕。然而沈墨青未曾再次出现,苏流熙只好先记着这份人情。
每天早上天不亮,苏流熙就起床,绑上自制的沙袋,负重跑步。这是最简单,也是最稳扎稳打的办法。每天绕后山的负重跑,不仅地方隐蔽,而且地形十分适合灵活度的训练。苏流熙被派去委内瑞拉特种部队特训时,曾经靠着一块玉米饼,在原始森林活过了七天。如今这小小的后山,实在是不够看的。
苏流熙奔跑在树枝旁逸,荆棘丛生的树林里,几乎如履平地。她总能在几乎毫无出路的地方找到最容易前行的路。似乎那些横生的枝杈,都巧妙的避开了她--越野行军实在是最基本的训练了。
在沿着山路负重奔跑了两个时辰之后,苏流熙就回去简单的用了饭。自从那天何氏母女被苏流熙连消带打的一顿教训,府里众人也不敢再苛待她们的伙食,虽然菜色是最简单的,却比以前吃的搜饭剩汤好了太多。
明兰对于自家小姐每天天不亮就出去一头雾水,开始她并不知道,还是看到苏流熙从外面回院子,衣服稍显凌乱才知道原来小姐出去了。她虽然疑惑,却也知趣的没有多问什么。只要小姐不再受欺负,小姐做什么都好。
况且,她隐隐约约感觉到小姐似乎不一样了。似乎……整个人变得非常冷淡,可是,又觉得非常安心,每次看到小姐冷寂而平淡的眼神,她就会不自觉的安静下来,似乎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那双眼睛泛起波澜。这样的小姐,让她骄傲。
十分钟解决了午饭,苏流熙又去了练武场,开始了基础的力量训练。
“砰!”
“砰!”
“啪!”
将军府无人问津的练武场里,烈日炎炎,阳光似乎要把地面灼化,似乎连空气都快燃烧起来了。却有一道身影,站在暴晒的烈日下,拳脚飞舞,不断的招呼在木桩上。一声声肉体和木头撞击的闷响传来,令人听着都忍不住脚底发软--这是有多狠!
太阳从正南渐渐西移,刺眼的阳光也收敛光芒,染上了大片大片的绚丽色彩。
苏流熙却好像不知疲倦,深蹲,踢靶,格挡,……成百上千次的重复着动作,一下下,枯燥而又疲累。整个空旷的练武场上,只有她身体撞击音和拳脚破风的声音。
每一个动作,都深深印在她的记忆中,每一招,都深深刻在她的骨子里。每一次的重复,高度,力道,轨迹,完全一样。只有成为本能,才会有生死之际纤细入微的第六感。
衣服不知湿透了几次,干了几次,直至太阳完全落下山。苏流熙才回了自己的院子。沐浴,用饭,休息。
苏流熙做这些事完全亲力亲为,明兰看着,不由担忧自己会变得越来越没用,第一次看见小姐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时,心疼的直掉眼泪。那之后,苏流熙再也没在小丫头面前脱过衣服。明兰虽然稚拙,却也知晓小姐不愿自己担心。因此便只努力做好自己的事,不愿小姐费心。
苏流熙便十分欣慰。
这一天,苏流熙在用晚膳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个小厮的声音:“大小姐,您快去看看赵姨娘吧!她快不行了!”
苏流熙的手顿住,定定看向那个小厮:“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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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娘亲
苏流熙几乎要忘记,本尊的生母,也就是小厮口中的赵姨娘,其实也在将军府。只是赵姨娘身染重病,几乎连屋门都无法走出,更何况去看望自己的女儿?
以至于原主的记忆中,几乎没有对她生母的印象。也难怪苏流熙穿来的这些日子里,并没有特意去看望赵姨娘。
而现在…她就要不行了?
苏流熙虽然对于赵姨娘并无感情,却也不能在此当口拒绝去见她。毕竟,她占了别人女儿的身子。从某种含义来讲,她就是她的女儿。
苏流熙问完话,便听小厮回道:“回大小姐,赵姨娘今早咳血,后来便昏迷了过去。汀兰苑的下人找了大夫来看,扎了针好容易才醒过来。只是,大夫说,赵姨娘身体亏损多年,早就是残破之躯,这次病发,怕是……求您快去看看吧!”汀兰苑,正是赵姨娘的住处。
苏流熙转头对明兰吩咐道:“明兰,呆在这里。”又让小厮在前面带路,前往汀兰苑。
一路穿过雕梁画栋,最后停在一个冷清破旧的院子门前。
苏流熙抬头,上面还挂着“汀兰苑”的匾额,可惜时间久远,显得破旧不堪。那带路的小厮却是站在门前,神情忸怩说道:“大小姐,您看这…奴才还得去前堂回话,您要不…自己进去?”
苏流熙了然,想必是不愿踏入这不受宠的妾室之地,更何况,里面的赵姨娘说不得什么时候就去了,想必是怕沾了晦气。也不点破,径自撇下小厮,往前走去。
抬步走入,整个院子里冷冷清清,只隐约传来一阵压抑的抽泣声。
苏流熙循着声音走去。
推开虚掩着的门,入目的一幕让流熙微微怔住。
她原以为常年重病的人,应该是形容枯槁的,然而,面前这个躺在床上的妇人,虽然身形消瘦,面容憔悴,却依然隐隐透漏出一股镇定自若的气质。以至于任何人第一眼看见她,绝不会想到她已经是将死之人。仔细看看,似乎还能看到年轻时的美丽风姿。
床前有一个婢女模样的姑娘正在轻声抽泣。而她面色却十分平静。
看到苏流熙进门,她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许多,脸上也露出了笑容,那是发自内心的欣喜的笑容,然而眼角隐泛泪光,笑容里又似乎包含了太多的愧疚和歉意。
她轻轻拍了拍正伏在床边哭泣的婢女秋意,示意她退开。对着苏流熙开口道:“熙儿,你来了。”或许是长久不怎么开口说话,她的声音十分虚弱,并且嘶哑。但是声调温柔,如水划过心田。
苏流熙心下一动,走到床边。赵姨娘费力的伸出手,苏流熙犹豫了一下,看着面前这个满面慈爱的妇人,握住了她的手。
似乎这一举动给了赵姨娘勇气,她的神情突然变得激动,被握住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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