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流熙心下一动,走到床边。赵姨娘费力的伸出手,苏流熙犹豫了一下,看着面前这个满面慈爱的妇人,握住了她的手。
似乎这一举动给了赵姨娘勇气,她的神情突然变得激动,被握住的手也微微颤抖。
“熙儿,你可怪为娘?”她轻声问道,似乎怕惊到了什么。
苏流熙不语。
本尊已去,这个女人对她来讲不过是个陌生人。而且,原来的苏流熙,恐怕才是真的怨恨过自己的生母。
赵姨娘似乎并没有要听她的回答,只是继续低声说道:“我知道,你虽不说,心里却是怨怪为娘的。是娘没用,护不住你,这么些年,你吃了不少的苦……可是……可是为娘也没办法啊……”
赵姨娘不受宠多年,又罹患恶疾,在后院自身难保,不是没想过自己女儿的处境,她虽心疼,却没有办法。何况,她根本不能闹开,只能以最苦的方法保全苏流熙。
现在,看着眼前的女孩,纤瘦的身躯,似乎一阵风就可以把她刮走。稚嫩的小脸苍白,神色平淡,眼神冷寂,不只知道这孩子瘦了多少苦,才变成现在这样冷清疏离的模样。
尤其是那双湛似秋水的双眸,简直像极了……
赵姨娘忽然用力了一些,吃力说道:“熙儿,你心里有怨恨,都尽管冲着为娘,只是…只是…你要记得,天下间…没有任何一个父亲和母亲,会抛弃自己的孩子…你以后…活的快乐一些…不要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好吗?…答应为娘…好吗?”
苏流熙扫过赵姨娘变得急切的面容和眼神里无尽的渴望,忽然开口道:“好。只要那些人不惹上我,我会放下以前的事。”
那些旧怨虽然跟她毫无关系,她却不能白白担了这罪。若是她们有自知之明,一切放下就都好说,怕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到时候,一弹触及她的底线,要她隐忍不发,也绝无可能!
赵姨娘却不知她心里的想法,只想着苏流熙已经答应以后忘记那些难过的记忆,这样…也算是对得起……了
赵姨娘欣慰的展开一个笑容,说道:“这就好…这就好…咳咳--咳咳咳--”
赵姨娘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整个身体颤抖不已,秋意悲呼:“夫人--”
苏流熙似有感应的看向赵姨娘,她的脸色潮红,似乎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咳嗽上。过了好一会,她的脸色又开始变得青白。
秋意忽然用牙狠狠咬住手,以希压住哭声,却还是有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她扭过头去,飞快的抹了一把脸,却不再回头看向赵姨娘。
“……熙儿……吓到你了?没事儿…咳咳…娘没事儿……”赵姨娘看着苏流熙,虚弱的想要展开一个笑容,嘴角刚刚翘起一半,就像无力的风筝坠落,消散了。
苏流熙看着,忽然想起许多许多年前,也是这样的虚弱的笑容,一个展开一半的笑容,盛开在满是血色的黑夜,从此后,她的一生颠沛流离,却再也没有机会去看到那一个完整的笑容。
那是遥远的属于母亲的最后的笑容。
苏流熙伸手抱住赵姨娘,就好像抱住了当年的缺憾,她把头放在赵姨娘的肩窝,低声说道:
“娘。”
声音脆嫩,却因着带着无可言喻的深沉而令人倍加心酸。
赵姨娘本已失去力气的身躯一震,忽然被注入了巨大力量一样,她缓缓睁大眼睛,推开苏流熙,双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好似是人生最珍贵的宝藏,仔仔细细的看着。
这孩子虽然……却实在是她此生最后最重的牵绊。
“孩子…你很好…真的很好…”赵姨娘嘴唇蠕动,却最终只是吐出这样一句话,“……你记得,什么都没有你重要。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这是赵姨娘留在人世的最后一句话。
她的脸上,是完满的笑容。
没有人知道,她的一生,活的多么累。但是,她从不后悔。最后的那一刻,真的让她觉得,那些受过的磨难,都是值得的。
她也终于曾得到过世间最珍贵的情感。
唯一的遗憾,就是她再也没有时间,陪在苏流熙身边。
……
秋意扑在床前失声痛哭。
苏流熙放开赵姨娘的手,缓缓立起。
天色早已暗下,屋外月光格外明亮。辉光从窗口倾泻而入,淌在苏流熙的脸上,半明半暗,表情模糊。
良久,她说:“秋意,去把娘亲的东西收拾一下,禀告管家,赵姨娘去了。”
秋意含泪应是。
……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常年驻扎西关的镇西大将军苏珣奉旨回京述职,苏流熙送走了她在异世的娘亲,沈墨青正在安定王府里为自己打了兵部尚书儿子和吏部尚书儿子的事和自家老头子争论不休……
而在遥远的东齐,有人正脱离宫廷倾轧,前往大庆;
荒凉的西燕,有人正在与野兽以命搏斗只为活下去;
繁华的朝夏,有人正意气风发,泼墨挥毫指点江山;
广阔的奇格力草原,有人此时正为一场赛马而喝彩;
了无人迹的布克挈沙漠,有人正仰头喝下一口烈酒满心欢喜……
这些乱世之中终会汇聚的精才华艳的人们,此时,正在自己的道路上,各自前行。没有人料到,将来整片大陆都会因为他们而震动。
现在,他们都还或艰辛或安逸或洒脱或挣扎的活着。
这些未来皆留名青史的豪杰英雄风云人物,终有一天,会彼此碰撞,交错出时代洪流中最绚烂的火花,划下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
而此刻,苏流熙最关注的事情是,安葬好赵姨娘,并且……
查清是谁对赵姨娘下的手!
赵姨娘缠绵病榻多年,为何突然发病?在苏珣马上就回来的时候!
苏流熙想到那个苍白而完满的笑容,深深凝视着窗外如天鹅绒般的夜幕,眼神渐渐泛起冷意。
虽然赵姨娘并非是她的母亲,但是,她却真的已经快要记不起自己母亲的样子了。只有那些模糊而深刻的轮廓,死死钉在她的记忆里。
那时,她看着自己的至亲倒在血泊中,却只能睁大眼睛,绝望而无力的躲藏在狭小黑暗的柜子里,沾上此后再也洗不掉的梦靥。
即使后来她变得强大,非常强大,却再也没有机会,去拥抱一下那曾经温暖的身躯。
而这些,赵姨娘都给了她。
她看得出来,赵姨娘几次欲言又止,神情犹豫,分明是有秘密想要告诉她,却最终不知为何,什么也没有说。那些秘密,苏流熙并无兴趣,赵姨娘不说想必有她自己的考虑。而她能为赵姨娘做的,不过只有好好安葬她罢了。,
这也是那些人的目的,沈珣马上就要回京了,在这个当口,没有人会为了一个失宠的姨娘好好操办葬礼,而她要么假装不知自己生母已死,欢喜迎接苏珣,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她今天来了汀兰苑,如此做这简直是天大的不孝!要么,她就只能和苏珣相抗,为自己和赵姨娘赢回一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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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苏珣
大庆历二百一十六年夏,镇西大将军苏珣奉旨回京述职。
京都城门打开,无数百姓涌上大街,因着传言中此次边境又有西燕来犯,而苏珣带领大庆军队成功击退敌人,帝都的百姓听闻沈珣带兵回京,无不想一睹大将军风采。
“听说苏大将军回来了!”
“可不是!听说他这次又击败了来犯的西燕!真是帝国的英雄!”
“我要是有大将军十之一二的勇猛就好了!
”就你?做梦呢吧小子!哈哈哈哈哈……“
”就是!“
……
整个街道喧哗不已。
苏珣高坐马上,身后跟着他的二百旗下将领和他自己的亲卫队,看着无数百姓占据了大街,争先恐后满面崇敬。就连苏珣,都不禁微微飘飘然。然而脸上却一副毫不动容的样子。
他侧后方的骁骑都尉陈厚德见此,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苏珣,而后大声说道:”将军,百姓们都记着您呢!也不枉您几次三番为了击退西燕贼寇生死相博了!“
苏珣听见,心下得意,却貌似义正词严的说道:”陈都尉这是说的什么话?身为军人,为帝国效命是最大的荣誉!本将军受几次伤又算得了什么?以后若再让本将军听见此话,就以军法处置!“
四面百姓离得近的听得一清二楚,当下就更为激动的高呼:
”苏将军您是帝国的英雄!“
”苏将军果真豪杰!
“我大庆有苏将军,西燕又有何惧?怕是天下无人可比!”
离得远的百姓没听清的,看到人群忽然激动高喊,纷纷相互打听发生了什么。当下苏珣和陈厚德的对话被所有人所知。
于是人群几近沸腾。
而在街道旁的一个茶楼里,此刻却十分安静,并不被这份热闹所渲染。整栋楼都似乎被一种奇异的气氛笼罩。
忽然传来一个不以为意的声音:“西燕不过派出了五百人的队伍,苏珣却以两千人迎战,最后还自损六百三十七人,真不知道他怎么有脸说自己赢了的。”
声音虽然平淡,其中鄙夷之意却毫不掩饰。
“哈哈,十一,你难道不知他还纵容自己的手下割掉自己战死的士兵的左耳吗?”一个笑嘻嘻的声音回到。
“哼,这样的事这样的人我说了都怕会污了公子的耳!”那个人不以为然,提到“公子”的时候却隐约透出一股至上的尊崇。
“哈哈说的也是!不过大庆要靠这样的‘将军’,看来已是强弩之末了。”
忽然一道清冷如玉碎的声音说道:“大庆早晚不过笼中之物,此次前来,只需拿到灵玉即可。”
仿似春初雪花冰融,曲回流转迸起相击淌出晶莹剔透的光彩,又好似秋日楼高随风直上的悠然笛声,响彻秋云的辽远动人。
猛一听那声音只觉一阵神思清凉,却又让人不禁为这音色迷醉,熏熏然折服。
却是那楼中,坐着一道身影。他的身后,正是刚刚争论的两人。此刻听见公子出声,二人皆收敛神色,恭敬道:“是。”
远远看去,只能看见那人一身青袍,袖边隐有月华般的流光闪烁。在这样明亮的日光下,绽放出温良柔和却令人心醉的光芒。若是天下第一的丝绸铺子锦阁的掌柜在这里,怕也是要惊叹,这一匹千金不止的月华锦,不知是怎样的豪贵才能做成袍子来穿!须知即使是富庶的朝夏,皇室公主也不过是只得一方帕子大小罢了!
那人虽只得一个背影,却显得清贵无比,即使现在身处闹市之中,却也仿佛身处庙堂之高,令人不自觉得臣服,动作行云流水,无比尊贵又从容如斯。只一个背影便如此风华绝世,实在令人心折。
……
再说苏珣带着二百兵将,御马前行,直至到了皇宫门口,才下马前行。早有等候在此的公公,远远看见苏珣等人的身影,便早早挂上笑脸。谁不知这位将军此番回京,又要受封,已是尊贵至极,宫里宫外谁不盼着能与这位攀上交情?
苏珣下马,那公公连忙上前,对着苏珣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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