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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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武生-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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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吗”。

没想到对面坐的不是关一龙,是孟二奎。

孟二奎正在卸妆的手突然搁浅在半空,席木兰那边也突然没有了声音,好像是在等他会话。孟二奎从怀中取出那粉盒,盯盯望了片刻,来回摩挲着上面的木兰花,然而,他小心翼翼放回了怀中。

孟二奎隔着镜子,冷冷回道:“我师哥不在。”

席木兰坐在自己的化妆间,一下觉得面上炙热,羞红了脸,有些恼怒地愤愤说道:“这是角儿的屋子,你师父没教过你吗?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

原本僵直着身体的孟二奎,听了也有些不高兴,语气更加生硬:“对不起,我和我师哥从小就睡一张床。”意思是自己与师哥不是外人,别说一个屋子一个化妆间,就是一条裤子两人也一起穿过。

席木兰听了这话不由想发作,随手竟打翻了了桌上的茶水,一张美艳的脸涨的通红,硬生生将气憋了回去,想了想,忽然问:“二奎,你身手不比你师哥差,干吗这么捧着他,甘愿演个三花脸?”

孟二奎揶揄道:“你不也和我师兄打情骂俏唱得欢吗?”话一出口,孟二奎倒是觉得有些不自在了,那天在化妆间外自己所看到的嬉闹又浮现在脑海。

席木兰心里莫名的又起了怒火,再也压制不住脾气,大怒之下,将化妆台上的东西一股脑扫到地上,厉声怒句:“那是演戏!”对面,孟二奎面上露出一抹讥诮的笑:“演得真好!”说完,起身离开。

隔壁的席木兰听到他的脚步,叫道:“你回来!”

孟二奎不想和席木兰吵架,脚下的步子使得快早已走远,并不回头。

席木兰怔怔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卸了妆后,熟悉又陌生的容颜。她几乎忍不住要问问镜中的自己,刚才为何要被孟二奎三两句话轻易激怒。她手指冰凉的攀爬上脸颊,望着镜子中渐渐显得苍白的面容,心里竟有一些酸楚。茶水“滴滴答答”溅落在地上,冷清的化妆间内安静的恍若隔世,突然,镜子中多了一张面孔——竟是岳江天一闪而没……

席木兰猛一回头看,这时正好有个跟包探进头说:“卢局长给您送花篮来了,想见见您。”

席木兰心烦意乱,随口回绝道:“让他把花留下吧,说我今天不舒服。”

跟包答应了刚要走,席木兰好像想到了什么,又说:“不用了,我这就出去见他。”

孟二奎此时已经下楼,刚才一番话他早想说了,如今只觉得分外解气,高兴地往外走。

狭窄的后台过道,卢局长和孟二奎迎面相遇。孟二奎看见他送给席木兰的花篮,上面只写着“木兰”的名字,连姓都没有,不由心中泛酸,刚才的畅快一扫而光,只余一腔闷气。孟二奎站在中间,脚下的步子越来越慢,最后干脆站着不动了。

卢局长不客气地命令道:“小子,让开!”

孟二奎瞪着他,身子纹丝不动。两人对视的一刹那,忽然同时出手——卢局长手枪顶上孟二奎的头,孟二奎也卡住了卢局长的脖子。

二人僵持片刻,卢局长的手枪忽然被人踢飞。原来是关一龙突然出现。孟二奎作势要打卢局长,却见关一龙一手接住空中的手枪一手拦住他打人的动作。

关一龙把手枪插进卢局长腰间,态度不卑不亢:“卢局长,你是警察,我们是戏子。你走你的道儿,捧你的角儿,别招我师弟!”

这时,席木兰走出来,看见三人剑拔弩张,忙高声笑道:“卢局长,今儿这唱的是哪一出呀?”

卢局长鼻孔里轻哼一声,不屑道:“这俩小子出点小名真拿自己当爷了!”转脸又看着席木兰笑。

关一龙和孟二奎本来已经往外走,听卢局长这么一说,齐齐停下脚步。气氛骤然紧张,空气里几乎可以闻到浓浓的火药味。这时,戏院老板急匆匆赶来,忙不迭说:“误会误会,咱这戏院全靠卢局长照顾,卢局长送花是赏脸呢!”

见关一龙不高兴了,戏院老板忙又说:“关老板、孟老板,今晚我做东,请二位吃大闸蟹!走走走。”说完,拉着兄弟两个往外面去了。

席木兰对卢局长微微一笑,端的是明眸皓齿、笑靥如花:“卢局长说好了请木兰看洋电影,今儿放的是什么呀?”

卢局长一下子就被她迷住了,将刚才生的一顿气全抛在了脑后:“嘉宝的新片。席老板肯赏脸一道去看,那真是最好不过了。”

关一龙和孟二奎离开戏院后,沿着霓虹璀璨的大街进入一家大影院。银幕上光影无声变换,正在播出一部黑白的无声西部片。看到牛仔马术高超大战印第安人,关一龙、孟二奎和在戏院里看戏一样,在安静的电影院里大声叫好,掌声也十分激烈,结果被周围洋人怒目而视。兄弟二人不懂规矩出了丑,愤愤走出影院。关一龙边走边对孟二奎说:“洋人真不懂规矩!”

既然看不成电影,兄弟二人干脆逛街买东西。家里缺的东西太多,急需添置。关一龙买了一大堆洋货,左拎右抱十分吃力,正想叫孟二奎帮他,忽然听见一个西洋美声在唱歌。他找来找去,发现孟二奎正对着一部手摇留声机发呆。卖货的一摇,歌声就从留声机里缓缓流淌出来。

孟二奎忽然扭头看关一龙:“师哥,这洋机器会唱戏!”

关一龙撇撇嘴:“洋人这戏唱的,荒腔走板!”

卖货的巴不得推销出货物,看对方出手阔绰,知道有戏,忙赔着笑脸解释:“你想让它唱啥它唱啥,还能说相声呢!”

关一龙看看孟二奎,脸上挂着笑,声音里却有些不信的问道:“真能唱?让它唱一个来听听。”

卖货的点头,弯着身子,急忙换了一张片。那留声机“吱吱呀呀”便说起了相声。关一龙转头望着孟二奎一笑,说:“买了!”

孟二奎忙道:“师哥,很贵的。”然而面色上却是掩饰不住的稀罕。

关一龙看的出,斩钉截铁地道:“我送你!”

孟二奎没再推辞,伸手摸摸那稀罕玩意儿,禁不住欣喜的傻傻笑起来。由于东西太多,二人雇了辆车回家。

此时,那栋二层小洋楼已经成功归入关一龙名下。

两人从车上下来,司机也跟着下车为两人拧东西。关一龙突然在楼前立住,揽着孟二奎的肩膀,望着小洋楼的二层,说:“师弟,我说过这楼……”关一龙拖长这声音,似有一些得意,接着说:“总有一天是我的。”

“嗯,师哥说过。”孟二奎声音清淡的答道,也跟着关一龙一起望着小洋楼。

和关一龙相比,孟二奎没有那般心情。洋楼,美艳女人,似乎都不是自己想要的,自己身上还背着家仇。孟二奎想着这里,心中难免泛起一丝痛意,那盒揣在怀里的粉盒却又让他想起了另一个人。

舞台上,大红的帷幔扯起又落下,一场场戏开了、散了,一拨拨客人来了、走了。关一龙的名头越来越响,戏迷越来越多。两兄弟的感情却没有一丝淡漠。孟二奎看中了留声机,关一龙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买下;孟二奎留念在饰品店,他懂,没有问过一句便将饰品小店盘下来。孟二奎无心唱戏,他似乎也明白,可是拥有当下一切的自己,他却没了提起那些往事的勇气。仇也好,恨也好,如果孟二奎能够忘记,一心唱戏,名头不止是关一龙,必定还有他孟二奎。

璀璨都市,繁荣景象,夜色降下,月色渐晚,又一场戏散了,丹桂大舞台外面,仍有很多戏迷不愿离去,男男女女围在外面等候大角儿关一龙。路边一个小贩摇着推车上的一台留声机,大喇叭传出关一龙唱的戏。人们一听,纷纷往车上扔几个铜板。

过了好一会儿,关一龙才穿着西装,自里面出来。此时的他,早不见初来上海时的土气和窘迫,言谈举止风度翩翩潇洒从容,一挥手一回眸,任何一个很随意的动作由他做来都是风采过人,行事也颇有大腕儿风范。

他刚一出来,一群少妇、女青年蜂拥而来,围住他索要签名。关一龙高兴地给人签着名。随后,孟二奎穿西装、戴礼帽——和关一龙差不多的打扮,也从戏院里出来了。与师兄的炙手可热、众星拱月相比,他身旁则是冷冷清清,一个戏迷也没有。孟二奎也不介意,只在一旁看着意气风发的关一龙,仍旧安静地等着。

这时,街对面一辆停着的卧车按了几声喇叭,喇叭声十分刺耳,关一龙听见了,挣脱众人往卧车处走去。

关一龙熟练地拉门进车,车内的美艳少妇一把抱住他,狠狠亲了一下。

关一龙道:“冯师长没在上海?”

冯姨太腻在关一龙身上,纤长的手指来回摩挲着关一龙的唇边,笑道:“他打仗去啦,也不知跟谁打,我就希望这仗越多越好,他最好永远别回来。”说完,妩媚一笑,钻进关一龙怀里。

孟二奎见关一龙上了车,独自一人走在大街之下。圆边礼帽,黑色西装,夜色下那般冷清的背影不禁让人想要靠近。

车调头,开出一会儿又停下,关一龙搂着冯姨太,语气宠溺的说:“等等,叫上二奎。”

说完,冯姨太实有不舍的缩回身子,关一龙从停下的车中探出头,朝着孟二奎的背景喊了一句:“二奎,上车。”孟二奎略带惊讶的回过头来,望着关一龙带着微笑的脸,他点点头,上了车。

车中飘着淡淡的香水味,车子一路穿过繁华市街,最后在之前那家歌舞厅停下,三人陆续下车。这一次换做关一龙熟门熟路,泊车打赏、点酒迎桌、美人在怀。孟二奎跟着关一龙进入了舞厅后,不由轻轻蹙起眉头,嘴上不吭声,心里却不喜欢这种灯红酒绿的地方。

关一龙打点好一切,微微则头,小声对孟二奎交代道:“学着点。”

孟二奎稍显迟钝的点点头,便看着关一龙同冯姨太相拥入了舞池。变幻的灯光之下,关一龙搂着冯姨太的腰,冯姨太颇为享受的轻轻靠在关一龙的胸膛。翩翩起舞之余,关一龙还朝着孟二奎一眨眼。

孟二奎抿了一口香美的红酒,望着舞池之中的两人,不禁有些出神。

如梦境一般,冯姨太变幻着身形,变幻着相貌,最后成了席木兰。对面的关一龙也逐渐变成了自己,在孟二奎的眼中,舞池之中亲昵依偎的不再是别人,而是自己与席木兰。席木兰的脸上是清和的微笑,眸中含情的望着自己,而自己的眼中也只有席木兰。

长久以来的情感,仿佛通过这梦幻一般的憧憬得到了释放。可是,孟二奎摇摇头,不敢再想下去,因为那是多么不可奢求。

孟二奎将高脚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后就匆匆往洗手间走去。

冰凉的水拍打在脸上,孟二奎双手捧着脸,透过镜子他渐渐看清自己,心中默默记起了什么。他从怀中拿出那支随身带着的粉盒,木兰花多么多么美丽。

“木兰。”孟二奎不由叫出心中的那个名字,可是一叫出口,心中又不禁一揪。突然,吵杂的声音出现在自己的脑海,爷爷的头颅被斩下的呻吟、妹妹寻找妈妈的声音、风唿啸而过的声音、熊熊大火烧尽一切的声音、还有师傅唱着《罗成叫关》的声音……

孟二奎欲哭无泪的将粉盒放回怀里,对着镜子,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回到大厅之中,孟二奎又独自坐回在舞池外面,若无其事的守着桌上的一盘瓜子一杯酒,偶尔冷冷瞥一眼舞池中眉飞色舞的红男绿女。他怎么看都觉得洋人的舞蹈勾肩搭背实在不庄重。刚才怎么会想起席木兰和自己呢?或许,即便自己不能接受,但是如果是一男一女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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