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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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武生-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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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二奎一听,脸都青了,这才知道师哥说了谎,怕今早那肉包子就是偷来的了。

心口顿时堵了起来,闷闷地坐着,也不多问了。

等了良久,肚子开始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却始终不见关一龙回来了。

若不是钱包被偷,他兄弟俩也不至于沦落到这地步。

已经是中午,一旁的汉子们都啃起了自带干粮,阵阵香味更是勾去了孟二奎的饥饿感。

他不知道师哥到底去干嘛了,只知道只能在这儿等下去,失散了,偌大的上海可真可能一辈子寻不到人的。

即便跟着师父在山野里生活了好几年,师父可不曾真正让他俩饿过肚子。

昔日往事再次浮现,那时候,每每师父去瀛台唱戏,回来后的晚饭总是很丰盛。

戏班子里的孩子们可天天是盼着余胜英天天去瀛台。

自从那一回是关一龙偷偷去了一回,他便经常求着关一龙再带他去了。

奈何,师父要他们练的功一日比一日多,往往练到了太阳下山,师父回来,他兄弟俩还院子里苦练着。

总是每日一大早先脚对脚地倒立拿大顶,好一番较劲,待一壶沙漏滴干了,两人便又争先恐后在戏箱子里翻掏,尔后扎起架势,开始在冬日的冰天雪地里打飞脚、扭旋子、摔叉……嘴里锣鼓声紧紧跟随。

久而久之,兄弟二人脚对脚倒立已经不像先前那么吃力了,要咬着牙关才能挺过去,一样大汗淋漓,却有功夫闲聊了……

孟二奎想着这一切,不由得兀自笑了起来,也就这么忘记了饥饿感。

他记得那时候,师父每每去瀛台,师哥便特骄傲。

总是对他重复一样的话,“师父今日又去瀛台了,听说是摄政王那七王子特喜欢师父。”

他的回答总是,“怪不得师父心情大好,今晚定还能加菜!”

自己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了收敛自己的仇恨。毕竟是在余家班,余家班同摄政王可没有仇,能得摄政王抬举,这是余家班莫大的荣耀……

终于,远远地看得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走来,正是关一龙。

“怎样,有活儿了吗?”孟二奎连忙迎上去,急急问道,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那老板说今日没货了,咱等别家吧!”关一龙答道。

孟二奎点了点头,也没再多说话。

兄弟二人一整日便都在码头上耗着了,一整日下来还真抢了几个活,两人凑着一起也赚了几毛钱。

只是早上关一龙做什么起了,孟二奎一句都没再问,关一龙亦是没再说起。

夕阳西下,染红了整片海域,余晖将这兄弟二人的背影拉得长长的。

各自背着捆刀枪把子,往闹市区走,而原本热闹的码头随着缓缓落下的夕阳渐渐寂静了下来。

这边寂静了,另一边便开始热闹了起来,车水马龙、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似乎每座城市都有着这样的定律。

关一龙和孟二奎兄弟俩随意吃了几个包子算是解决了晚饭,此时又在丹桂大舞台外头逛荡了。

几毛钱,就能吃几顿包子吧,根本添置不了什么像样的衣裳,更买不起丹桂的一张夜场门票。

丹桂大舞台灯火辉煌,门口人流进进出出,皆是衣着光鲜,有头有脸之人。

孟二奎和关一龙也不敢走得太近,门口那几个小厮他俩可都还认得,或许,人家早就把他俩遗忘了吧。

“师弟,咱还是想想办法吧。”关一龙说道,望着那丹桂大舞台的入口,一脸忧虑。

“难不成硬闯?”孟二奎说道。

“门口那几个兔崽子不是咱对手,怕就怕警察在,那洋枪可不是开玩笑的!这岳江天还没出来呢,咱就有进牢里去了。”关一龙说道。

街灯如流光,车如流水,马如游龙。整座城市都沉浸在快乐的气氛中,上海的夜,永远是那么繁华。

兄弟二人越走离丹桂大舞台便越远,想了好几个法子,最后还是都一一否定了,无计可施。

本就人生地不熟,何况是到了这全中国就开放的大都市,两个人确实就是路人口中的土包子,好些新鲜事都不懂,红绿灯亦是随便闯了过去,哪里能想出什么可行的法子来?

走着走着,却突然齐齐在一家小戏院门口止步了。

这大门半敞着,一边贴着张告示,正急着聘请老生。

“师哥,咱试试?”孟二奎先开了口。

“我可不唱老生!”关一龙说道。

“师哥,好歹也是个机会!”孟二奎说道。

关一龙还犹豫着,孟二奎又急急道:“要不就我一个人去,这长靠短打我不如你,唱和念白我可比你在行,当年师父可让我先练了很久的本嗓才开始教会我功夫的!”

“成,咱先进去问问!”关一龙说道。

师兄弟二人一进这戏班子便有熟悉之感,刀枪靶子,各种行头,拥挤在这小屋子里,热闹不已。

屋内只有两个人,一个穿着青色大褂的中年男子和一个穿着旗袍的小姑娘。

似乎还未到开场的时候,并不见其他角儿。

见关一龙他们兄弟二人进来,中年男子连忙站了起来,问道,“干什么的呀?”

“见来门外有招人的告示就进来看看了,请问您可是班主?”关一龙答道。

“正是,我姓李。”中年男子点了点头。

“就你俩想唱老生?”那小姑娘开了口,一脸的挑剔,上上下下打量起这兄弟俩。

关一龙倒是大方,而孟二奎却被这姑娘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往关一龙身后躲。

“我师弟。”关一龙答道。

班主将他二人好生打量了一番,这才坐了回去,轻咳了几声,道:“唱一段来听听。”

孟二奎心下一喜,连忙站了出来,一个亮相后便亮开嗓子唱起了他最拿手的那《长坂坡》。“自古英雄有血性,岂肯怕死与贪生?此去寻找无踪影,枉在天地走一程!”

这西皮散板唱得有模有样,歌声嘹亮不已,悲怆之感表达得淋漓尽致。

班主听了,先是一愣,随即站了起来,扯了扯嗓门,念道:“好赵云哪!”

一旁姑娘听了,一乐,亦是开了腔,一句念白,道:赵云可算胆量震,老张心中自思忖。

班主场的正是张飞,接着继续念道:且住啊!看那赵云单人独骑杀奔曹营去了,倘若曹兵至此,咱的人马不到百骑,叫我怎样地交战?怎样地战法?这!这!喳喳……有了!三军的!

关一龙亦会这《长坂坡》听到这儿,连忙扮了众兵丁,念:“有。”

班主扮的张飞又念:“尔等将树枝砍断,绑在马尾之上。从东跑至西,从西跑至东。跑起了尘土,以为疑兵之计。你们与咱跑跑跑!与咱跑哇!”

这一段唱罢,众人皆是大笑,仿若遇上了知己一般。

5班主大喜,拉着孟二奎,道:“你唤什么名字,又是师从何人?”

1“我叫孟二奎,这是我师哥关一龙,我们是余胜英的弟子。”孟二奎如实答道。

7本是兴奋着,只是,这班主却似乎并不知晓他师父大名。

z只是点了点头,道:“我们就收一个老生,每日唱三场,若是客人们高兴,随时加场,我这戏班子小,也未必日日有生意,也就不按照月俸来算,就按你唱的场子给你现钱,如何?”

小“那你们招武生不?”孟二奎问道,正是为关一龙问的。

说“我们有武生了。”班主说着,这才朝关一龙看过来,又是一番打量,道:“这样吧,你留下来跑跑龙套,一样是给现钱,跑几场就给几场,愿意的话,就留下来,一会儿就有场戏要上台了,是诸葛亮累斩马谡,这唱戏的人都会的!”

网关一龙也没有多想,立马便点头,道:“多谢李班主!”

孟二奎这一才记得要道谢,连忙跟着他师哥作了个揖。

一旁那姑娘看着二人这幅恭敬模样,不由得乐呵呵笑了起来。

李班主指了指一旁的长凳示意二人坐下,道:“你俩可是亲兄弟?”

“不是,师兄弟。”关一龙答道。

“刚从外地来的吧?”李班主又问道,也算是阅人无数,一眼就能看出这两孩子脸上的青涩和稚嫩来。

“从京城来。”回答的仍旧是关一龙。

李班主看了一直沉默着的孟二奎一眼,又问到:“京城的戏班子可不少,怎么跑上海来了?”

“来拿回我师父的匾额的。”孟二奎终于开了口。

“你师父的匾额?”李班主纳闷了。

“就是丹桂大舞台岳江天那块‘武生泰斗”,正是当年摄政王赐给我师父的。〃关一龙说道。

李班主这才一惊,想起了当年的事情来了。

当年岳江天北上夺了摄政王御赐的“武生泰斗”金匾一事可是闹得纷纷扬扬。

那岳江天本就在南派梨园早就鼎鼎有名,在南派武生中,无人敢撄其锋!

加之这夺金匾一事,更是让他名声大震大江南北梨园界。

“那你们师父呢?”李班主问道。[小说网·。。]

兄弟俩一听这话,顿时难过了起来。

“师父已经过世了,就我兄弟二人来。”关一龙说道。

“你们打算怎么夺呢,见过岳江天了吗?”李班主又问道。

“找他比武,只是……钱被偷了,连丹桂大舞台都进不了,更见不找他的人。”孟二奎终于开口了。

李班主一听,先是一愣,随即大笑了起来,道:“你们就为寻不到他发愁?”

兄弟二人连忙皆有些尴尬,自小算是在山沟沟里长大了,出师后到了北京城里都觉得到处都稀罕,更别说现在到了上海,根本就什么都不懂,连路都不知道往哪走。

“明日丹桂估计又有游街了,就在这条大街上,到时候天和班铁定又把那‘武生泰斗”请出来搁在花车上,你俩就上去下战书,最好是让这事儿传开,围观的人越多越好,约个时间,让岳江天在丹桂大舞台等着!到时候他自然躲不了,还得敞开大门等着你俩呢!〃李班主低声,甚是耐心地说道。

关一龙和孟二奎听了,相视一眼,皆是一脸不可思议。

“明日什么时候,游街又是什么?”关一龙急急问道。

“明日一大早吧。”李班主说道。

而这时候,一旁侧门陆陆续续来了人,老老少少,看那武生那行头,兄弟二人便知道这要开唱的是什么戏了。

这要唱的正是挥泪斩马谡。

“赶紧赶紧,孟二奎你就唱诸葛亮,西皮摇板,快,换上行头!”李班主急急说道,这一聊起来就忘了时间了。

孟二奎还愣着,关一龙推了他一把,道:“快,给大伙亮亮相,给咱师父长长脸。”

“快,行头换上。”李班主亦是催促着,又往另一边张罗去了。

孟二奎这才缓过神来,急急上前利索地换了行头,便被四个龙套引上了戏台。

一落座,便开腔唱了起来,“先帝创业三分鼎,险些一但化灰尘。将身且坐宝帐等,马谡回来问斩刑。”

唱罢,探子来报,“王平、马谡回营请罪。”

孟二奎定神一眼,这探子竟是他师哥关一龙所扮。

师哥竟是跑了这龙套!

缓过神,念:“再探。”

探子下,不一会儿又来报,“赵老将军回营。”

……

整场戏唱下来,关一龙就跑了三套龙套,只念了三句台词,孟二奎唱得很卖力,这老生的角色要的便是唱功。

台下阵阵地叫好声和喝彩声,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有些高兴不起来。

其实师哥的唱功也不耐的。唱着唱着,却有些走了神,想起了过往一起练功的事儿,师哥可是比他还想出名,还想成角儿,当大武生……

他当师弟的似乎不该逞能,过往的一切又浮现在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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