芯辰的唇角不由扯出一抹无奈的弧度:“心情不好呗,一个下午要接无数个电话,干脆就调静音了。”她一边说一边离开教室走向停车库,“你要偷笑了,我爸打了一百多个我都没给回过去。”
“芯辰。”说到这,宝茹的声音突然低下来,“芯辰,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明析死了?”
“嗯。”
“怎么死的?”
“三天前……”她不由得闭上眼,早上在警局里看到的照片再度袭入脑海——明析就躺在那里,躺在地上,躺在从自己身体里流出来的血泊中,“被人……用刀子插入小腹。”
电话那头突然一阵沉默。
大半晌,宝茹的声音才传过来,轻得就像踩不着地面:“他们……怀疑是你?”
“是的。”
“为什么?”
“他们说,明析遇害前最后见的人……是我。”
“什么?妹的!他们确定吗?”这下,宝茹的气势突然又因愤怒而高昂起来。
“我不知道。”
“芯辰……”
她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已经分不清此刻的自己究竟是悲痛多一点,还是被当嫌疑犯的愤怒更多一些。
“芯辰,你别怕,”那一头宝茹装强有信心的声音再度传来,“你等等,等我两分钟,我马上打电话叫我爸的律师去给你摆平这件事。你等一下……”
“算了,清者自清。”芯辰已经走到停车库,掏出车钥匙往那辆黑色莲花方向一“滴”——这是关竞风在她被学校聘中时买过来送给她的,他说一个女孩子一天到晚得学校、“新辉”、公寓三头跑,会累得像条狗,所以他决定无条件赞助。
只是她都多大了,哪还能像小时候那样没脸没皮地让人家说赞助就赞助?所以芯辰硬是要付款,不管关竞风黑了脸,硬是在一番折腾得要死的谈判之后将那辆新车以二手车的价格分期付款给他。
同理,她居住的那套公寓亦是。
所以到目前为止,关竞风是她生命中最大的债主——那一位,她每次看到这辆车回到那套公寓就会想起的……哦不,其实她不看这辆车不回那套公寓,在很多时候也依旧会想起他。
好吧,话题扯远了,言归正传。
“别忙了,”她坐进车里,发动引擎,“现在有没有时间?”
“有,要不要陪你?”
“你说呢?”
两人很有默契地选了经常去的那间蓝调酒吧。
宝茹说她们家的司机现在正赶去载家里的老太爷,于是请她这位向来为学生服务的人民教师暂时改变一下服务对象,过去载她。
她在“新辉”门口等芯辰——对,忘了说,这位夏小姐的来头很大的,她老爹就是那位在本市赫赫有名的“新辉”董事长,上回在海地遇难时大手笔砸下巨额人民币的爱心人士,同时也是芯辰的顶头上司。而宝茹,就是他掌管下的“新辉”营销部总经理兼宝贝二女儿,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芯辰的上司。
尹芯辰得以走出警局的原因也在于此——她告诉余绍廷说那个晚上她心情不好的原因在于压力,因为她除了在学校任教之外,还在“新辉”任宝茹手下的营销策划师。而压力大的最初原因,就在于那几晚的策划案写不出来。
余绍廷盯着她看了许久,就像在搜集一切有关撒谎的证据,不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尹小姐,你年纪轻轻的,却一边能进A大教书,一边还在‘新辉’任职,有压力也很正常。”
“所以,我可以先走了吗?我杀明析根本只是你们的推测,如果真想抓我,劳烦搜集新证据。”说完她不再看这个姓余的警官一眼,直接起身开门。
而够赞的是,他也没阻拦。
芯辰将车停到公路边,宝茹飞快地跑上来。
“BLUE BAR的员工上次和我说,今天会有一款新的鸡尾酒出售,我们去试一下。”
“好。”芯辰微微一笑——她这位可爱的好姐妹永远是这样,知道在什么时候不应该提什么话题。她心领地问:“你们今天开什么会?”
“股东会啊,”宝茹从包包里拿出化妆盒补眼线:“妈的!我爸把百分五的股权交给我姐夫,你说他是不是疯了?竟然把那么重的股权交给一个外姓人!”
“那你呢?今天分到多少?”
“一毛钱都没有。”
预料之中:“你还看不出来吗?他想把公司大权交给你姐夫。”
“不是吧?”这后知后觉的女人竟然比她一个外家人还不清楚,“那他早说啊!亏得我还每天准时上班拼死拼活……”
“你拼死拼活?”老天,这真是一大片恶心乌龙中最值得一笑的冷笑话了,“二小姐,整个营销部的策划案都是我在做,你上班时间对电脑涂指甲打电话查哪家店有新货上市,下班时间去扫货,你还有脸说拼死拼活?”
“至少、至少人家准时上班嘛……”
“姐姐,你每个月领五位数不做事,还敢不准时上班?你以为你是唐骏吗?”
“唐骏是谁?”宝茹眨着补得很漂亮的大眼睛。
到底谁说的富家女都是脑袋只装名牌潮流和娱乐的草包?咱不能说她们全是,但至少眼前的这一位——
芯辰把脸转向夏二小姐,怒其不争地狠瞪她一眼。谁知宝茹突然尖叫起来:“芯辰,芯辰——”
“你叫魂哪?”
“不是!——天哪尹芯辰——”她把手伸向方向盘:“快刹车——”
当尹芯辰回过头发现事态严重时,已经来不及了。
车子“吱”地一声停下,同时,一个碰撞声在车子前面响起。
于是她知道,她完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连夜连夜的雨。
当车子“吱”地发出刺耳的声响,当芯辰的魂三百六十度大回头后,就看到某个黑色的东西在遭到车子撞击后往后倒弹去,然后宝茹惊恐的尖叫传入她耳里:“天哪!芯辰!芯辰!芯……”
“闭嘴!”
“怎么办?怎么办?”
“下车救人啊!”
Shit!Shit!S——H——I——T!什么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什么叫做祸不单行?为什么全世界所有破事全朝她迎面甩后来,还会有个走路不长眼睛的混蛋被她这个开车不用眼睛的混蛋“砰”地一声,撞倒下去?
SHIT!
将那个倒霉蛋送到医院时,他已呈昏迷状。还好宝茹叫得及时,伤者看上去不是伤得太重——至少,从表面上看是这样。
“谁是伤者的家属?”
“我们我们!”宝茹惊甫未定,听到医生的声音后举手表决的样子就像小学生在上语文课。直到接收到芯辰的瞪视之后,她才讷讷地:“我们……不小心撞到了他。”
看,多可爱的女子。她说的是“我们”,而不是“我朋友”。
可公务繁忙的医生没空欣赏她的可爱:“他已经醒了。”
“真的吗?唉哟喂,我刚刚还吓半死,还好已经醒了,芯辰芯辰,我们进去看看他。”她拉住芯辰就往病房走。
“等等,”而尹芯辰却反拉住她的手,“你先进去,我下去买点补品。”
“对对,你赶紧去,”宝茹像是这时才想起这件事,“怎么说都是我们做错事,得先意思意思,好取得人家的印象分。你去你去,好好挑,这人就先交给我了。”
她朝她做了个“我办事你放心”的眼神,不过说实在的,在这档子事上芯辰也真的对她很放心。如果说每个人都有自身的优势,那么放在“新辉”是花瓶的宝茹放在男人堆里,就是个真正的艺术品。
所以尹芯辰很放心地让这枚艺术品去美化病房里那位男士的视觉乃至心灵,自己则开着那辆倒霉的莲花到医院附近的超市里,挑了一堆罐装的燕窝饮料和水果什么的,零零种种整了一篮子,然后让服务员给包装起来。
时间够久了,估计已足够让夏二小姐用她的绝色外表和那套对付男人很有效的独家秘方将那个倒霉蛋迷得昏头转向。
果然,当芯辰走近病房,一男一女的笑声便夸张地传入她耳里。
“真的吗真的吗?然后呢?然后他怎么样了?”嗯,没错,这就是她们家宝茹一贯用来和男人周旋的调调。
“然后他就翘掉了。”
“不是吧?”
她走到病房门口,就见可爱的夏小姐正扶着她那差点儿掉下来的下巴笑得前俯后仰。两人聊得那么投入,以至于连门口何时多出了一个人都不知道。
芯辰敲了敲门,两人闻声回过头来,宝茹立即朝她挥手:“芯辰芯辰,快过来,我来给你们俩介绍一下。”
俨然已是老友的姿态——真令人赞叹。
那病号半躺在床上微笑地看着她走进,不知道是不是和美女聊天真的这么有效,他的气色好得不像刚被那辆破莲花撞到。
宝茹说:“延风,这位是我的好朋友芯辰,她很厉害哦,年纪轻轻就在A大的商贸系教书。”
“是嘛?”男人的微笑不变,只是眼里增添了点类似于兴趣或者什么鬼的东西,“昨夜星辰昨夜风,”他朝芯辰伸出手:“你好,我是周延风,我们的名字很有缘呢,觉得不?——昨夜星辰昨夜风。”
“对厚,我刚刚怎么没想到呢?哈哈哈,你们的名字很配呀。”宝茹也仿佛发现新大陆。
尹芯辰只觉得眼前的景致全被夏二小姐雷成了一闪一闪亮晶晶,皮笑肉不笑地把买来东西放到桌上,伸手和他握了握:“只要是名字里有个‘风’的都和我很配,谁让我叫芯辰呢,不是吗?”
“那也是。”那个姓周的像是自讨没趣,宝茹一看他神色不对,立即又嚷起来——
“哎呀尹芯辰,你干嘛老绷着个脸啊?放轻松啦,连这么有趣的事都笑不出来,我看你马上就要内分泌失调啦。”说着又去翻那篮子里的礼品,“看看你买了什么好东西来赔罪。延风,你喜欢吃火龙果吗?”
说着这两个人又继续进入他们的二人世界。
有时候吧,芯辰真不知道该说她这好姐们是没心眼还是大智若愚。那也叫“这么有趣的事”吗?那她生命中“这么有趣的事”还真是多到数不胜数,难怪能天天在那傻呵呵地乐着。
但您要说她没心眼吧,她又能每每逢凶化吉,把最冷的场面在三秒内整得热气腾腾。无怪乎当初班上的男生评班花级人物,宝茹永远可以夺冠。他们总说:“虽然尹芯辰也够漂亮,但你看她那屌样,一看就让人倒胃口。宝茹多可爱哪,家世那么好还一点儿小姐脾气都没有。”
那群草包蠢归蠢,但这一点还是说对了,咱夏二小姐可爱得连她这个看上去一脸屌样的人都忍不住要喜欢,更何况是眼前这个见面一秒钟就能嚷嚷“昨夜星辰昨夜风”的男人?
其实说实话,“昨夜星辰昨夜风”也没什么不对,毕竟首创它的李大才子多有才呀。但怪就怪在它于一分钟之前出自于这倒霉蛋之口——谁准他的这个权力随随便便就用一个“风”字和她的名字扯上关系?
这样的权力,永远都轮不到他来行使。
手机突然间又响起来,一连串愉悦的轻音乐后,芯辰从包包里拿出,那屏幕上显示的姓名中,正有刚才被作为重点字的“风”。
当然,来电者不是病床上那枚“昨夜风”。
她走到角落,这下才决定接起——尽管这个号码已被拒绝接听了一下午,但,关竞风的训斥还是比床上那个周延风的目光好太多。
果然,电话一接起,另一位“风”的声音便犹如霹雳狮子吼:“尹芯辰,你到底在做什么?”
“什么?”尽管用脚趾头也猜得到这位风先生轩然大怒的原因,她还是稳着声,明知故问。
关竞风的怒吼刚好和她佯装的淡定天差地别:“早上送警局,下午开车撞人!你是疯了吗?还是脑袋坏掉了?那个人有没有怎么样?要叫你负什么责任?把他的电话抄下来,我会让律师去处理。还有早上的事你别张扬,我已经让张律师去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