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一人当的说法,而这桩冤案是集体犯错,无理由只找他一个人问责。这样做似乎是叫他当替死鬼一般,贺知文当然不干。贺知文就算是白痴,也不会傻到兜揽这件错案的全部责任,这件错案牵涉的人太多了,法不责众,不能只找他一个人麻烦。
邵竹君权衡再三,觉得自己还是见好就收比较妥当。能拿到一点银子已算不错了,已算朝廷格外开恩了。追究所有办案人员的犯错责任,想都不要想。如果他固执这样蛮干,冤案可能会再次降临他头上。
贺知文满不在乎对邵竹君道:“这官场自古以来一直都是这样运转,大鱼吃小鱼,大官压小官,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地方出了乱子或者案子,大官责问小官,小官找差役霉气,差役只好迁怒嫌疑犯。嫌疑犯呢,再没有下家接手了,只好向老天爷诉冤叫屈了。这是衙门中的积荣,一贯这样推诿责任,不这样大家就没法过了。”贺知文说到这里,乜斜双眼戏谑地望着邵竹君道:“嗯,你想要我怎样,你能把我怎样?”
邵竹君确是不能把这贺知文怎样,他己够幸运了,能自己洗脱罪名,应该是祖宗积德了,谢天谢地啦!换了别人,只怕含恨忍辱,坐穿狱底。他能毫发无损从这件冤案中脱身出来,还有什么牢骚委屈可言。
这几日,邵竹君告了几天假,在孙婆客栈中休息。闲来无事,拿出算盘毛笔算了一下账。对这桩无头公案从头至尾评估了一番,看看这桩无头公案到底动用多少人力和钱财。官府到底动用了多少人力物力,多少公帑库银来折腾他呢?他这桩无头公案又是连累多少人受伤?多少人死亡?又有多少人的生计受到牵连,受到影响?那些因这桩无头公案受伤或死亡的人该给多少抚恤?还有各级官员借这桩无头公案巧立名目的各种花销……邵竹君觉得他简直无法把这笔帐算下去了。这是一个吞噬金钱的无底洞,是人为设计浪费资源的陷阱,官府为这桩无头公案不知撒泼和浪费多少钱粮。邵竹君粗略估计,无论官府公帑支出,还是一些私人自愿的投入,比如说萧长天拿出银子作为捉拿他的悬赏,围绕他这无头公案至少花掉十几万两银子。这真是一场大手笔的豪赌,这些没事折腾人的昏官和蠢材,就这样作孽糟塌钱财。这笔钱如果充作军饷,足够支付西北边防十万守军半年的军饷,也可以让五千户普通老百姓过上一年小康日子,有人就这样理直气壮地让这笔钱打水漂了。可是,邵竹君在这桩无头公案中仅仅是莫须有的犯罪嫌疑人而已。为追捕一个没有被法律认定有罪的人浪费这么多财力物力人力,价值何在?
这件事确实让邵竹君感到气恼和愤慨,有罪的人没有得到相应的惩罚,无罪的人却受尽委屈和折腾。这是什么世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恐怖可怕的事情?
邵竹君有点犯糊涂了,当别人把痛苦强加于他身上时,他同时也把痛苦加诸于其他人身上,致使不幸象瘟疫一样蔓延传染开来,使许多无辜的人受到牵连和伤害。莫名其妙的暴力与令人迷惑的悲哀,他真不知这些东西从何而起,从何而来?
秦晓南眼见邵竹君这几日没有公干,觅空儿不断地在邵竹君眼前晃动。或替邵竹君打水泡茶,或买酒菜变花样慰劳邵竹君的肚子。象个乖巧的善解人意的媳妇,献尽殷勤。
邵竹君是个明白人,也不想在这件事上装孙子,假装不知道眼前发生什么事。使便直截了当提醒秦晓南道:“丫头,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不如叫孙婆替我们做媒,撮合我们,了却你这桩心事。”
“讨厌,你真没家教,你父母教你这样对女孩子说话吗?”秦晓南佯怒说,她口气虽然强硬,有点勃然作色的模样。其实她心里美滋滋的,暗中偷着乐哩。
邵竹君嬉皮笑脸道:“我是无师自通,男欢女爱这种事谁能教你呢?我在这方面的修行已到一定程度,宠辱不惊了。恭喜你,你也不赖,已经开窍了。”邵竹君忽然间想到她老婆萧素莲对他的背叛,这种事又是谁教她的呢?恐怕没有人教唆她吧,是生活太多诱惑和变数导致人的性情大变。人的情绪也是因时因地而变,一怒之下,一念之差,什么事也都干得出来,仍至不可收拾的地步。对邵竹君来说,他老婆萧素莲已犯七出之条,他跟萧素莲一刀两断是早晚的事。
秦晓南脸现红晕,扭扭捏捏地对邵竹君道:“眼下你家不成家,孩子还小,没个母亲管教,只怕孩子将来会走上邪路,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邵竹君摊手苦笑道:“我也想再娶个老婆,但我那点薪俸只够自己一个人花销,那有余钱养家糊口呢?这事太难了,说到钱,英雄气短,不服气也不行呀。”
“如今有个女孩倒贴帮助你,你不会嫌弃她吧?”秦晓南这话暗示说她可以嫁给邵竹君。
“如果有这种傻瓜,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我当然求之不得。”邵竹君望着秦晓南充满灵性的水汪汪的眼晴,浑身热血沸腾,有一种被雷电击中的感觉。
秦晓南羞涩地低垂头颅,捏弄着衣角,扭扭捏捏说:“我爹不在,我在京师的家已是冷冷清清,了无生气。我也不想在京师混了,想举家南迁,找个依靠,你可以把你的手臂借给我,让我做枕头行不行?”
“行,举手之劳,有什么不行,只是不知你打算借多久呢?”邵竹君合不拢嘴,乐呵呵道。
“当然是一生一世,至死方休!”秦晓南目光坚定地说。
邵竹君落落大方地伸出右臂,秦晓南“嗤”的一声轻笑,揽入怀中,同时把头埋在邵竹君的肩头上。这种感觉实在很奇妙,邵秦两人如淋春风,笑逐颜开。这一会儿,邵竹君感到被他老婆萧素莲背叛的积憾霎时间烟消云散了。正是:世事尽从愁里过,人生几回笑开怀。春宵一刻的欢笑,足值千金。
邵竹君与秦晓南正在如胶如漆,相依相偎之际。忽见跑堂孙小二手持一张大红请柬过来找到邵竹君,说有个不具名的贵人要请邵竹君到南京城中夫子庙的茗香茶馆吃饭。邵竹君接过请柬,只见上面写着:
某略备薄酌于茗香茶馆的富贵阁。午时三刻,敬请候光。不见不散。
邵竹君眼见请柬没有具名落款,不知是谁请他赴宴?不过他在衙门干这一行,遇上这种不具名的来求人办事的宴席也很常见。这种饭局应酬对邵竹君来说来也是驾轻就熟,稀松平常。邵竹君一边把请柬收入怀中,一边寻思道:“管他是谁哩,一回生两回熟,见了面就是朋友了,有酒便吃,有肉便叼。”既然有人请他吃饭,邵竹君肚子里的酒虫也被唤醒过来,顿时精神焕发,兴奋莫名。更衣梳洗后,喜孜孜的出门赴宴了。
秦晓南也戴上个书生帽子,换了一件道袍,扯着邵竹君的手摇晃恳求道:“让我也随你去赴宴好不好?”
邵竹君取笑她道:“人家只请我吃饭,没有请你吃饭呀。你也来凑热闹,你要不要脸呀,不知羞耻。”
秦晓南撅着樱桃小嘴,佯作生气道:“我是个跟屁虫,我作你的跟班不行么?我就站在旁边,看你怎样吃饭。”
“有你站在我身边,我看着你笑就饱了。”邵竹君推托不了,只好带上秦晓南一起赴宴,笑道:“你既要如此,我也没有办法了。我只好硬着头皮带你去了,看看能不能与分甘同味。”
邵竹君和秦晓南携手提早赶到茗香茶馆,早见茶馆门口两侧陈列十多名全副武装的官兵,茗香茶馆以及附近的行人都被清场了,除了守卫的官兵和茶馆侍应外,再没有其他闲人了。邵竹君看见这种景况,心中暗自惊诧,到底是谁请他吃饭呢,这么大的排场,还真把他唬住了。守卫的官兵依例盘查,邵竹君出示请柬,被这些官兵恭恭敬敬请入茶馆富贵阁中坐下。
富贵阁是一个临街的阁楼雅室,坐在阁中,透过窗户从上往下看,茗香茶馆正门大街的景况一目了然。
茗香茶馆的掌柜程荣兴见到邵竹君就象看见老朋友一样热情地抚肩拍背,嘘寒问暖。他哪付讨好客人的神态甚至显得有些过火,让邵竹君这种惯于应酬的老油子也感到有点不太自在。
彼此叙完礼数之后,程荣兴又点头哈腰对邵竹君和秦晓南说:“两位稍候片刻,主人随后就到。”他说完就忙碌指挥手下安排筵席。
不消片刻,大鱼大肉,流水般摆到桌面上来,约莫有九大盘子。水陆俱全,都是时蔬佳肴。邵竹君和秦晓南面面相觑,暗自纳闷。如此丰盛的饭局,到底是那个大官员宴请他们吃饭呢?
只听一阵锣鼓喧天,两块“肃静”、“回避”的牌子摆到茗香茶馆楼下。稍后,几十身穿黑色劲装佩刀带剑的大汉簇拥一座轿子威风凛凛走过来。这些人临到茗香茶馆门前才停下轿子,轿里走出一个全身披着黑布的人。由于这人黑布裹身,邵竹君和秦晓南看不清楚这人的脸目,不知这人是什么来头?
那身披黑布的黑衣人屏退左右,径直上楼,招呼邵竹君和秦晓南入席,他也大马金刀居中坐下。
邵竹君和秦晓南依次列座两侧。看着诡异的黑衣人举手投足这般邪门,邵竹君心中也是惴惴不安,向那黑衣人问道:“你是谁?请我们来这儿吃饭,有什么公干?”
那黑衣人把披在身上的黑布抖落地上,露出他的庐山真面目。
邵竹君吓了一大跳,圆睁双眼惊呼道:“你……你……你是汪……得财?”
不是冤家不聚头,来人正是骷髅帮的济财护法汪得财。看来阴魂不散的骷髅帮的济财护法汪得财跟邵竹君较上劲了。
汪得财闻言却冷笑起来,喝道:“我才不是济财护法汪得财!”说着使劲运气,头上三花聚顶,脸部突然间变得狰狞恐怖起来。脸肌纠结,颅骨也好象摩擦交换,脑袋忽大忽小,那情形极是诡异,简直无法以言词形容。眨眼间,济财护法汪得财的脸部竟然在邵竹君和秦晓南紧紧盯着看着的情况下来了个幻术大转换,变成古遗剑老人范绣虎的模样,连那头发也由黑变白,瞬间换了颜色。
邵竹君生平第一遭遇上如此诡异的不可思议的怪事,脑袋嗡一声响了,头脑一片空白,人在这一刻变得有些发懵糊涂了。他如见鬼神蛇蝎,仓惶后退,恐慌万状叫道:“你……你……你是范绣虎!──你没死?”
范绣虎端容坐下,轻描淡写道:“你作梦,我那有这么容易就死了,你杀死那人只是我的替身。”
一个替身就这么厉害,那真正的骷髅帮教主范绣虎的武功岂不是登峰造极,更难对付?
邵竹君和秦晓南相顾骇然,象作梦一般梦呓:
“噢!”
“哦!”
“真的?”
(无罪叹息外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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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接着叙述徐风仪的故事。)
徐风仪在老家为他的父亲守灵半年,百无聊赖,每天不是练功就是读书打发日子。这日正在自家花园中练剑,家丁徐鹏兴奋地跑过来对他说:“少爷,外面有个女孩子找你,你快出去见客吧。这女孩子好漂亮呀,美得象天仙似的。”
“徐鹏,我对你说过多次,做人要诚实,不要撒谎骗人,哪怕是开玩笑你也别说这种笑话。你到底是不是骗人?这事是真是假?”徐风仪听徐鹏说有个女孩子找他,感到很意外,压根儿不相信。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