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刺鼻的味道在车厢里弥漫开来。
前所未有的恐慌在李行踪心里轰的一声炸开,令他全身上下的汗毛统统竖了起来。他忽然想起黑六说的那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原来……原来是这个意思?!
叶时峥一路尾随到了这里,趁着李行踪等人的时候悄悄摸到近处躲了起来,眼瞅着这两人先是缩在李行踪车里说话,接下来李行踪又跑到了叶时飞车上,正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叶时飞车上又下来一个莫名其妙的小个子男人。
却没有叶川。
叶时峥心里也有点儿发毛了,叶时飞真的把弟弟给绑了?真拿着小川儿跟李行踪讨价还价了?看这架势,该谈的价码也都谈完了,也该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了……
怎么还不见人质上场呢?
叶时峥正看的焦急,叶时飞突然间来这么一出,这下傻子也知道他要干什么了,何况还有顺着风势飘过来的浓浓的汽油味儿呢。
叶时峥吓得魂飞魄散,“老二!你要干什么?!”
叶时飞的手抖了一下,拿着塑料桶泼下去的动作却一点儿没停,一直到叶时峥扑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他才僵了一下,慢慢的放下了手里的汽油桶。
叶时峥捏着他的手腕,恨不得就这么一爪子捏死他,“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啊?你脑子有毛病吧,叶时飞?”
叶时飞垂着眼眸,自嘲般笑了笑,“哥,这人对不起我。”
叶时峥怒火中烧,想也不想一个大耳光甩了过去,“他对不起你?那小川儿哪里对不起你?爸妈哪里对不起你?我哪里对不起你?啊?就因为这个畜生对不起你,你不但要拿出自己的性命前途,还要拿出小川儿的命和整个叶家来给你的爱情陪葬?!”
叶时飞被他打了个踉跄,低着头一言不发地抹去了嘴边的一缕血渍。
“你有没有想过你爹妈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你有没有想过你老爹拼了一辈子攒起来的买卖还养活着多少人呢?小川儿和李行踪若是不死,咱们一大家子还有一线生路,若是死了,李家再加上一个北虹集团,你想让这几千口子人都为你那伟大的爱情充当祭品,一起结伴去睡桥洞吗?你到底把小川儿藏到哪儿去了?”
叶时飞沉默不语。
叶时峥急的要跳脚,“你他妈的倒是说啊,你信不信黑六一巴掌拍死你?你脑袋被门夹了吗?黑六和小川什么关系你会不知道?叶时飞,”叶时峥声音骤然拔高,“他是你弟弟!”
叶时飞神色恍惚了一下,“我没想弄死小川。我只是……我只是气不过……”
“气不过个狗屎!”叶时峥气得跳脚,“冤有头债有主,你们俩要死要活的跟人家两个有个屁的关系。你的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叶时飞没理会他,低着头缓缓说道:“我只想让他吃点儿苦头。哥,我没想弄死他。”
“人在哪儿?”
叶时飞摇摇头,“这事儿不是我一个人做的。我这边事儿已经了了,这会儿叶川也许给放了,也许还有人等着对付他。他身上不止惹了一家的麻烦。”
叶时峥暴跳如雷,“你怎么不早说?”
叶时飞冷笑。他心里恨李行踪,连带着也恨叶川恨得要死,怎么会说?跟谁说?
叶时峥打电话给黑六,关机,再打电话给肖楠,肖楠却一问三不知。叶时峥擦着脑门上的冷汗开始发愁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叶川已经折了进去,死活都还不知道呢,难道再折一个叶时飞进去?老爹老娘还活不活了?
“你立马给我滚吧,”叶时峥说这话的时候心肝都疼,“马上去机场,我已经安排小陈带着你的护照机票在机场等着了。先飞上海,明天上午飞佩尔逊机场,你给我滚到多伦多去。再别回来碍眼了。”
叶时飞倏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我不管你心里存了多少龌龊心思,叶时飞,我对你也算仁至义尽。就算看在我给你安排后路的份儿上,你给我一句交底的话:小川到底在哪儿?”
80、配电箱
叶川已经跑得快断气了。他原本就烧的七死八活的,又憋着一口气跑了这么久,神智都有些不清楚了。
夜风飒飒。鼻端满是腐坏的机油味和铁锈味,混合着呛人的垃圾味道,熏得叶川险些背过气去。强忍着恶心从旮旯里探头向外看,叶川只觉得眼前黑乎乎一片,没有路灯,头顶甚至没有一颗星星,根本就看不清楚周围这些或高或低挡住了视线的是到底什么东西。
叶川推测这里也许是一家废弃不用的工厂。院子挺大,杂七杂八的堆着不少东西,如今恐怕已经成了垃圾场了。叶川在这些障碍物里钻了半天,听着身后的脚步声时远时近,感觉像有一把开了刃的刀悬在头上一般。
烧了几天,叶川病的有些迷糊了。不过他的心思还没糊涂,躲在一个旮旯里用老牛给的小刀划开了绑着手腕的胶带之后,心里隐隐有种中了圈套的感觉。就连老牛悄悄塞进自己手里的匕首恐怕也在别人的算计之中。否则他一个饿的半死的病人,怎么会两个壮汉追了半天也追不上?眼前这情势,明显是已经张开了网子,布好了陷阱,所以自己这只诱饵也要放出来发挥作用了。
眼睛有点儿睁不开。叶川伸手抹了一把脑门,已经觉不出烫了,身上反而一阵一阵的发冷,脚底下也有些站不稳。
这个样子,他要怎么给黑六通风报信呢?
脚步声步步逼近。叶川只得摸着旁边的铁皮箱子悄悄往外走,摸索了半天,模模糊糊也对这院子的方位有了个大概的了解,四四方方的院子,正门朝北,而自己此刻的位置则处于东侧的中间位置。翻墙过去是不能想了,十来米高的院墙,上面还竖着铁网呢,就算他腿脚不软也爬不上去。侧门什么的也许有,但是他初来乍到,又是一路摸着黑,根本就不可能找得到。
能进出的就只有前门。
叶川快要愁死了,这可是明晃晃的瓮中捉鳖啊。
夜风中远远传来一阵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叶川心里一沉,脚下不由得加快了速度。这附近应该埋伏了人的,但是已经到了这个当口上,他能躲在一旁眼看着黑六把自己送到枪口上来吗?可是他又该怎么做呢?示警?跳出来告诉他别过来?这可能么?黑六明摆着就是为了自己来的。
既然这一点已经无法改变,叶川心想,也只能想想办法,看看怎么能把这里的埋伏暴露出来,尽量给黑六争取几分主动。
要暴露这附近的埋伏,自然要有亮光。点火是行不通的,他身上没有火柴、打火机,这院子里也没有什么烧的起来的东西。但是像这样规模的工厂,院子里肯定会有照明设备。就算厂子废了,敷设好的线路也总不至于刨出来带走……
叶川的视线一边在黑黢黢的院子里来回打量,一边寻思庭院照明的配电设备,必定是安装在院子里方便查看的位置。就像叶时飞高中时候参观过的工厂,庭院照明的配电箱就装在传达室的后面。他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当时有两个低年级的男生多手多脚地跑去瞎摆弄,结果把人家水房的供电都给切断了。回学校之后被学校当成典型在大会上点名批评,几个男生还排成一溜儿地念检查,挨了好一通批评。
叶川想起自己刚才紧贴着东面墙角过来的时候,依稀摸到墙角有个金属箱子……
叶川掉头往回摸。刚走两步,前面就窜出一个人影来。叶川顿时寒毛直竖。这么近的距离,就算他想躲也躲不及了,叶川愣在原地,脑门上的冷汗刷的一下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就听熟悉的声音低声说道:“这边也没有,再往前看看。妈的,我怀疑那小子一心奔着大门去了。留神别让他窜出去了。”
是老牛的声音。
相隔不远的地方一个男人压低了声音说:“看仔细点儿。老大在前面呢,真要跑前面去咱们倒省事儿了。”
老牛一边答应着,一边伸手拍了拍叶川的肩膀,若无其事的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叶川虚惊一场,脚底下软的几乎站不住。好容易等这几个人走过去了,这才摸着墙一步一步往前挪,呼吸都不敢使大劲儿,生怕再搞出什么动静来。不过,谢天谢地,院角这个金属箱子还真是配电箱——这里光线虽然不好,但是适应了黑暗之后,想要看清楚配电箱浅色的外壳和正门上闪电形状的深色示警图案还是不成问题的。
也许当初解散的时候工人们图省事,箱子上并没有挂锁,只是在锁鼻上绞着一段粗铁丝。叶川手脚都是软的,根本使不上劲。只能把老牛给他的匕首塞进两股铁丝之间,一点一点的顺着反方向拧开。
这里是郊区,一入夜四下里万籁俱寂,一点点声音都会被放大很多。听着汽车的声音越来越近,叶川心里一急,顿时觉得太阳穴一阵突突乱跳,手底下一使劲儿,就听砰的一声响,生了锈的铁丝齐着锁鼻子断开了。
“什么声音?”不远处有人憋着嗓子吆喝一句。
叶川停了手里的动作,一颗心砰砰直跳。就在这时,院墙外面传来两声狗叫,像是有野狗在打架的动静。这声音来的未免太过及时,叶川心里不由得一动。
一个男人低声喝骂了几句,院子里又静了下来。
叶川缓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地拉开了配电箱。黑黢黢的夜里,就算眼睛已经适应了这样的光线,叶川也只能看个大概,至于线路是否还通畅,保险之类的小零件是不是完好无损已经没法子去检验。
只能碰运气了。
叶川在衣服上蹭了蹭满手心的汗,侧耳听着汽车发动机的声音由远及近,一颗心几乎要从腔子里跳出来了。
汽车一点一点靠近,速度减慢,停了下来。
叶川深吸一口气,摸着一排开关噼里啪啦的都给推了上去。耳边立刻传来嗡嗡嗡的声音,像是身后平房里的哪一处排风扇被打开了。
“怎么回事儿?”院子里有人叫了起来。
叶川心里一慌,手底下的动作不由得加快,硬是将最下面的一排开关都推了上去。就听噼里啪啦一阵乱响,配电箱里不知什么东西倏地爆出一团火花来。叶川被吓了一跳,脚底下被碎砖头绊了一下,一跤摔倒在地上。与此同时,眼前豁然一亮,安装在院墙上的照明灯十个里头倒有四五个都亮了起来。
叶川摔的头晕眼花,再加上骤然亮起的光线让眼睛颇不适应,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一般。耳畔一片哗然,有的叫有的骂,再加上乱七八糟的脚步声,简直乱成了一锅粥。叶川捂着脑袋想把自己挪到配电箱旁边的角落里,院子就这么大,要找到这里并不难。谁要是跑过来想关了电源……
叶川心想,老子非弄死他不可。
体力透支的太厉害,叶川冷汗淋漓地缩在角落里,脑中一片轰鸣,眼前似有无数火花不停的飞来飞去。叶川模模糊糊地知道身边有人跑来跑去,可是他已经没有力气拿起刀子捍卫他的配电箱了。
黑六掐着点儿赶到了工厂的后门外,一只手刚刚按在门把手上,工厂里的灯就亮了起来。不是审讯室故意制造威压的强光,而是破破烂烂的庭院灯,一眼看过去,十个里头至少有一半是不亮的。不过,已经足够他看见需要看见的东西了。
黑六立刻就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儿。既然有内应——姑且不提这内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