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曦右手一翻,将温煦覆在他手上的手反握在手心,道:“此地是江畔一所废弃的道观,此处距离上下的城镇皆有一日水路,你的伤耽搁不得,所以我才暂时借用这里疗毒。”
温煦微微颔首,继而问:“暗器?”
白曦道:“当日我便用内力将毒针吸出,只是不知为何,你的伤口却不见好转,仍然有些发黑的迹象。”
温煦听到这里,有些明白了,他醒了亦觉得背部麻痹,四肢几乎动弹不得,眼下看来,那些毒针恐怕带着毒囊一类的东西,入体即分,断做两截,这样即便有人能将毒针以内力逼出,但毒囊却仍留在体内,余毒不尽,自然药石无医。
幸而白曦内力醇厚,将第一波毒素强行压制住,然而他行走江湖十日尚浅,也一时想不到这种歹毒的着数。
想到这人这几日为自己压制毒素耗尽内力,又奔走采药……温煦侧头看向那人清瘦下去的脸,握住他的手不由紧了紧。
若是没有这人,只怕十个自己也得交代在此了。
白曦也这样看着这人,之间他昏迷数日的苍白面孔上,在一睁眼开始便有了温柔拳拳之意,如一道冬日的热汤泉水,安抚下了他几日来日益焦灼的心。
那人一双伏犀俊目,透着感动信任之情,正如同春华灼灼般望向自己,那一对瞳仁在这样的光线下看来竟然不是黑的,而透着淡淡的,琥珀色的水光,那里面正清楚的印着自己的倒影。
白曦眼神黯了黯,不敢再看下去,默默将视线移开,落在那人耳后,却见那人耳垂圆润欲滴的样子,因中毒而略显青白的皮肤,趁着他黑如子夜的长发,有着妖冶的落差。
此时温煦因为昏迷数日的关系,长发未束,长长的顺着颊侧垂坠下来,委于榻上,而他人此刻亦是无力的靠在自己怀里……
若是自己此刻对他做什么,想必他也是无法反抗的罢……
白曦呼吸一滞。
温煦却没注意到身后那人的僵硬,因为他整个背部都因毒素而麻木着,只略略喘了口气,道:“余毒未清,那飞针怕是有古怪。”
白曦经由他一提点,也瞬间想通了中间许多,眉峦更叠,自责道:“是我大意了。”
温煦用力回握白曦包住他的右手,笑着道:“无妨,现在做也不晚。”
其实当然有些晚了,毒素若是拔除的更及时些,辅之以良药,只怕温煦眼下已七八分好,可以继续上路了,然后拖延了这数十日,毒素渐由皮肤渗入肌理,与被压制在下焦的毒遥相呼应,眼下即使拔出了,也需数日调养方可。
——然后这些温煦都不想说出来,他深知这个弟弟看似跋扈,其实心思很重,又最在意自己生死,若是让他得知这般情形,不知又要怎生是好了,因此便欲不着痕迹的揭过。
白曦视线在他脸上流转一番,最后凝于那人纵是虚弱也仍是柔软的笑颜上,垂下眼角,询问道:“如何拔除余毒才好?”
这……确实…
温煦有些苦恼的皱起眉峦,眼中几许亮光闪过,忽然露出一丝难堪得神情来。白曦自问了他后,便一直将视线凝在他苍白如雪的侧脸上,如何看不见他难得一见的苦恼来。
“怎么?不行?”
“不是……”温煦侧头看他,带着一丝不妥:“只是…可能需要你帮我吸毒……”
“吸毒?”白曦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心中讶然的望过去,那人莫非是在害羞?
还没等他心底涌上窃喜,那人却继续说道:
“如此,你亦可能中毒……我不能……”
白曦心中喟叹一声,道:“无妨,我先以祛毒草药漱口,如此再吸,必定无碍。”
58、疗毒(上) 。。。
氲黄的烟雾自残缺的药罐中蒸腾而起。
白曦将浓稠的药汁倒出,复又注入新水,一直到第二次的药汁也逐渐浓稠起来,才起身将药汁倒入另一只碗中,将两只碗中的药汁先混合起来,滤过之后,再复又分装成两碗,才端用托盘端了,回到暂时充当病室的偏殿耳房之中。
因为拔毒需要将伤口刺开,此时温煦已经在白曦的帮助下沐浴过后,下身着了干净的棉布下裳,用布绦做的腰带随意固定了腰身,上身赤裸着,只草草着了只披着一件干净的外袍,伏在榻上,听到声响,只懒懒地回头望了过来。
白曦的脚步几不可察的一滞,来到榻前,将两只碗放在一边的矮几上,扶着温煦略略抬起身来,将,口中道:“这是拔毒生肌的良药,想不到这等荒山野地还找得到凌霄草这等奇草,眼下用来内服外敷,可事半功倍。”
温煦点点头,道:“有道是凡有毒蛇出没之处,百步之内必有解药,想必这江畔深山里毒虫蛇蚁众多,阴阳不两生,自然也有上好的解毒草。”说道这里突然顿了一顿,是他突然想到既然这深山里如此险恶,那这几日白曦每日入山草药……
白曦并不说什么,只端起一只药碗,用嘴试了试温度,小心喂了温煦喝下。
待那人喝完,白曦自己也脱了靴,上到榻上,坐到温煦身后,将他背靠着抱在怀里,左手横于前方固定住,右手掀开了那人肩上披着的外袍。
皮肤暴露在空气中是,温煦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白曦察觉到了,轻声问道:“很冷?”
温煦只觉冰冷的气息喷着自己颈后,摇摇头,“还好。”
白曦闻言不做声,只运气将指尖捂热,端起另一只药碗,含了一口噙在嘴里,对着那人颈脖右侧斜下方的一个针孔痕迹处,吮了下去——
温煦觉得肩胛处一阵濡湿的温热覆上,继而一丝不容错认的刺痛,不轻,但也不至于难受。
白曦吮吸一刻,抬头,却只见那原本细小的针孔附近,一块栗子般大小的红斑覆于其上,趁着那人背上寒白略显透明的肌肤,就如同冰天雪地里,零落在地的一抹红梅。
“如何?”温煦察觉身后为自己疗毒的人,沉默地有些不大对劲。
白曦掩饰下情绪,道:“看来是针孔附近的伤已经有些愈合的迹象,毒素不宜导出。”
温煦点点头,“毕竟过来数日了,何况伤口太小,如此,你便先切开伤口罢。”
白曦自责道:“若非我处置不当……累你受苦了。”
温煦安抚道:“无妨。”忽而又想到了什么,嗤笑一声,装模作样道:“正印了那句话,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
白曦也有了笑意,道:“倒是有趣,谁人说的?”
温煦横了他一眼,道:“至理名言,之前行走江湖时听见的。”
经过这么一打岔,方才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白曦寻了之前从伤口吸出的针,用祛毒草药反复熬煮以去毒性,以此来挑破伤口。
——他自然舍不得用刀剑切开温煦的背伤,先不说会留下诸多伤口,便就是眼下缺医少药,大的刀剑切开太多,失血也自然更多,极难愈合。
重新准备过,白曦如同方才那样搂了温煦,执起一根针来,道:“忍着。”
温煦闻言哭笑不得:“你把我当几岁小孩?”
白曦也似觉得自己说了笑话一般,假装严肃道:“坐好,别动。”说罢手臂紧了紧,以示正经。
那人依言而行,只是从这个角度看起,仍能看见那人最角止不住的笑意。
细小的伤口过去数日,以微微长好,只泛着红色,如今重新吸毒,需要用针沿着旧痕一点一点的重新挑开,为了顺利些,还必须让伤口稍微大些,说起来,几乎和在身上剜一块肉也差不了多少了,更何况,如今新的伤口在新肉之上,是最为敏感的嫩肉处,痛楚自然可想而知。
白曦下手尽量快些,想让这人不要疼太久,但无论他有多快,那人仍是疼的厉害,眉峦迭起,似乎想要转移眼下的痛楚,故作轻松的开口道:
“小曦,你可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白曦手下不停,“为何?”
“我从前倒不知道你还这等体贴,照顾起病人来可称得上是无微不至。”
白曦挑眉,完全不知道谦逊二字如何书写:“那是自然。”
温煦侧头做了悟状,“我知道了,定是名师出高徒的缘故。”
“名师?”
“定是你小的时候生病太多,被照顾的次数多了,便都学会了,这可不是名师出高徒么?”
白曦也记起少年时在府里没人疼爱,受伤生病了也没让照顾,那个爹爹从来都是让他自生自灭,只有眼前这人,经常溜过来照顾自己,陪伴自己。也许便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自己就不自觉的追随着他脚步,不自觉地凝视着他的背影,希望有一天能向他一样强大,可以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心念忽而一动,看着怀里的人,自己原本所求的,不就是与这人并肩而行,黄泉共为伴么。
此时温煦额角以渗出层层冷汗,幸而他因毒素而动弹不得,倒省去用武力压制一步,但也忍不住的用手死死扣住身下的床榻。
“唔……”指骨忽然一紧,几欲断裂。
“很疼?”白曦吐出一口污血,端起温热的药物漱一漱口。
“……”摇头。
白曦垂眼见他指甲都抓裂了,伸出搂着那人的左手,执起他的手置于掌心,十指交握,道:“疼的话就握住我的手,这样我也好判断需要用多大的力。”
温煦抬起汗津津的头,诧异道:“小曦,若是你这招用在女孩子身上,包你万试万灵!”
白曦几不可察的皱眉,片刻之后才冷然道:“她们不配。”
温煦略微皱眉,因为身后的人又含了一口温热的药汁,倾身贴在他肩胛下方的另一处伤口上。
“……”
“……”
又吐出一口污血,白曦将脱力的人拥着怀里,用事先准备好的布条拭去他额前因疼痛而起的薄汗,轻声道:“肩膀以上的毒素都吸出了,现在趴下罢。”
扶着那人趴伏在床榻上,白曦第一次在白日里可以这般无所顾忌的打量这人的身体。
因为昏迷数日而未能进食的缘故,那人消瘦的很快,身体表面上一层并不多的体脂几乎消耗殆尽,然而似乎正是因为如此,白皙的皮肤紧紧得裹在全身的肌肉之上,再无缓冲的就这么直接呈现在旁人的眼里,纵是虚弱,也能依稀看见之前这具身体刚健俊挺的样子。
之前因为长时间的疼痛,温煦全身的肌肉都绷紧到了极致,从肩背到整个腰臀,从手臂到下腹,整个人像一张撑到极致的弓——他的腰部线条,凌厉而坚韧,他的脊背,笔直峭峻如峰,没人能忽视这样一具身体里所应该蕴含的强劲力量。
完全不同于女子的温软柔润的身体,这是一具男性强健的躯体。
与许多修习外家功夫的男子不同,那些男子需要拥有足以开山裂石的力量,因此多有遒劲隆起的肌肉。而诸如温煦、白曦这类以暗杀为最常用手段,武功招数倒排在了其次的位置,那么力量便不再是他们平素修研的重点,日常搏杀,多以奇、巧、险、灵为上,因而浑身上下肌肉多修美健长,如同在森林里漫步的优雅猎豹一般,看似漫不经心,却随时准备着咬断猎物的喉管,饮下猎物忠贞的血液。
眼下这具身体,却有异常不和谐的虚弱感,那人从头到脚,全身密布着汗珠,汗水浸湿了原本苍玉般的皮肤,更显得如同寒玉般几近透明,洗后没有束起的长发干了又被汗水浸湿几回,如今正蜿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