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煦连忙跪下,老老实实道:“徒儿知错,请师父责罚。”
影子沉默一阵,道:“今日之事,我自会向主上禀报,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话音刚落,白煦再次抬头时,便只看到影子师父灰色的衣角飘出院门,心中不由暗暗叫苦,不知道那惩罚会是什么样子的,一张脸顿时变成苦瓜,却听见依人饱受惊吓的声音叫道‘大少爷’。
回头见依人还匍匐在地上,只抬着一张煞白煞白的脸看着自己,眼里全身迫切,心中道:也罢,反正若是他们真要体罚自己的话,自己也阻止不了,还是先去看看小小君怎么了再说。
白煦撑着剑从地上站起来,擦擦嘴角的血渍,问:“小曦怎么了?”
依人带着哭腔道:“曦少爷被夫人叫去了……”
'什么!'
白煦心中大惊,恨自己一心只想着让小小君独立起来,忘了他在府中的地位是任谁都可以欺负的,而最看他不顺眼的,恐怕便是自己那个‘娘’了吧,之前她一直被府主软禁起来,也没办法找小小君麻烦,自己也就掉以轻心了,谁知……
不等依人说完,白煦拔腿便往门外走去,路过依人身边时,头也不回的道:“还跪着干什么?还不跟上!”
依人回过神来,抬起衣袖擦擦脸,一路小跑地跟上白煦,听见白煦用前所未有的的暴躁语气问道:“不要只会哭,快说到底时怎么回事?”
所幸白煦虽然暴躁,毕竟也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再加上原来的白煦本就嚣张跋扈,平时以打骂下人为乐,依人倒也没太吃惊,只是抽噎着,断断续续述说了自从白煦开始疏远白曦之后的事情。
白曦虽然只有七岁,但却有着比常人更痛苦的经历,心思自然也比常人更敏感得多。自从白煦开始少有去到白曦的院子后,白曦很快就察觉出了哥哥的冷淡和疏离,不仅是他自己,府里的下人也看出了大少爷的有意冷淡,于是很多隔岸观火的人纷纷认为,大少爷已经玩腻了‘爱护弟弟’的游戏,又有了新的目标。因此,一些势利小人开始故技重演,克扣白曦的膳食和生活用度,又或者寻衅挑事。
白煦听到这里,额头青筋暴起,咬牙道:“为什么没人来告诉我?”
其实这不能怪依人,或者任何人,白煦知道这事全赖自己,恐怕是有人从中阻挠,比如说自己的那个娘……
这时却听依人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是曦少爷不让奴婢说的……”
白煦不由脚下停顿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低头甩出‘继续’两个字。
按照依人的话来说,是白曦自己要求依人不要把自己的情况说给自己听,察觉到自己的刻意疏远之后,只是呆在院子里面,他本来体质就弱,之前的一场大病更伤了元气,没过几日,竟又反复发作了。只是这一次,没有人认为白煦会再为他出头了,更加变本加厉起来。之前因为克扣药钱被白煦责罚的几个小厮更是借机报复。
三天前,牡丹园解禁了,所有的人也都摒住了呼吸想看这次夫人到底会怎么做。
三天,三天按兵不动。
三天过后,牡丹园的人突然发难,今天早晨,派人把卧病在床的白曦传去了,依人无法反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曦被带走,再抱着侥幸向大少爷求救。
白煦脚步不停,脑子里面也再不停思考,自己这次是太大意了,把毫无自保能力的小小君独自扔在这连自己都步步为营的狼窝里。夫人那边之所有三天按兵不动,恐怕是在观望自己的态度,他们定是以为自己之前只是一时好奇,只要玩腻了,便没兴趣再管了。
说到底,全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一边埋怨自己,转眼人已经来到牡丹园。
牡丹园内春光好,只是园内的众人却无心欣赏这繁花美景,如今园内众多丫鬟小厮,或偷偷摸摸,或正大光明,或隔岸观火,或于心不忍,目光全都落在院内大厅中,匍匐于地上的小小身躯上。
白煦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俯视的关系,白曦瘦弱的躯干似乎比记忆中更瘦小了,黑色的长发纠结成一缕一缕,很久都没有仔细梳理过的样子,如今被汗水浸透了,粘在头皮上,一张小脸泛着淡淡的青色,眼睛紧紧闭着,苍白的嘴唇干裂着,整个背部几乎被鲜血浸透了,几股未干的血水,顺着脊背流下,在青石地上流成一滩。
'我到底在做什么……'
白煦一步一步走向屋子中间的小人。
'我到底可以为你做什么……'
'这个世界,处处都是虚伪,会真心冲我微笑的人就只有你而已……我为什么还要推开你?'
'对不起……'
“煦儿,怎么来了也不知道叫娘?”美妇人皱着眉头。
白煦置若罔闻,只走到白曦身边,蹲下,伸手扶住白曦的肩膀,轻轻将他掰转过来。
整个园子里鸦雀无声,一旁执鞭的中年妇人上前扯着一个笑脸道:“是少爷呀!怎么来了也没人通报一声啊,这群小蹄子,平日里就会搬弄是非……哎呀,少爷啊!你别碰他,仔细您的衣服!”
白煦连头都懒得抬,冷冷道:“闭嘴。”
美妇人不满道:“煦儿!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为娘和你说话你不答反倒为难起我的人来?”
白煦扯起一个冰冷的笑容,看到屋里一干丫鬟个个脊背冷汗直冒,谁也没想到一个年仅十来岁的小孩会有这等气势,就连美妇人也不由愣住了。
“娘,我不过叫她闭嘴,这就算‘为难’?那么……”白煦小心翼翼地将白曦搂进怀里,眼神温柔无比地审视着白曦脸上和身上的伤痕,嘴里却不带任何感情:“那么你们把我的人伤成这样,又该怎么算呢?”
美妇人陡然睁大了眼睛。
“煦儿——你在说什么?”
白煦勾起一个笑容,目光扫向一旁执鞭的中年妇人。“我说,动了我的人,又该怎么算呢?”
怀中的人突然动了一下,白煦连忙低头,正好看见白曦眼皮微微抖动了一下,缓缓睁了开来。
'哥哥……'白曦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小曦乖,不要动,乖乖躺着,哥哥来接你了。”白煦心疼地腾出一只手摸摸白曦脏兮兮的小脸。
“煦儿!你这孩子,越来越不象话了!居然为了那个小孽种,和娘做对!别忘了,娘也是在为你出气!”
白煦已经懒得说什么了,现在什么都没有把白曦带离这里重要,摸摸小曦的头发,白煦轻轻说:“小曦乖,哥哥这就带你走,好不好?”
白曦眨眨眼睛,没有说话,似乎在用眼神询问:'哥哥,你又来骗我了吗?'
心中一阵抽搐,自己毁了这个自己唯一在乎的孩子眼中仅有的一点信任,这个小小的孩子,只是想依赖自己而已,为什么自己要把他推开?白煦抱着白曦的手臂紧了紧,却听见白曦痛苦的呻吟了一声。
坐在主位上的美妇人实在无法忍受自己儿子的视若无睹,却又舍不得真对自己的孩子发火,只把一切怨愤都发在白曦身上,对着一旁的执鞭妇人道:“奶娘!”
那执鞭妇人得了主子命令,越发狐假虎威起来,居然上前拉扯起地上的白曦来,白煦没想到在自己面前还有人会直接抢人,在看见白曦因为伤口被扯开而痛苦得皱起眉头,一股从没有过的怒气陡然冒起,想也没想,便伸手捏住那奶娘的小臂,再一扭……
大厅中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喀嚓’……
接着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号叫,所有人都呆呆的,不敢相信才十岁的少爷就这样一扭,让那彪汉的奶娘手肘弯成了个不正常的角度。
美妇人也呆住了,只愣愣地看着屋子中间异常陌生的孩子。
白煦一手扶着白曦肩膀,一手探向他的腿弯,稍微使力,就这么轻轻巧巧地将小曦打横抱起,转身向院门走去。
“煦儿……”美妇人下意识地开口。
白煦脚步不停,冷冷地说:“从今天起,谁在动他,就是和我过不去!”停顿了一下,接着道:“除了我娘,如果我再看到谁欺负他……就不是今天这么简单了!”
话音刚落,人已在几丈之外。
留下一屋子目瞪口呆的人。
12、弃子 。。。
白煦大步走出牡丹园,依人在看到白煦往牡丹园走开始,就知道自己今天赌对了,也明白曦少爷有救了,自是跟在后面张罗着去请大夫。
这些暂且不提,只说白煦走后,大少爷大闹牡丹园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府里,各房的丫鬟小厮们都知道了今天大少爷当众撂下的话,还有些喜欢嚼舌根的下人们,将今日白煦说的话传得添油加醋,绘声绘色。
……
月罗树下,仍是两个人影,一黑一灰,一坐一站。
白无羁惊讶的扬扬眉毛:“他真是这么说的?”
“是。”影子一如既往地垂手而立,惜字如金。
“呵呵,有点意思,没想到啊,他还真想保住那小子……”白无羁逗着怀里的小猫,有些苦恼得说:“影子,不好办呐。”
“主上,属下以为,既然大少爷喜欢,留下也无妨。”
白无羁笑着斜睨了一眼影子,道:“这是你第二次帮他说话了。”
说完摸摸下巴,自言自语说:“啧啧,这小子果然有点能耐,居然让一向惜字如金的雪堂影子如此偏爱。对了,张氏如何?”
“回主上,只是手肘脱落而已,三两日便好。”
“哦?”白无羁突然来了兴致。“你说他是故意的还是碰巧?”
影子面色不变,道:“属下认为少爷是故意手下留情。”
这下白无羁不笑了,皱眉道:“在这种情况下都下不得狠手……这可不好啊。”
“属下以为,少爷年纪还小,加以时日,定能胜任府主一职。”
“影子,别说你没注意过他的眼神,那可不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孩子,若是以前,我只会担心他够不够资格坐上这个位置;现在么,我担心的,怕是另外一件事情了……”
“主上的意思是……”
白无羁面无表情得摸着怀里的小猫,专心得像是在温柔地抚慰着自己的情人一般,眼神忽明忽暗,看不分明。
“逆天府的主人,历来只有一个……”白无羁轻轻地笑了,用手指摸索着小猫的下巴,引得小猫舒服地眯起眼睛。“影子,我需要的,是一个没有弱点的下代府主。”
……
白曦因为打小便没人照顾,身体底子自是不好,不久之前又经历了连次受伤生病,此番更是元气尽伤,大夫看过之后直摇头,小声抱怨他这样小小年纪怎勘如此重罚,能用的药都用上了,能不能醒来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何况,就算醒来,身体也大不如前了。
药都灌了下去,可是白曦仍是昏迷不醒,后来渐渐发起烧来,昏迷之中,白曦呓语不断,咕哝着什么‘哥哥不要不理我’一类的句子,让白煦心疼得不行。白曦背后有鞭伤,只能侧卧或趴着,极不舒服,白煦怕他弄伤自己,干脆把白曦整个抱在怀里,让他斜趴在自己身上,可以舒服一点,顺便还能帮他发汗。
怀中的小小头颅动了一下,白煦连忙强迫自己从昏昏欲睡中清醒过来,一眨不眨地盯着怀里慢慢苏醒过来的小人儿。
“嗯……”白曦有些沙哑的嗓子呻吟着。
“小曦?小曦?”白煦不敢摇动怀中的人,只好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