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早便察觉了他的心思,她定会不动声色地保持距离,又或是借用委婉的方法,在事情还未一发不可收拾之前把他的念头掐灭。可是眼下已经太迟了,他已经说出口了,她便不可以装傻了,必须要和他说清楚,要有个了断。
毕竟,自己已经心有所属,而且也要嫁人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跟其他男人牵扯不清,在她心里是非常不好的事,而且那人还是自己未来相公的侄子。重点是,这两人都非常有名……这种事情一旦传出去了,必定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为风靡建康的八卦,而两家也将颜面扫地。她不愿见到这个局面。这是必须要断了谢琰念头的第一个原因。
至于第二个么……她微微呼出一口气,翻了个身,眼睛凝视着被褥上绣着的江南水乡,心中默默道:她只是觉得,拖沓他人的心意是一件可耻的事,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她不会撒谎,也不愿拖延。如若真有当面对峙的一天,定要说得一清二楚,这不仅是对谢琰的尊重,也是对她和谢若璋负责。
霍长乐本以为对峙那天会很遥远。毕竟两人刚经历过摊牌的事,彼此都很尴尬。然而没想到,那一天早早便来到了。
那是五日之后。
午时,霍长乐坐在房间内,研究一盘残局。午后的阳光从雕花窗格子缝隙中洒进来,落在棋盘上,温暖而苍茫。
满室寂静。
这时,门外忽然响起脚步声。
霍长乐似有所觉,放下手中棋子看向门外。
门外站着一个纤细的身影。
狂风吹来,树影微动,那个影子似乎也斑驳起来。
霍长乐抿了抿嘴,站起身来,没有发出一些声音地靠近了门口。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些微苦涩,“阿姐,我知道你在里面,我也知道你不想见我。”
“……”
“可是,能不能听我说几句话?就一会儿。我说完……就走了,回豫州了。”他说话的声音有些飘,语速很慢,似乎是没有说话能力的孩童,在努力地措辞。
“……”霍长乐没有说话,只是靠在了门边。或许这样的局面是她想要的,两不相见,便免去了尴尬的局面。
屋外静了一会儿。
树叶沙沙响,落在裙裾上的影子也抖动起来,一如她不稳的心绪。
半晌,谢琰又开口:“很小的时候,我记得阿姐你说过,亲亲只能对未来的夫人做。”声音竟然难得地带着些微笑意,和淡淡的怀念。
“那时候,你给我擦头发,还亲了我一口。那时候我就在想,什么时候换我亲一口阿姐呢。”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其实,在我懵懵懂懂,不懂得什么是喜欢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告诉你,我喜欢的人,是你。”
他的声音缱绻,无限温柔。
“……”
“从你从悬崖救下我的那一天起,就喜欢了。”谢琰伸手抚摸着门上的雕花,轻声道,“之前我想了很久,这是什么感情。我以为这是亲情,是习惯,是依赖,但是,当我看见你和谢若璋在一起时,我会苦涩,会嫉妒,恨不得取而代之。看见你和大哥在一起谈笑,我会羡慕你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依赖。”
“从前,我知道自己地位低贱,说出口这件事我根本想都没有想过。直到后来,我才知道我还有一个名字叫谢琰。我简直高兴坏了,我觉得上天终于也有一次眷顾我。有了谢琰这个身份,我便能建功立业,在短时间内建立与谢若璋相比也毫不逊色的地位。堂兄说我在战场上,采取的是奏效却不要命的打法。尽管受伤是家常便饭,可我却因此能在短时间内快速强大起来,我不后悔,甚至甘之若饴。因为,我怕晚一些回去,阿姐就会被抢走了。”
说完这段长长的话,他停顿了很久。
直到霍长乐以为他已经离开了的时候,谢琰复又轻笑一声,故作轻松道:“嘿嘿,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只恨自己没有早生几年。在你心里,我永远只能当你弟弟罢。阿姐眼下……已经喜欢上别人了。”虽然他嘿嘿地笑了,但是笑声比哭还难听。
“……”霍长乐心里微微一动,忽然有些莫名的难过,忍不住把手放到了门的雕花上。
隔着一道门的两人,却像是隔着天堑。
谢琰站在门外两步开外。凭着极好的耳力,他知道霍长乐就在门的另一边,只要他推开门,便触手可及。只是,由始至终,他都保持着同一个僵硬的动作,未逾越一步。
手脚逐渐冰凉。
他本来没打算说那么多,只是一旦开了口,便停不下来,只怕停下来之后是一片难堪的尴尬。
可是,现在回想起来,方才说了那么多,她也依然一字不发,不见悲喜,态度不可窥测。
难道说,自己当真不可饶恕到这个地步?
他心中微微一恸,“其实,如今我有些后悔那日那般冲动。如果我不是那么冲动,我们现在还是从前那么亲密,你还会叫我阿容,即使……是以你永世也不知晓我喜欢你为代价,也无所谓。只要我们一直在一起便好。”往后大概不可能了罢。
想来想去,能说的都说了,他微微一叹息,便转身离去。
没想到刚转身,一声叹息就从门后传来。
谢琰心跳微微一滞。
霍长乐轻声地一字一句道:“阿容,其实我也很喜欢你,就像姐姐喜欢弟弟那样子。”
“……”
“自我带你回府那日起,我便一直都把你当成亲近的弟弟。你不需要和大哥比,不需要和任何人去比,你在我心里是无可取缔的存在,是陪伴我一路走来的……亲人。”霍长乐顿了顿,轻声却坚定地道:“在你心中,我很重要。而我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你,你对我来说也很重要。所以,即使是回绝,我也要堂堂正正地说出口。因为,你是我最爱的弟弟。”
终于说清楚了。
外面陷入了寂静,仿若无人。
只是,霍长乐知道,她的每一字每一句,都不漏地进入了他耳朵里。
她也知道,谢琰很难过,可即使是回绝,她也不愿意搪塞过去,她要堂堂正正地回答他,因为——这是对他的尊重。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了他的声音:“嗯,阿姐还愿意叫我阿容,我便已经很开心了。”
只是,霍长乐没有看到,门外谢琰清丽的脸上,晶莹的泪珠正无声地从眼眶滚落。一颗又一颗,宛若断线的珍珠,无声地流淌着。
他还太小,不懂得如何消化这种失落和悲伤,不懂得长久作为信念支撑自己的希望落空后该如何自处。自记事起已经很少流的泪水,此刻竟成了宣泄悲伤的唯一途径。
他咽了咽唾沫,胸膛快速起伏,像是要掩饰自己的哽咽一样,轻声道:“无论阿姐决定做什么,我今后都会作为你的亲人,永远支持你。阿姐要去哪里,我都会陪着。碧落黄泉,生死追随。一生不变。”
霍长乐心中微微一震,半晌,低下头扬起了一个有些苦涩而释然的笑。
傻孩子……
“那么,阿姐,我这就走啦。”他故作轻快的声音,不知为何听上去有些模糊。
“……嗯,万事小心。”
瞧见那个影子远去,霍长乐才脱力一般慢慢滑坐在地。
有道长痛不如短痛。她这一步,总归是没有做错的。
时光能冲淡许多东西。但愿他下一次归来之时,他们还能笑着共聚。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苏:从34到57,你都雪藏我多久了?【擦剑】
我:别、别怪我……要给充足的时间长乐和若璋兄培养感情哇……【缩脖子】
苏:这么久不出场,读者都快忘记我了,导致我人气下降,你怎么解释。
我:……哇,别砍!!【躲避】我真的不是有意把你换下来的呀……【声音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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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久别又逢君
翌日。
霍长乐应谢瑄的邀约,一同去太庙求签。谢瑄说那里有个很灵验的青铜大鼎,只要往那里插上一炷香,再虔诚还愿,必定能心想事成。此番也可以顺便为霍长乐的亲事积福。
对于这些略带迷信的事情,霍长乐一向并不热衷。只是,横竖那日也是无事可做,去去也无妨,不过是图个心安罢了,也不会扫了谢瑄的兴致。
本以为一同去的就只有她与谢瑄两人,没想到那日来接她的马车竟然有两辆。谢瑄在前面一辆的马车窗处撩起帘子,指了指后面的马车,示意让霍长乐坐到那里,顺便露出了一个暧昧的笑容。
看见这个熟悉的笑容,霍长乐瞬间明白了第二辆马车中是谁。她嘴角抽搐了一下,只是心里的雀跃却好像夏日暖阳一样,层层铺洒,熏染,蔓延,就连这寒秋也冷不了半分。
几天没见,终于又能见面了呢。
思及此,她便快步走向马车,等她轻轻扶着扶手步上阶梯时,帘子边缘忽然伸出了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紧接着,帘子被轻轻撩起,露出了一张俊美的脸。
霍长乐的心怦咚一跳,就像慢镜头似的,目光缓缓上移。
外面的阳光洒落在谢若璋的衣裳上,洒落在他形状极美的唇上,幽黑深邃的眼睛上。一头青丝乌黑得似乎泛起了墨绿色的光泽。
“长乐,你来了。”他微笑,伸手扶了她进来。
与其说是扶,倒不如说是轻拉。
于是,霍长乐便有些不稳地落入了他的怀抱,帘子瞬间便放下了。
马车徐徐前行。
马车内。
霍长乐一摔到他的怀里,脑子转得有点晕,便撅起嘴,瞪了他一眼。
说起来,从前的她是不会做这些略显孩子气的撒娇举动的。只是这一年完全是被他宠得多了,整个人的心理年龄似乎在不断倒退中,会不知不觉便做出与这个身体的年龄匹配的行为,比如说撒娇嗔怪。
是的,她不得不承认,谢若璋是非常宠她的,尽管她不像小孩子一样撒泼任性,可是感受到的溺爱却一分也没少。
不过,在年龄上,他也比她这具身体大了十年吧……而她眼下摆在现代,整一个未成年少女。谢若璋与她在一起,算不算是老牛吃嫩草?
思及此,她觉得有些好笑,便低下头偷笑起来。
看她笑得如同偷腥的狐狸,谢若璋好笑地低下头,宠溺怜爱地啄吻她的唇。
霍长乐一愣,手抓住他的衣襟,情不自禁地眯起眼睛仰头回应起来,就像是陶醉慵懒的猫。
片刻终于分开,她似乎有些云里雾里,水润的双眸无辜地看着他。谢若璋搂着她腰部的手微微一紧,忽然猛地用力把她按倒在了马车的软垫上。
因为有软垫,所以并不痛,只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惊了一惊而已。
还未反应过来,下一秒,她的双手便被按在头两旁,温凉的唇堵住她微张的唇,紧接着,舌头长驱直入。
口腔里是纯男性的味道,唇舌柔软却极具占有欲。
舌尖戏耍,舌尖轻轻在她牙龈上画圈。所发出的濡湿的声音又没入了车轮碾压的响声中,隐隐约约才能听到。
就在这时,他忽然将舌深入了她的喉咙,重重舔压。拜前世一些小说所赐,霍长乐对这种深喉吻略有一些了解,据说这是一种非常霸道而具有占有欲的吻。尽管这种吻会给人一种不舒服的侵略感,只是她却不想反抗,反而全身心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