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名门世家的公子哥,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
要是她知道自己被莫名其妙地许配到京城黄家,那她一定会伤心死的。
不知为什么,岑思惠自第一眼见到苏文清,就对她有一种好感,如今见到她即将被莫名其妙嫁到京城来,就觉得应该帮她一把。再加上她的好姐妹如玉行过及笄之礼之后就要出嫁的事刺激了她一下,在宫里她就曾听过堂姐私下里谈过如玉的婚事。这使她更加觉得,不能失去了这位在扬州的朋友。
“黄二哥,这位苏姑娘不可能嫁给你。她说过,她要嫁一个她喜欢的,同时也喜欢她的人。”岑思惠看着黄二公子,冷冷道。
“岑丫头,你闹够没有?”皇上不由沉下了脸,把茶盏往案几上重重一放。
岑思惠才不管呢。先皇还在位的时候,她就跟这些皇子公主们自小一起玩到大的。后来,其中一个皇子即了位,她的堂姐也进了宫,当上了贵妃,两家人更是亲上加家。
她知道,皇上的样子是装出来吓人的。他的那些朝臣们怕他,她才不怕他。
当下岑思惠两只大眼睛使劲地眨了两下,泪水便迅速涌进眼眶,一副泫然泣的神情:“皇上,你上段时间失踪了好久,连我的生辰都没来,你说过要补偿我的。君无戏言,现在我什么都不要,我就是不让苏文清嫁到京城来,我还要跟她学种蘑菇呢”
皇上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哎,这小丫头……
“皇上,君无戏言。”岑思惠再强调一次,长长的睫毛一眨,晶莹的泪珠就滚落了下来,那副样子更是楚楚可怜,“皇上不能骗我,皇上不能说话不算数……”
“好,就依你了。”皇上不胜其烦,看着岑思惠连连摇摇头,转头朝黄统领道,“黄爱卿,我看这样,我命人在宫里选个宫娥送过来,把名单上的那个苏姑娘换掉。再说,这位苏姑娘又种蘑菇,又开蘑菇园的,实在不是什么名门闺秀,难登大雅之堂。入了你们黄家,恐怕会辱没了你们黄家的门楣。”
然后转头,朝侧立一旁的一名贴身太监道:“张得柱,这事交由你来办。”
“是,皇上。”那名年约四十叫做张得柱的太监忙应道。
“皇帝哥哥”岑思惠欢呼一声,马上换上一副笑脸,挨到皇上身边,拽了拽皇上,“我们去赏菊好不好?我听宫里的人说,京城里就数黄统领家里的菊花品种最齐全,也开得最好了。”
年轻的君王似乎没有生气,任由岑丫头拉着,走出了厅堂。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作声不得。这位城府极深的年轻君王,怎么这么轻易地,让一个小丫头牵着鼻子走了?
第五十章皇宫大内忆温情
院中,菊花开得正艳。红fen黄紫,争奇斗艳,努力绽放着最灿烂的风华。岑思惠窈窕的身影在簇簇中流连,如蹁跶的蝴蝶。皇上则手执折扇,含笑凝望。
“小侯爷,你说,皇上今天是不是有些不同?”黄统领疑惑地看着院中那威严静肃的背影,挨近了小侯爷问道。
小侯爷也拧紧了眉头,皇上今天此举的确有些反常,对一个小丫头的行为言听计从,一反平日里专行独断、深藏不露的作派。
一个君王,无端端去干预大臣内部的家务事,本来就是件很突兀的事情。一般的君王,为了拉拢大臣,营造君臣和睦的局面,是不会为了一个平民百姓家的姑娘伤了君臣和气的。但这个年轻的君王却这么做了,而且还做得十二分的心安理得,这让他委实捉摸不透。他觉得皇上自从失踪了一段时日,回来后就有些变了,至少哪里变了,他一时也说不上来。
“我也说不上来,好像……”他望着身旁的黄统领忽地住了口,一个想法在心中升腾而起,如果,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一切便解释得通了。问题是,皇上到过扬州吗?
“好像什么?”黄统领急道,“小侯爷,你倒是快说呀。”
一旁神情沮丧的黄二公子也瞬间抬起头来,紧盯着小侯爷。
小侯爷微叹了口气,脸上掠过令人难以捉摸的神情,“我只是猜测而已。我是说,如果,如果这个苏姑娘是皇上看上的人的话……。”
“啊”黄统领与黄二公子顿时瞪大眼睛。如果那名陪嫁丫头苏文清真的是皇上看上的女子,那么,如果强娶进门的话,那黄家三百多口人,面临的是……
黄统领惊出一身冷汗,暗地里又把扬州苏家狠狠地骂了一遍。
黄二公子脸上的表情不再是沮丧,而是惊惶,同时又有一些庆幸。幸好,幸好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
黄统领叹口气道:“我马上修书一封,派人加急送往扬州,务必要阻止此事。”
他再看看儿子,神色中有些不忍与无奈:“焕儿,委屈你了。”
黄二公子忙道:“爹爹说哪里话此事关系黄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的性命安危,焕儿又岂能为了自己一己之私,累及全家?”话虽如此,但神情之间的颓废与抑郁还是一表无遗。
小侯爷转身拍拍黄二公子:“黄兄何须如此丧气?天下何处无芳草,这天下的女子,美貌者不计其数。”然后含笑又道,“几个月后,家母要在南昭王府内举办赏花大会,届时扬州各地的名门淑女,大家闺秀均会到场。黄兄若有空的话,不妨到扬州来一趟,相信到时一定会有所收获。”
黄二公子这才开心起来,露出一丝笑意。
***
天渐渐地灰暗下来,气势浑雄的皇宫大殿前,一袭威严静肃的身影立于丹墀下,手触摸着蟠龙柱子,微微昂头望着天空。早春的天空是铅灰色的,云层沉重而缓慢地向南移动,他就这样静静地仰望着神秘而变化无常的苍穹默默不语。
蟠龙柱子是冰凉冰凉的,些许的寒意渗透他的指尖,侵入他的心里。这个皇宫辉煌无比,也荣耀无比,但却是冷冰冰的。比如这黄琉璃瓦、青砖地、铜鹤、日晷……都冰冷得没有一丝生气。
他久居深宫,比任何人更能体会皇宫的冰冷。他是先皇的第三子,母妃也不是皇后,按常理他无缘于皇位。但上天居然跟他开了一个玩笑,大哥发疯,二哥暴死,皇位就神奇地降临到了他的头上。皇宫内苑的刀光剑影难以言说,皇宫内烛影斧声未散,知情人脸上波澜不惊,看不出一丝一毫腥风血雨留下的痕迹。而这个冰冷的皇宫依旧太平,依旧衣袂翩飞,欢声笑语,甚至听不到一声痛哭哀泣。
大哥是在装疯,以此表示对父亲的不满和对皇位的拒绝?每次他去看大哥,大哥总是神情平静,笑容祥和,令谁也不会想到这个笑得那么开心的人,居然是那个曾经纵火焚烧皇宫的人。
随着二哥的暴死,他被逼到了风口浪尖,再也没了退路。多年炼就的冷硬心肠发挥了作用,四海归心,令先皇无话可话。
可是,他的心是孤寂的,任那国色天香,软语温存的六宫粉黛、三千佳丽也解不了他的抑郁,让他感不到一丝温情。不管是温柔如水的庞贵妃,还是善解人意的岑贵妃,都抚平不了他内心的创伤,给他带去一丝温暖。
但是,有一个人是例外的。
他抚上拇指上的扳戒,冷肃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他至今仍清晰地记得那天夜里昏迷中,有一双微凉的手拂过他的脸颊,给他灌下药汁和米汤,听到那个清丽的声音说道:
“……如今我们救了你,你以后就不要去干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了,好好的过日子,免得让我们白救你一场,徒徒浪费了那么多的药材……”
很单纯的一个姑娘说的一段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话,却让他感到了一阵暖意,就好像一个在劝自己迷途的亲人。亲人,对,是亲人,只有亲人才会这样毫无避讳地直言,只有亲人,才能让他感到那久违的亲情。
【文】他低头,不禁莞尔。他看起来,像一个坏人吗?
【人】他听到有人叫她“小清”,现在回忆起来,院子门前的那块横匾上有五个大字“苏记蘑菇园”,他确信她就是苏文清无疑。
【书】一阵寒风袭来,他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双肩。内侍张得柱立刻走过来,将一袭绿锦团绣龙狐皮裘轻轻披在他的身上。
【屋】他随意瞟了张得柱一眼:“你在那边上站了那么久,没有话想要说吗?”
张得柱心下一惊,心想这个年轻君王眼睛真是犀利,居然能看透他的内心。不过,他自这个君王年幼时,便跟随其左右,对于皇上的脾性也摸了个熟透,当下从容答道:“皇上,奴才是觉得今天在黄统领家时……”
“你是说朕的言行失常?”狭长的眼眸微睐,一道锐利的目光直直地射向张得柱。
张得柱慌忙跪下道:“奴才不敢。”
皇上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张得柱,看了许久。不可否认的,他今天的言行举止,是有些失常了,不像往日的他,细心的贴身太监感觉到了,想必当时在场的人都有这种感觉?
他抬头朝四周望去,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皇宫四处点起了灯火,星星点点的烛火把整个皇宫装饰得无比华丽辉煌。
王朝兴替的烟尘已经远去,放眼放去,大千世界,市井之间,营营汲汲,拥挤嘈杂的一片太平兴旺之象。那么,在这么个太平世界里,放纵一下自己,任性一下又何妨?
“起来。”他淡淡道,脸上神情喜怒不辨,“朕累了,歇了。”说罢转身朝寝宫走去。
“皇上,您今天不去栖凤宫了?庞贵妃还在等着……”何得柱忙道。
“不去了。你派人到那边说一声,就说朕要连夜批阅奏章,就不过去了。”皇上的身影已经走远,不容置疑的声音仍在半空飘散着。
何得柱摇摇头,君心难测啊。如今,他都不知道皇上心里面到底在想什么了。
***
“二花姐,你先替我照看着这里的营生,我很快就会回来的。”苏文清把一大叠账本搬到张二花面前,故作轻松道。
“小清,你真的舍得把这里的一切全放下?”张二花不甘心道。
“有什么舍不舍得的?”苏文清笑道。说舍得是假的,毕竟是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心血,好不容易有些规模了,却要全部抛下,重头再来打拼。不过,平日里不是常说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可不想因为这些身外之物而没了性命。
“二花姐,辛苦你了”苏文清轻轻握住她的手,目光深沉,“等风头过后,我就回来。”
说很快就会回来,那是自欺欺人的话。苏文清终于明白,不管在哪里,想要占据一席之地,要想站稳脚根,就必须壮大自己的实力,才不会再次遭遇她现在的窘境,才不会被打压得一败涂地。
它年她东山再起,决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再发生,也决不会允许扬州商业协会总舵再骑到她的头上来,更不会让人轻易拿她一生的幸福,作赌注。
这个教训,她一辈子都会记得。
“那林大娘也跟着你们一块走吗?”张二花压低声音问道,语气里掩不住的担忧,“林大娘那样的身子……。”
苏文清深深叹了一口气:“我劝了几次,她非要跟着我们一起走,说她身子撑得住,绝不会拖累我们。”
想到漫漫逃亡路,风餐露宿的,也不知林氏能不能撑得住,但林氏执拗要跟她们母女一起走,苏文清也拿她没办法。
“那林大哥怎么办?万一林大哥高中回来,却找不到你们……。”张二花担忧道。
“如今,唯有寄望于海哥哥高中后前来拯救我们了。”苏文清无奈摇头,可是,近段时间皇上染疾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