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宛秋只管拉着她往前走:“找到当事人不就清楚了,这会儿圣旨也该宣完了,我们去找程绮玉吧。”
她们赶到的时候,程绮玉正抱着圣旨坐在床上发呆,也不哭也不笑,整个人还没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魂来。
要不是亲眼看到了圣旨的内容,从谁嘴里说出来俞宛秋都不敢相信,程绮玉真的被赐婚给魏无涯了。
即使她曾偷偷传信,也只是不想埋没了程绮玉的这番痴情,希望魏无涯能够知道,曾有一个姑娘这样爱过他。在俞宛秋看来,不管魏无涯对程绮玉有意还是无意,他们都是注定没结果的。
最乐观,或者最悲观的想法是,程绮玉瘫痪多年后——那时候她还不知道程绮玉的瘫痪是装的——家里完全把她当成了包袱,只要有男人肯接手就赶紧甩出去。这个时候如果魏无涯肯上门求娶,兴许能够成就。
可是,这种想法多么地不切实际!别说魏无涯和程绮玉本就不是相爱至深的恋人,就算是,女人都瘫痪了,也没几个男人肯娶吧。
无论她怎么天马行空地揣想他们的结局,都没想过会通过皇帝赐婚这种方式。一个宫廷乐师而已,就算为皇帝所喜爱,也不过是优伶之辈,提供娱乐的下贱之人,皇帝怎么会纡尊降贵给他当冰人?
直到几天之后,俞宛秋才从许多人的转述中还原了“赐婚”的场景。
久病烦闷的皇帝招来乐师在榻前演奏,淑妃和寿王母子陪坐一侧。乐师们想让皇帝开心,尽捡欢快的曲子演,皇帝却越听越刺耳,不耐烦地把他们赶走了。
然后魏无涯出场,一曲悲歌,缠mian悱恻,如泣如诉,哀婉动人,皇帝觉得这才符合了自己的心境。最难得的是,还是一首新曲,以前从未听过的。
皇帝问曲子叫什么名字,魏无涯伏在琴边道:“回皇上,这叫‘绮玉吟’。
皇帝便问名字的来历,魏无涯也是有备而来,把他和程绮玉的故事经过一番修改润色,说得极为感人。总之是郎有情,妾有意,奈何身份悬殊,无缘结缡,痴情的绮玉姑娘以死抗争,落得双腿残疾。他却连上门探望都不敢,千般愧疚,万种思念,只能寄寓在琴弦之中。
皇帝听了也为之嗟叹,这时寿王发话道:“不就是嫌你是个乐师吗?除掉乐籍就行了,正好小王府里还缺了个六品的书吏,你也是识文断字之人,就把这职位给你吧。”
魏无涯忙磕头谢恩,寿王又在皇帝跟前跪下道:“父皇,儿臣实不忍见一对有情人分离,虽说魏无涯如今已除了贱籍,还是怕女方父母会介意。所以儿臣斗胆,恳请父皇颁下一道恩旨,我们索性好事做到底,成全了一对有情人吧。”
淑妃见儿子如此,也跟着跪下求旨。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皇帝允了寿王所求。
如果皇帝身体好好的,或许不会管这种闲事,可他都病成了这样,就想做几件好事为自己积一点阴德,反正圣旨是别人代拟,他只要点个头就行了。
没想到去沈府宣旨的时候,寿王又亲自接下了这趟差事,当着一干文武的面笑呵呵地说:“魏无涯既然已经是小王的属下,做主子的,本该为他颁旨主婚。”
寿王驾临当天,整个沈府沸腾了。第二天,整个上京沸腾了。第三天,这个消息已经伴着寿王的名字传遍了梁国各地,全国都为之沸腾,少男少女们感动得眼泪直流。
那首“绮玉吟”也很快从宫廷传到民间,成了梁国最新流行曲目,更有文人墨客将魏程故事编成话本,写成诗词,到处传诵。
桃花传奇本就容易成为热门话题,再加上皇帝赐婚这样的情节,简直热得烫手,真正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
一时寿王声誉之隆,无人能出其右。人们都说,寿王爱民如子,宽悯仁厚,是梁国开国以来难得的贤王。
当然也有卫道士跳出来直言:“魏程既是师徒,辈分上便等同父女,怎么能结亲,那不是乱伦么?”
还有无聊人士长篇大论地捏造他们婚前交往的细节,说他们是“小姐冒耻自荐,琴师逾东墙而搂处子”,根本就是伤风败俗嘛。只不过皇帝赐下了一道婚旨,这才“一床锦被遮了羞”。
各种声音此起彼伏,最后都湮没在一片歌功颂德中,无损于寿王的仁厚之名。
魏无涯和程绮玉的传奇爱情,成了寿王沽名钓誉的工具。
当初太子出京时,朝中的马屁精们纷纷撰文赞他“仁孝”,如今寿王义举名动天下,他们又一起操起笔杆子追捧寿王。还在临济寺中持戒的太子,几乎被人遗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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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无涯和程绮玉的故事还有后续,都是跟女主有关的,只是结局不怎么乐观这一章若有同学觉得不可思议,大家就当小说来看,不要纠结于史实,大家看了哈皮就行。
第一卷 侯府寄孤女 第七十九章 儿女婚事
有皇帝赐婚,魏无涯又脱了乐籍,由琴师摇身一变成了寿王府的六品书吏,沈鹏和程夫人面子里子都有了。一个瘫痪的侄女,本以为是一辈子的负担了,背地里不知愁成了怎样呢,就像揣着一个烫手山芋,拿着受不了,扔又扔不掉。现在能让皇帝下旨赐婚把她风风光光嫁出去,自然求之不得。
更重要的是,这样一来,他们就跟寿王搭上了线。如果寿王取代太子成为下一任皇帝,他们可以靠着这一层关系保住威远侯府;如果最后还是太子赢,他们的儿子沈湛是太子亲信,也不用担心沈家的未来。
程绮玉的婚礼办得很隆重,有寿王府全力操持,寿王亲自主婚,沈鹏夫妇倒成了陪衬。而程绮玉的腿在迎亲当天奇迹般的“痊愈”,给这段本就堪称传奇的爱情增添了新的传奇。寿王自然又大大风头了一把,声名之盛再创新高。
程绮玉的年龄介于沈涵净和沈涵清之间,比沈涵净小一岁,比沈涵清大几个月。她的顺利出嫁给这对姐妹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尤其是沈涵净,从那以后,明显加快了相亲的速度。
二太太经过了前番数次打击后,总算认清了形势,知道女儿的行情没她以为的那么高,再相亲时,就降低了一些标准。这回反响好多了,媒人陆续上门,二太太却又犹豫起来,到底有些不甘心。每次都含糊其辞,不拿出庚帖给人合八字,也不直接回绝,同时吊着好几家。
沈涵清及笄后,她的婚事也在老太君和沈鹤的干预下正式提上了日程,她倒是快得很,到俞宛秋过生日时,已经有人来下定了。
二太太母女心中不忿,派人调查的结果,沈涵清的婆家竟然是沈鹤过去的同僚。那人虽然也在贪污案中受了牵连,跟沈鹤一样由官而商,他的儿子却是个极有出息的,才十九岁就中了举人,在当地颇有才名。那人做生意比沈鹤强,几十年经营下来,家里早成巨富,唯一比不上沈府的,是祖上没爵位。
二太太气得跟沈鹤大闹了一场,上纲上线到说他“宠妾灭妻”,冷眼旁观嫡长女婚事不顺,有好亲事只知道留给小老婆生的女儿。沈鹤给出的理由是:“你要的是世家子弟,这家不仅无爵,清儿的未婚夫还是个庶子,就给你留着,你看得上吗?”
二太太说不过,心里又着实堵得慌。她的宝贝女儿还没找好婆家呢,凭什么一个贱妾生的庶女反倒先有了好姻缘,一气之下,竟带着沈涵净回了娘家。
这是俞宛秋到沈府五年多来,第一次看到二太太“撂挑子”。
心里正琢磨着,大太太会不会趁机把当家之位夺过来呢?第二天清早,跟去的家人就回来报信,说二太太吐血昏迷,请二老爷赶紧过去。
虽然明知是什么缘故,沈鹤也不想闹得太僵,不就是走了又后悔,生怕有人乘虚而入吗?正好他需要这么个内当家为他在府里堵漏补缺,便也从善如流,乖乖地跟着去了,当晚就把二太太接了回来。
二太太走的时候冲沈鹤大喊:“……带着女儿死在外头都不回来了,你就跟那贱人一起过吧,反正你只心疼她”,多少丫头嬷嬷听在耳里,结果一去一来还没三天,在府里成了笑谈。
不过二太太到底是二太太,总能找到打击别人的方法。又做了一番细致的调查后,回来告诉梁氏和沈涵清,她们的好姑爷,房里早有了两位美貌妾侍和几个通房丫头。才子嘛,向来都是很风liu的,这么财才兼备却拖到十九岁还未成亲,就是因为女家嫌弃这一点。婚后纳妾就算了,没成婚就这样,女儿嫁过去不是明摆着守活寡么。
沈涵清的一颗待嫁女儿心霎时裂成了碎片,梁氏找沈鹤确认,反遭一顿训斥:“你懂什么,姑爷只要就出息就行,男人嘛,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你还指望他将来只守着你女儿一个不成?真是没见识!”
梁氏不敢回嘴,红着眼眶回到女儿身边,沈涵清拉过被单盖住自己的头。梁氏看见被单下瑟瑟抖动,越发伤心,母女俩哭成一团,沈涵净母女这才心气略平。
可问题是,靠打击别人只能挽回面子,对沈涵净的婚事却于事无补,因此二太太恶意的快乐只维持了极短的时间。尤其当她听到长子沈渊期期艾艾的请求后,真的差点吐血昏倒了。
沈渊竟然跟她提出,想娶山水园里那个外来破落户为妻。
二太太当场摔了一只定窑白釉褐彩杯,指着儿子骂道:“等我死了再说吧,我死了才没人拦着你。没出息的东西,那破落户有什么好?要什么没什么,就是长得秀气点。难怪你媳妇快咽气了还惦着找她,原来是你在背后捣鬼。”
沈渊小声辩道:“你怎么知道她没有?人家只怕比你还富呢。”
二太太立刻住了声,把房里的丫头全打发出去,这才问儿子:“你从哪里听到了什么?”
沈渊摇了摇头:“没有,我就那么一猜。”
二太太又要开骂,沈渊凑近一步道:“太太你想,姑母给老爷就给了十万两,你还怀疑老爷藏私,实际上远远不止这个数目。听说姑母生前极为疼爱这个女儿,她能不给女儿留点嫁妆?搞不好留下的比交给府里的还多。”
其实沈渊说的这些话,二太太不是没想过,照常理,沈鹃不可能把俞家的全部遗产都给自己的娘家,毕竟还有一个女儿。可就算有,那钱也是人家的,难道还能逼着她吐出来不成?也只能私下里吞口水罢了。
沈渊见母亲开始犹豫,继续游说:“儿子的妻妾几天之内相继而亡,外面已经有谣言说儿子克妻了。这人命关天的事,都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稍微好点的人家,谁还肯把女儿嫁过来?你当儿子不想找个出身好的吗?”
二太太听了这番话,心里不免活动起来。如果小孤女嫁给儿子的话,最起码,老爷昧下的那笔钱就不会再有人提起了,再加上她手里的大笔遗产,等她被儿子克死了,这钱可不就成儿子的了?
虽然心里已经同意,表面上还是淡淡地说:“这事非同小可,我还要跟老爷商量。另外你别忘了,大房那边原本是要把她送进宫里去的,到现在还没死心呢。”
沈渊道:“皇帝不是病了么,选秀都停了,还送什么。”
二太太又火了起来:“都不知道你每天在忙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家里的事全不关心。他们早转移目标了,现在大少奶奶可是盯得紧,想把她弄去巴结太子。”
沈渊一脸愤然:“真会想,什么好处都让他们得了,我偏不让他们如意!”
若没有扯出巨额遗产的事,二太太会告诉儿子,献美于太子,如果真能得宠的话,是造福整个沈府的事。可一想到她手里的钱,那就另当别论了,能不能得宠还两说呢,还是把钱抓在手里最牢靠。
第一卷 侯府寄孤女 第八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