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并没有强迫戚唯冷迅速的说出答案,而是用一种“慈祥”的目光凝视着戚唯冷,就好像一个慈父在告诉孩子——说吧,父亲不会对他怎么样的,只是想知道是谁罢了。
戚唯冷将亨利的眼神看在了眼里,然后从嘴里吐出了一个名字:“薇安。”在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戚唯冷并没有看楼亨利严重一闪而过的惊讶,他咬了咬牙,表现的略微不安:“父亲……您不会对薇安做什么吧?她……人挺好的,就是有时候喜欢到处打听八卦。”
“放心,我不会对她做什么的。”亨利此时依旧显得十分的慈祥,他伸手摸了摸戚唯冷的脑袋,道:“你先去休息吧。”
“是,父皇。”戚唯冷的目的已经达到,亨利也没有对他做出什么惩罚,这大概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至于瑟琳娜即将面对的那些事,以戚唯冷目前能力能做的,就只能是去教堂祈祷了。
回到自己的住所后,戚唯冷并没有看见薇安的声音,随口问了句周围的仆人,才知道一直都没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亨利叫走了。
不过戚唯冷不是个喜欢胡乱施舍同情心的人,他知道自己现在身处的情况十分险恶,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跌下万丈深渊再也爬不起来。而薇安,显然只是宫廷斗争中的一个牺牲品罢了,戚唯冷静下了心,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却意外的觉的浑身发冷。
这一整天,除了早上发生的那些事之外,都显得异常的平静。仆人们按照惯例将食物用餐盘端进了戚唯冷的起居室。
戚唯冷并不迟钝,他很快就察觉出了仆人态度上的变化——那些躲躲闪闪的眼神,带着怜悯和恶心的目光,让戚唯冷就算是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都难。
该发生的,终究还是发生了。
戚唯冷食不知味的吃完了自己的午饭,想要出去走走,却被侍卫拦了下来。侍卫的长相很陌生,看得出是新调遣过来的,戚唯冷被拦下之后也没有和他们争辩,而是顺从的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也不再去探听什么。
戚唯冷还需要去问发什么事?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亨利一定对瑟琳娜出手了。连带着他这个继承人,也受到了牵连。
戚唯冷每次从历史书上看到这个被称为“瑟琳娜审判日”的事件,都会为皇后瑟琳娜的勇气所震撼,也会感叹一声亨利的薄情。
然而当他变成了诺尔森,接受了他的记忆之后才发现……当面临疼爱自己的母亲即将被处决的事实,他根本做不到淡定以对。
可是不能淡定又能如何?戚唯冷坐在床边,看着自己手中精致的银杯,抿了一口里面的水。亨利禁止了他出门,是不是意味着……他甚至都没有办法去见瑟琳娜最后一面?
其实戚唯冷对瑟琳娜并没有产生多少母子之情,毕竟他和瑟琳娜只见过一面。虽然他接受了诺尔森的记忆,可是那些记忆更像是一部电影,而他只是个观众。但这些因素并不阻碍他对这个坚强的女人产生敬慕之情。
戚唯冷有想过,如果他变成诺尔森多诺顿的时间往前推几年,他是否有能力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然而得出的结论却让他觉的沮丧——他并不觉的自己有那个实力和勇气去改变历史。
这样惴惴不安的日子一直延续了几个星期,戚唯冷中途尝试过很多种方法想要打听一下瑟琳娜的消息,可是周围的仆人显然已经被亨利警告过了,除了服侍了他好几年的一个老人悄悄的给他塞了纸条以外,其他人根本就把他当做了空气。
嗯,这就是皇室。戚唯冷对于这种情况并没有多少失望,或许是他在前世的孤儿身份让他受尽了白眼,对于这些负面的情绪他倒是处理的很好。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一个天气不错的早晨。戚唯冷和往常一样吃掉了仆人带来的干酪和牛奶,拿起一本书坐在床边看了起来,这个时代没有什么娱乐活动,看书就已经是很不错的消遣了。
“殿下。”一个声音在戚唯冷的门口响了起来。
“谁?”戚唯冷敏锐的察觉了变化,将手上的书放下快步走到了门边,打开门之后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庞——瑟琳娜是天主教的忠实信徒,因此和一些主教们关系密切,眼前的人就是鹰国一个十分有权势的红衣主教,名字叫做亚摩斯。
“您快些换上这件衣服吧。”亚摩斯没有说多余的话,直接将手中的衣物递给了戚唯冷。
戚唯冷一看,发现自己手里的衣物是一套仆人所穿的衣服,立马明白了亚摩斯想干什么。他一点头,就转身回到了屋子里,迅速的换上了这件衣服。
“请您跟我来。”不知道亚摩斯怎么做到的,一直看守戚唯冷的侍卫居然不见了身影,而平日间如苍蝇一般监视着他的仆人也没了影子。
“今天陛下要在法庭上起诉您的母亲。”亚摩斯对于亨利明显有着不好的印象,他在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表情中略微带上了一些厌恶。
“皇后陛下请求我,让我带您去法庭和她见……一面。”看得出亚摩斯是先说出“最后一面”四个字的,但是忽然住了口,似乎自己也觉的不吉利。
“嗯,谢谢您了。”戚唯冷跟着亚摩斯上了马车,他还以为自己会被关到瑟琳娜处决的那一天,却没想到,还有机会目睹审判的一幕。
“希望您一定要坚强。”亚摩斯道:“……我们都会为您祈祷的,殿下。”
“……”戚唯冷没有再说谢谢,他知道在很多时候,谢谢这两个字的分量实在太轻了,轻的他都不好意思说出口。亚摩斯应该是瑟琳娜的至交好友,否则绝对不会冒着被亨利处决的危险,将戚唯冷从王宫里带出来。
“她本应有更高的地位,更好的结局。”马车里里,亚摩斯轻声叹息:“可惜……”
可惜历史永远都是残酷的。戚唯冷闭上了自己的眼,将身体靠在了车厢上。
恶意
诺尔森的父亲亨利为了尽快摆脱瑟琳娜,可以说无所不用其极。他以“不贞”的名义将瑟琳娜皇后告上了宗教法庭,并且在法庭上公开宣称,在他和瑟琳娜成婚的时候,瑟琳娜就已经是个失去了贞洁的女人。
二十年的婚姻并没有给亨利带来一丝对于瑟琳娜的怜悯,他站在原告席上,扬着他尊贵的头颅,那副摸样就像只耀武扬威的大公鸡。
戚唯冷和亚摩斯坐在听审席上,看着这一幕闹剧。戚唯冷对这个名义上的父皇不可抑制的产生了浓重的厌恶之情,他看着瑟琳娜挺直了脊梁不卑不亢的摸样,感受到了一种异样的心酸。
“上帝保佑。”瑟琳娜完全没有料到自己的丈夫为了摆脱自己居然可以这么的无耻,她的脸上带上了一点因为愤怒而被染上的嫣红,嘴唇轻微的抖动:“我以上帝的名义起誓,在与国王成婚之前我还是完璧的女子……”
接着瑟琳娜以一种让人心痛的语气讲述了她和亨利的婚姻史,从他们相识,相恋,成婚,直到二十年后的今天。
戚唯冷安静的听着,却不由自主的抓紧了自己的衣角——不得不承认,瑟琳娜的叙述十分的感人,她的语气说不上悲凉,却又暗含着一种让人心碎的哀伤,那一幕幕的细节的描述,可以让人清楚的感觉到瑟琳娜到底有多么在乎这段婚姻,又多么为了亨利的背叛而感到伤心和绝望。
听审席上渐渐出现了小声的抽泣声,似乎是一些贵妇已经受不了这么悲伤的场景,而流下了泪水。
可惜的是,戚唯冷的父亲显然并没有把皇后的一番言语放在心里。他依旧坚持着自己的说法,并且固执的想要剥夺瑟琳娜的皇后名号。
“别担心。”亚摩斯轻声在戚唯冷耳边道:“会没事的……教皇一定会站在你母亲那一边的。”
当然,这我也知道。戚唯冷并没有回答亚摩斯的话,他听着亚摩斯的安慰,心中的悲痛却丝毫没有减少——瑟琳娜是一个虔诚的教徒,教皇自然是会站在她的那一边,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最后的结局依然是残酷的——亨利无视了教皇的审判,依旧强行将瑟琳娜送上了断头台,并在几天后娶了自己的新皇后。
而自己——戚唯冷的脸上显示出了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冷漠——也从皇位继承人,变成了一个母亲的私生子。
是的,私生子。在鹰国的法典里,母亲合法的婚姻被否认,那么就意味着子女也变为了可怜的私生子。他真是有一个好父皇——不知不觉中,戚唯冷已经融入了诺尔森这个角色,开始从诺尔森的角度思考。
最后的结果不出亚摩斯所料,宗教法庭宣判瑟琳娜无罪,并且要求亨利断绝和他的新宠——未来的皇后,乌尔妮卡的不正当关系。
亨利显然对这个判决结果十分的不满,他怒气冲冲的离开了法庭,留下了形容憔悴的瑟琳娜。
亚摩斯见到审判结束,拍了拍戚唯冷的肩膀,道:“跟我来。”
然后他就领着戚唯冷走出了法庭,来到了一间所处十分隐秘的小屋子里。
戚唯冷知道这是他母亲的吩咐,也没有说话,而是安静的坐在了椅子上,等待着瑟琳娜的到来。
不一会儿房间的门就被推开了,脸上还带着泪痕的瑟琳娜走了进来,她进来一看见戚唯冷就不由自主的上前一把抱住了他,手臂还微微有些发抖。
“母亲。”戚唯冷没有动,感受着瑟琳娜的悲戚:“您……还好吧?”
“诺尔森,我的宝贝诺尔森。”瑟琳娜低头,不断的吻着戚唯冷的头发:“没了我你要怎么办……没了我……你要怎么办……”
“母亲。”戚唯冷很想再说点什么安慰瑟琳娜的话,但是他说不出口——真的是说不出口,眼前的女子或许已经青春不在,可是母性的光辉却将她掩映的异常美丽,戚唯冷看着她绝望而悲伤的摸样,心中对于那个冷漠的国王亨利升起了一种极度的憎恶。
“我可怜的儿子……”瑟琳娜依旧没有放开戚唯冷:“上帝会保佑你的……请你在我离开之后,一定要小心那些可怕的恶意,乌尔妮卡不是个好女人,你一定要小心……”
“……”戚唯冷回抱着瑟琳娜,一言不发。
“你的父亲不会放过我的,他已经被恶魔迷了心窍。”瑟琳娜道:“……原谅我,我的宝贝儿……”
“这不是你的错。”戚唯冷的眼眶湿润了,他是那样的不愿看着眼前的这个充满了美好品质的女子走上绝路,可是他能做什么呢?一个无能的他,又有什么办法去拯救自己的母亲??
“教廷是可以利用的势力。”聪慧的瑟琳娜已经预感到了自己的结局,那个曾经与自己同床共枕的丈夫是那样的陌生,她知道他不会再给她活下去的机会:“但是……你一定要小心。”
“这是我给你的最后礼物了。”瑟琳娜说着,从自己的颈项之间掏出一根做工十分精美的项链,她对着戚唯冷笑了笑,然后将项链系在了他的脖子上:“记住,我爱你。”
“我也爱你。”这是戚唯冷对瑟琳娜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跟着亚摩斯离开的时候,看见瑟琳娜不舍而悲伤的目光,他想听下,想再对瑟琳娜说些什么,可是却又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只能听见门碰的一声关上。
亚摩斯随后将他送回了他的住所,他看着还未成年的戚唯冷,眼里透出那么点同情的意味:“如果我有什么事能帮得上忙,请您尽管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