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见魔尊转过身了,又同棠墨聊了会儿,梅娘渐渐胆大起来:“父亲可知枫路同魔尊联手争夺青泽山一事,既然魔尊与父亲是故交挚友,那为何魔尊又要几次三番帮着枫路对付青羽”
“你不觉得问得太多了吗?”魔尊蓦地转身,藤蔓倏忽间卷上她的喉咙,凌仓一声怒吼,扑到藤蔓之上撕咬。
她会问自然也知道会惹怒魔尊,可不想魔尊竟然会在棠墨面前下此杀手,一时觉得气竭。正以为要在此处丢了性命,却见有人踏风而来,剑光闪过,她跌坐在地,捂着喉咙,不住咳嗽。那人几步立在她的身前,对着魔尊,冷冷道:“许久不见,你倒还是同当年一样急躁。”
☆、089。敌友
珵越到底还是来了,带着旧部赶到青泽山,又独身一人循着魔尊的踪迹走进幻境之中。
梅娘慢慢抬起头来,看着挡在身前身姿挺拔的玄衣上神,轻轻喊了声:“上神”
其实他来得很早。早在梅娘同棠墨开始聊天起,便已经在远处守着了,直到魔尊出手他这才动了手。
“他很是担心你,本想着离开大军去找你,到底还是被从青泽山出来的几个老头绊住了手脚。”珵越侧脸冷峻,一双眼一直望着同样冰冷的魔尊,“对小辈下手,你也好意思。”
没听说斩仙时还要分个修为高低的,魔尊嗤笑一声,别过脸去。说到底,不过是心疼他适才那一下罢了。“珵越君也是,几万年没见了,还是一如既往的虚伪。”
棠墨将梅娘从地上扶了起来,仔细掸了掸她腿上的尘,神态温热:“来,我们在旁边坐会儿。”他似乎打定主意并不想插手这二人的事,更别提去阻拦劝慰什么,只扶着梅娘走到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衣袖一挥,变出两张席子来,“坐吧,他们好久不见,是该寒暄寒暄。”
梅娘心道,活了几千年,如此剑拔弩张的寒暄的确是头一回见着。
幻境的天边流云翻滚,珵越身上仙气耀眼,魔尊也是不肯示弱,二人一言不发便斗气法来,头顶上的流云忽明忽暗,俨然这二人的斗法极其激烈。
梅娘只觉得光是看这流云变化,便已经头脑发昏,终是明白为何师父和文昌帝君都说,这四海八荒之中若问有谁能与魔界至尊打成平手,唯有东玄宫珵越上神了——这等法力,非常人所有。
棠墨支着手臂,遥望正斗法斗得难分难舍的二人,又见身旁的儿媳妇一脸紧张,忍不住轻笑:“你在担心谁,珵越上神?”
梅娘愣了愣,微微点头:“上神于梅娘有知遇之恩,有几次三番出手相助,梅娘担心也是应该的。”
棠墨微微笑着:“傻姑娘,那二人自天地初开,初神陨落时便同生于混沌,虽容貌脾气相差甚远,可到底是兄弟。”
魔尊像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转过头来瞪了棠墨一眼,责怪他说的太多了。棠墨却一脸温和,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父父亲是说那二人是兄弟?”
梅娘张口结舌。今日这令人震惊的消息,真是一个接一个地朝着她扑来。这个时候跟她说,眼前正斗得激烈的一神一魔是兄弟,委实犹如一道天雷劈下来。
棠墨想了想,笑着点了点头:“若我记忆没出错的话,他二人的确是亲兄弟。”
寂寂山林,落英缤纷。
珵越与魔尊大抵离了十步之遥,冷冷地看着彼此熟悉的身影。他从九重天离开时,天君显然不大愿意他忽地就带走一大批的麾下旧部,还是文昌帝君和南极长生大帝从中周旋,道了无数其间的利害关系,这才勉强同意他离开。
他心想,天君这个位置果真还是该早些换人了。
说来说去,不过是怕青泽山谋反一事还没了结,他这边也领着旧部逼宫将其赶下台来。
珵越站在林中,微微仰起头,头顶上的天变了几次色,流云翻滚地极其汹涌。他同魔尊的交情委实不一般。若要详说,大概能说上七天七夜。可终归不过是分道扬镳的兄弟罢了。
其实,魔尊同棠墨有交情这事,珵越并不知情。适才赶到大军驻扎地,听青羽说梅娘独身一人去找青泽山屏障的破绽时,他便循着魔尊的踪迹找到了此处幻境。一进来,恰巧听见梅娘同棠墨正在说话。和梅娘一样,对于传闻中已经羽化千年的青泽山山主棠墨还活着的事,他是觉得极其古怪的。可既然是魔尊的故交挚友,那便也算是情理之中了——那人到底拥有着非同寻常的本事,能留下他人的一魂一魄实属易事。
不过,再怎样好的关系,在青泽山的事上,他到底还是帮了那个偏执的枫路一把。在他的印象中,那个叫枫路的少年,同鹤君实在是比不得。若青泽山当真要易主,也该是鹤君子承父业才是。
“你脸上的那朵花还真是越看越觉得丑得慌。”
珵越回过神来,林中的落英自眼前摇摇晃晃地飘落,面上赤焰花图纹因斗法,有些发烫:“它能碍你的眼,我感觉很好。”他看着魔尊,从袖中抽出神剑站定,剑气渐凝。
魔尊轻轻一笑:“连初神的剑都祭出了,你是打算在这个幻境里与我动手?”他将双手合拢,低声道:“在我制造的幻境里动手,几万年没见,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你以为,在你的幻境里,我就没办法动手了吗?还是说,你觉得自己织出来的这个幻境,无法承受你我之力?”珵越正说着,突然魔尊径直攻了过来,手上套着利爪,狠狠一招掠过她的眉眼。
“来,让我好好摸摸你的脸,给你留几个漂亮的印子如何。”尖利的铁爪一招连着一招,无一不是像是珵越的面上招呼去,“好久没和你动手了,倒是怪想念的。”
棠墨撑着手臂懒懒地看着对打的二人。他认识的那个魔尊,面上正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气,同传闻中避居东玄宫万年的珵越上神来回过招。自他和魔尊相识以来,鲜少会瞧见这样愉悦的神情,明明是对手,可那同生天地间的缘分分明又是不可分割的。那二人是光与影,明与暗,相生相伴,相互制约。几万年前的神魔大战,这二人战得难分难舍,最后却也只能打成了一个平手,而后天地三分,神魔妖各占一域。他有些疑惑,这样高兴地同上神过招的魔尊真的是他记忆里那个冷言冷语,连安慰人的话都不会说的魔界之主么。
梅娘仍是有些坐立难安。
先不说珵越是为救她,才闯进了这个幻境,便是他与魔尊眼下的情况,完全是真刀真枪地在你来我往。
“别紧张,”棠墨笑了笑,“不会有事的。”
☆、090。退敌千里万年之约
珵越祭出神剑时第一道剑光划过,魔尊已大笑着后退了数步。前半场对战,他自问一直处在防守状态,仍有魔尊进攻了很久,这才找回当年二人过招时的感觉,转瞬情势转变。他抽空去看了眼梅娘,那丫头正被棠墨拖着坐在树下的席子上闲聊,面上的表情一会儿紧张一会儿惊喜,似乎是正在听人讲故事。珵越默然心道,好没良心的小丫头。
他叹了口气,正想转回头,梅娘却突然看了过来,双目视线对上,她张了张嘴,说了句话,大概是过招时动静大了些,他竟一个字也听不见,只能勉强靠着嘴唇的动作辨认她是在说“上神小心”。
魔尊手中利爪攻势凶猛,而且速度极快,好在珵越的反应也是十分地迅速,每每都将他的利爪挡在剑下,有时被他碰到肩头,也急忙能闪身避开。
他二人,自出生起便是踩着累累枯骨之路至今,早年还曾有过来往,可当第一次神魔大战之后,便再不复往年情分,一人在九重天上避世而居,一人留在魔界手握重拳,只在每回的神魔大战时露个脸然后在众人面前打个难分难舍,继而又各自归家。
被神剑格挡开一爪,魔尊脸上极快地闪过一抹笑意,望着珵越身后更是展露出一个极其诡异的笑容。珵越蓦地一惊,瞬即意识到他们几度对招之际已经腾挪了好几处地方,此刻的站位梅娘正是在他的身后数十步远的地方。他转身,下意识朝着梅娘的方向扑去,魔尊果然朝着梅娘迅疾地袭去。
珵越还没来得及护住梅娘,转眼棠墨已丢了个诀将梅娘护得严严实实:“寒暄归寒暄,做什么要动我的儿媳妇。”
“不过是想看看我这兄弟,几万年不见了本事有没有丢了。”
珵越见梅娘没吭声,面上有些不悦:“你要试我便试,何必拿别人做工具,你我之间的事与她无关。”
魔尊冷冷一笑,不由揶揄道:“她如今都成了别人的妻,你倒是还一心念着她。”
棠墨微微奇怪:“这是何意?上神喜欢我家儿媳妇?”
梅娘语塞。
“你的话真是越来越多了!”
神剑被珵越控制得有如活物,一击不成灵活地转了个方向,再次朝着魔尊疾行而去。
“怎么,说恼了?”魔尊笑了笑,“我从前只觉得你是个寡情冷欲的家伙,除了神魔大战,你基本就避居在自己的地盘里,如今看来,你竟然还懂得喜欢人的感情了。”
珵越站定,目光沉沉扫了梅娘一眼,嗓音清冷道:“多管闲事。”话毕,剑光凌厉如纷飞雪花,竟是比先前更加的迅疾,梅娘看不清珵越的动作到底有多快,只觉得眼睛终于能定下来看时,那闪着盈光的剑,正指在魔尊的喉间。
梅娘从记事开始,便一直同那些精怪们有来有往,有时也会遇上那些得道高人在她所住的院子里捉鬼拿妖,直到上了九重天降妖伏魔的事这才见得少了。但见着今日上神的动作,只觉得要比凡界的那些道士和尚们要来得毫不留情。
“看来你虽在东玄宫里睡了那么久,手上的功夫却丝毫不见弱,而且竟然还又精深了不少。果然,第十二天是个好地方,灵气充沛,不像魔界,气息浑浊,只能靠相互厮杀,吃人生魂来获取修为。”
棠墨支着腮,看着好友在珵越的手中吃了亏,不由觉得好玩,懒懒地沏了壶茶,一口一口品道:“你继续好吃懒做便算了,输给上神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说那么多有的没的是要做什么。”
“你带着你的儿媳妇在旁边坐着喝茶便是,说那么多话干嘛。”
梅娘咳嗽两声,别过头去。
是了,自误闯幻境后,她便一直在和公公闲谈,即便珵越在和魔尊过招,她也不过是稍稍分出精神去看了一两眼——青羽还在等她找到进入青泽山的路口,她这样委实有些不务正业。
棠墨微微一笑,当真将手中一杯茶递给了梅娘:“你都被人拿剑指着喉咙了还逞强。”
珵越握着剑,林中落英飘飘摇摇地落下,有那一二片落在他的剑上:“说吧,你插手管青泽山的事,目的到底是什么?”
棠墨抬起眼,嘴角微微一弯:“我也很想知道,你从不告诉我,为什么要出手帮枫路夺他父亲的位置。”
“或许只是觉得太无聊了。”
梅娘微微一怔。
魔尊觉得自己说得不过是实话,他们几人实在是小题大做了一些:“魔界最近没什么好玩的事,枫路找上门来正好为我提供了能做的事情,而且既然是帮他推翻棠棣的山主之位,既能让我帮着阿墨报了仇,又能有点事做,说不定还可以见一见多年未见的兄弟,这等好事我何乐而不为。”
棠墨屈指抵着额头,笑得眯起眼:“你若是不说出理由,旁人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凡事说得太清楚了,岂不是没了趣味。再者,当年棠棣抢夺了你的东西,而今枫路要抢夺他的,可不就是天理昭昭吗,真是件好玩的事。”
珵越想起魔尊带来的那些手下全都驻扎在青泽山的不远处,却没一人前去鹤君营前叫阵,心里清楚他并不是在说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