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她又想起了蓝娉婷,我亦是一声暗叹,然而却忽然发现,自己此刻的心情,相较昨日那样愤懑失控,似乎是平稳了许多,虽说,那股揪心之痛,依然徘徊不去……
昨日怎样也没有胆量询问的疑题,终于被我鼓起勇气问了出口:「你蓝姐姐,究竟是如何死去的呢?」
「素素也不清楚……」素素黯然道:「昔日,听闻暗夜已被荡平之后,我们急忙赶去点苍,那时的姐姐,气色看起来依然不至太糟。我们陪了她好些天,眼见她终于神色如常,似乎是完全放弃了求死之意,这才放心离去的呀……」
说到这里,她神色忽转激动:「可为什么、为什么?竟让我在回程的路上,便听到了这个噩耗呢?姐妹结义之情,竟连她的遗容也未能见到,姐姐她、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是呀,她究竟是怎么想的呢?一念之差,暗夜从此毁于一旦;一念之差,从此天人永隔;一念之差,从此,让我迈上向全武林复仇的不归之路……
又在点苍盘桓数日,与其它少侠的关系搞得也算不错,更从蓝拂尘那里,掌握了不少白道的知识。唯一让我失望的是,始终未能探得被白道擒获的师父的下落,那似乎是目前武林绝顶的秘密之一,唯有寥寥数人知晓。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一切聚合,总有分别之日。在我们离开那天,素素、嫱姨,都哭得泪水涟涟:「素素、贤侄,记得常来看望我们夫妇啊,嫱姨早把你们当做自己的子女,也只有你们这几个子女了……」
「嫱姨,您别伤心,素素当然会来看您的。」从常情来看,本来可以就势认个美人义母了,可惜素素早已拜了个义父,便是我们即将前去探望的「蜀中大豪」凌长风,因为某些忌讳,自然无法再多出个干娘了。
婉拒了嫱姨留客的请求,我和素素,二人二马,再次踏入了未知的行程。
——那是很久很久以后了,我才禁不住的想象,若真听从嫱姨之话留了下来,会不会从此以后,武林便少了如此之多的腥风血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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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的干爹啊,那可是全武林都敬仰的大人物呢。若不是他老人家先前不知跑去哪访友了,怎样也要把他请来给人家主持婚礼的,何况,全武林最让人信赖的人,便是干爹了,当然不怕他老人家走漏风声喽……」
「你没听过?你竟真没听说过??天呐,素素究竟嫁了个怎样的胡涂虫啊……」
其实,「蜀中大豪」凌长风,暗夜的资料中早有记载。武林中有那么一类人,论武功,或许并非顶尖,然而说起豪气,却远比孟尝更甚,救急扶难、交游广阔,以至人人提及他,都得伸出拇指,赞一声「好一位真汉子、真英雄!」暗夜的资料甚至还专门注明:武林罕有、全无仇家之人,不宜招惹。虽然在同一页纸上,对他的武功评定,仅得「中游」二字。
一路无话。
随着点苍山不断被抛在身后,骏马慢慢驶出滇境,素素的心情逐渐好转,我也看似一切如常,惟有自己深知,在蓝娉婷墓前被引出的嗜血杀伐的气息,从来都未曾消失,暂时郁积在自己心底,暗暗的发酵、悄悄的繁殖,只待某个外力引爆,然后将一切付之一炬……
黄昏时刻,我们终于抵达凌府。
「哈哈,乖女儿,你可来了!」蜀中大豪人如其名,五六十岁的样子,却是满面红光、声如洪钟,下巴留着长长的胡须,乍看起来,倒真有些类似神仙中人。
「萧七?你就是萧七?果然人的名树的影,不错不错,没让老夫失望。」
「素素啊,你真是我的乖女吗?冤枉干爹疼了你这么久,竟然连成亲这么大的事也不给干爹打声招呼,是不是想被干爹打屁股呀?」
开玩笑,老子的女人,岂能让他人染指,即便是干爹也不行。这么想着,脸上流露出的些许敌意,却让对方哈哈大笑不停:「素素啊,你这个夫婿,还真是个醋坛子呢,看他的一脸酸样!来,给干爹亲一口,嗯,乖女果然好香!」
「嘿嘿,小子,嫉妒吧,我和素素的感情,就连多数亲生父女也比不上呢!」
谈话之间,我才知晓,素素年幼时性喜贪玩,有次竟偷偷离开了百花镇,不想却被几个颇通武功的纨绔子弟拦住调戏,正自无计可施时,幸得凌长风路过,当下给了这几个畜生狠狠一顿教训,甚至还折断了为首之人的狗腿。与素素谈话后,却是年近五十的老顽童遇上了十二三岁的小顽童,结果自是臭味相投一拍即合,当场便结拜成为义父义女,好好把这周遭玩了个遍。
待得回到百花教之时,大家正为素素的失踪乱做一团,人虽无恙,家法却不得不为,眼看素素对着胳膊粗的藤条面露惧色,凌长风却挺身而出引罪上身,意图代替素素受刑。然而,「蜀中大豪」之名早已名满天下,百花教哪里下得了手,最后还是凌长风面不改色自行抽打十下,一场闹剧才得以终结。从此以后,父女的感情自是亲密无间,一有机会便互相探望,简直让寻常人羡慕不已,此次素素离山,当然少不了来看望他了。
「义父啊,还说人家呢,您前段时间到底跑哪去了,我们怎样也找不到您……」
「哦?呵呵,义父和几个朋友出海远游去了,难怪你们找不到。」
「出海?」素素露出憧憬的神色:「哇,那一定很好玩吧?」
「当然,老夫差点乐不思蜀,嘿嘿,真正的乐不思蜀。素素呀,大大小小的岛屿,衣着、言语俱与中土不同的人,当真让老夫大开眼界喽!」凌长风笑道:「乖女儿,用这么古怪的眼神看我干嘛?怪我没带你去呀,干爹怎么会忘了你呢,虽说有时语言不易沟通,但干爹好歹也记录了不少风土人情、民间传说,早已口述让师爷整理成册,只待你来翻阅了。」
素素一声欢呼,闲暇之余,她的最爱便是收集各地的风俗传说,看得津津有味不说,甚至往往为那一桩桩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感动得不能自已……
说话间,一个年约六岁、冰雪可爱的小男童蹦蹦跳跳跑了进来:「素素姨,进儿好想你哦!」说着便扑进了素素怀中。
素素将他抱了起来,道:「姨也好想进儿呢。来,让姨看看,进儿又长高了多少?」
「进儿已经很高了!」进儿拍拍自己的小胸膛道:「再过几年,进儿就可以出去打坏人了!」
「哇,进儿好有志气!来,看看你萧叔叔,他可是打过好多坏人呢!」
「是吗?」进儿溜下素素怀中,负手仰面,眼睛滴溜溜在我面上直转,忽然学着武林人的举止,肃容、弯腰、抱拳道:「萧叔叔,久仰久仰!」
稚气得可以的面孔,偏要装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自然是使人忍俊不禁,看着大家的肩膀都晃动不停,我却只能忍住自己的笑意,回礼道:「进儿,久仰久仰。」
素素在一旁介绍,我此时才知道,凌家连续三代都是一脉单传,这个小男孩,便是他唯一的嫡亲孙子,名唤凌进。由于凌长风独子凌镇自幼身子骨不佳,难以修习高深的武功,众人因此更把全部希望寄托到了进儿身上,立誓要将他培养成未来的顶尖侠客。而进儿也颇为争气,不仅自身天分极佳,更难得是不骄不宠,比之同龄儿童,要能吃苦的多。
此时,凌镇也赶了过来,却是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身上不带任何武人的气息。然而,放眼整个凌府,却没人敢轻视于他。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纵然武学修为低浅,他却是个经商的奇才,若非如此,恐怕凌家早就在凌长风毫无节制的大施大舍之下破产了。
相互介绍,见过礼后,素素却问:「哥,嫂子呢?」
闻得嫂子二字,凌镇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暖意,道:「妳嫂嫂怕生,所以,就不出来见客了。不过,她倒是请你,有时间的话过去和她聊聊天。」
我心头疑惑,此类大户人家,怎会娶得如此羞怯的主母,待得素素小声解说,原来进儿的生母在生下他后不幸血崩而亡,现在的这个嫂嫂,却是凌镇在前年娶的续弦。
「嫂嫂也是个美人呢,可惜,你是无福得见了,嘻嘻。」
我心内冷笑,黄山归来不看岳,寻常的胭脂俗粉,哪里入得了我眼。
正自略有所思,屁股蛋忽然一痛,却是素素含嗔道:「大坏蛋,不准想别的女人!」
「哈哈!你们这对小两口,还真是……」一直留意着我们的凌长风,当即发出不加掩饰的笑声,竟使我没来由脸上一红。
尴尬间,幸好进来一个凌府的佣人,却是平抬着双臂,胳膊上端着给素素的书。待得素素将书取下,我却忍不住心头一惊。原来,此人的双手,竟已被人双双砍去,断口处说不出的丑陋。再看看他的脸,坑坑洼洼、纵横交错,不似刀伤,竟象被野兽噬过。
他对着凌长风鞠了个躬,咿咿呀呀的比着什么手势,凌长风回了个手势后,这才离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我才收回自己的眼光,探询的望向凌长风。
凌长风却未答话,只是叹息道:「唉,也是个可怜人呐……」
场面一时静默下来,惟有素素不间断的翻书声,凌长风因而笑骂道:「有了这么个乖女儿,老夫连游玩时也得如临大敌,萧七啊,别看你娘子现在一脸满足的模样,要是老夫真忘了这事,她可是会翻脸的哦!」
「哼,又在说人家坏话,不过呀,人家的夫君,可没这么容易听信你的谗言。你说是不是呀,夫~君~」
最后那夫君两字当真是又娇又嗲,听得我骨头都酥了半边,然而凌长风却抖了抖身子:「坏了,鸡皮疙瘩又起来了,不行不行,老夫得去避避了。喂,老王头,厨房准备得怎么样了,等会要是我宝贝女儿女婿吃得不满意,担心老子把菜刀塞进你的屁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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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菜辛辣麻烫,以前我曾有过一次领教。然而,回想起当时,在总攻青城之前,和师父长辈们的那次聚宴,竟似是由此揭开了暗夜败亡的序幕。有道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多数长辈,死了;师父,囚了;剩下一些孤魂野鬼,不知担惊受怕的游荡在武林哪个角落;惟有一个狼心狗肺的我,却恬不知耻的坐在白道大豪的席间。
妈的,这是为什么?那些久远的回忆一旦涌上心头,眼前的气氛越是欢快,就越是让我内心愤怒,这样无忧的生活,凭什么只能由你们所拥有?甚至,这一切欢乐的来源,还要建立在暗夜的毁灭之上……
吃完晚餐,素素搂着进儿,慵懒的蜷缩在躺椅上看书,凌长风却兴致勃勃拉着我谈起了江湖千秋。
「虽说暗夜一战后,武林精英损伤颇多,然则近年来,却也涌现出不少新秀,论起风头最尽的几个,除电剑霜花之外,恐怕便非萧七你莫属了。」
「电剑你是没得比了,名列风云榜的实力,实非常人可以想象。不过这小子却是傲气甚重,除了他的宝贝妹子,谁也看不进眼底,相较之下,你则显得谦和得多……」
管他电剑作甚,我径直问道:「暗夜的实力真那么强,就连统合起来的武林,也只能惨胜?」
「平心而论,暗夜的实力,或许只与武当在伯仲之间,然而其邪功却是层出不穷,往往让人措手不及。」
「邪魔外道,不过雕虫小技尔。」我晒道。
「萧七你不可掉以轻心。」凌长风道:「暗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