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雅低头道歉,杨小莹见经理沉着脸走远了,才对海雅吐了吐舌头:“被骂得好惨……你没事吧?”
她询问的时候迟疑了一下,今天她俩见面,很有默契地都没提昨晚的事,海雅昨晚也没回宿舍,想必是在那个火哥处过夜的,而今天她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大约是跟火哥有关。
海雅笑着摇头:“没事,对不起啊,让你帮我圆场好几次。”
杨小莹想问她心神不宁的原因,可张开嘴还是没能问出来。要是以前,指不定她直接就问了,虽然海雅从不跟她谈火哥的事,但她偶尔打趣还是有的。何况,她们都对昨晚的事缄口不谈,她早上也发了短信道歉,可总觉得和以前有些不一样,相处起来也越发小心翼翼。
这感觉并不怎么好,杨小莹叹息着走了。
她觉得自己从没了解过海雅,她像是各种矛盾纠葛混在一处的复杂人物,你觉得她冷淡高傲的时候,她又像个淑女;你觉得她是个淑女,转头她就做出让你跌破眼镜的叛逆事。
后来海雅再也没犯什么错,晚上8点下班,杨小莹换好衣服出了咖啡馆,就见海雅站在街边等她,她愣了一下,海雅今天要回宿舍吗?不住火哥那里了?她想起昨天晚上遇到那场惊心动魄的事,心中到底有些不舒服。
杨小莹勉强笑着迎上去,试探着问:“一起回宿舍?”
“是啊,先找个地方吃饭吧,饿死了。”
海雅和往常一样过来伸手挽住她,杨小莹僵了一下,她竭力不让自己表现出来:“好啊,我知道地铁下面有家新开的面馆,去试试口味。”
海雅没有发现什么异状,她的心思全放在那些乱七八糟的狂想中不可自拔,苏炜离开已经7个小时,没有电话没有短信,他真去找那个贩卖毒品的老维了?他说过警方要顺藤摸瓜找认识老维的人,是不是意思他在警局?他是个混混头子,警察会不会刁难他?会不会……
她完全没法停止这些妄想,各种电影里的虐心片段来回播放,她觉得自己都快变成有不良预感的女主角了。
“……海雅,海雅?”杨小莹好像在叫她,海雅猛然回神,发现她俩已经坐在面馆里,她赶紧赔笑:“怎么了?我刚才想事情没注意。”
杨小莹指着她那份面条:“你加了三勺辣椒酱了。”
海雅这才骇然发现自己那份面条厚厚的一层红油,这顿饭吃得她泪水直流,提前痛不欲生了。
“今天你不在状态,有什么事吗?”杨小莹考虑了半天,还是问了。
海雅迟疑着没有回答,苏炜像是她藏在心底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无论是开心还是悲伤,她从没想过将它说出来与人分享,连杨小莹也不例外。
“算了,当我没问。”杨小莹摆了摆手,开了个生硬的玩笑,“想来肯定又是跟你的火哥有关,火哥威武霸气。”
海雅笑了笑,正要说话,手机忽然响了,她手里的筷子都掉在了地上,也顾不得捡,手忙脚乱地拿起手机,上面“苏炜来电”四个字让她悬浮一个下午的心终于稍稍落下。
“喂。”她飞快接通,小声却又充满希冀地开口。
“海雅。”苏炜低沉的声音近在耳畔,“在做什么?”
她脸上泛出的幸福笑容,只有傻子才看不懂。
杨小莹默默吃面,时不时打量着她完全陷入自己世界里的那种旁若无人。在她看来,海雅正处在危险边缘,这条路越走越黑,如果说之前不了解那些黑社会,还抱着少女梦想的话,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足以打碎每一个正常人的美梦。
可惜的是,杨小莹也不过是个正常人,她没法接受那些野蛮而血腥的场面,有些东西,一旦沾染就不可能再染白,苏炜绝不是正常人,而海雅呢?
杨小莹越来越感觉到,祝海雅渐渐与她不在一个世界里了,哪怕一起打工,一起上放学,一起在宿舍住着,那种生疏隔阂的感觉却越来越强。她不能说讨厌这样的海雅,但也绝不会喜欢。
面条很早就吃完,她略有些烦躁地坐着玩纸巾,海雅的电话还没讲完,看看手机,已经9点了,海雅似乎并没要走的打算,杨小莹只能干坐着等她,她明天上午还要打工,回去还得背单词,还有衣服没洗……她突然有些厌恶。
9点一刻,海雅的电话终于打完了,杨小莹长舒一口气,勉强笑着:“回去吧?不早了。”
海雅抱歉地一笑:“对不起啊小莹,今晚我也不回去了。”
杨小莹耸耸肩膀:“那我先走了,再见啊。”
她走得很快,地铁里噪杂的一切忽然变得那么讨厌,偶然会遇见几个打扮得流里流气的年轻男人,杨小莹下意识地就要躲开,她加快脚步,迫切地想要回到宿舍,回到正常人的轨迹里。
沉沦在甜蜜世界里的海雅什么也没发觉,她在等着苏炜来接她,想到自己乱七八糟想了一下午的电影情节,她自己都好笑。
明天她没有被排到班,天气预报说明天是个晴天,明天……明天可以和苏炜一起去挑选甜品店的地段,他们两人的小店铺很快会变成现实,那些美好的未来,也很快会变成现实。
海雅在面馆里坐了快一小时,直到老板过来关门,她才不得不出去。
苏炜还没来,她把手机开了合,合了再开,打开短信箱,里面四五条她之前发出的短信,至今没人回复。地铁里的冷气吹得她浑身发凉,她抱着胳膊走出去,第10次拨打苏炜的电话,听筒里依旧是冷冰冰的电子女声: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稍微再拨。
出什么事了?海雅心中烦躁,方才电话中他说了事情解决了,警方问了几个问题而已,说好9点
半见,眼下已经快10点半了,难道又遇到什么打杀事件?还是手机丢了?甚至……车祸?
她揉着发疼的额角,不让自己陷入那种可笑的妄想状态。
她在街边站了很久,11点10分,熟悉的摩托车呼啸声终于传入耳中,海雅两条腿都快站木了,她快步走到马路边,苏炜那辆重型摩托车很快靠在她面前,他摘下头盔,神色有些疲惫。
“抱歉,海雅。”他抱了抱她,在她脸上吻了吻,浓厚的烟味扑面而来,“遇到些事,让你等这么久。”
海雅摇了摇头,见到他,什么都好了。
“你的手机一直不通。”她在他怀里低声说。
苏炜似乎叹了一口气:“对不起。”
看上去他并不想解释手机一直不通的理由,海雅无言地跨上摩托车,一路风驰电掣,他今晚开得特别快,10分钟就到了小区。没有人说话,海雅不适应这样沉默的气氛,她还想着那些美丽的未来,她试着开口:“苏炜,明天我有空了。”
他“嗯”了一声,打开房门,将她轻轻推进去,揉了揉她的头发,神色爱怜:“去洗澡,早点睡觉。”
海雅愕然:“你……你不进来?”
他眼睛里有深深的歉意:“我还有事,这些天只怕没有空闲,抱歉,海雅。”
抱歉,海雅。她对这四个字突然全无好感,尤其是从他嘴里一而再再而三说出来。她木然点点头,喃喃:“那、那明天……”
“最近一个月可能都抽不出时间。”苏炜停了一下,终于还是将她紧紧抱住,“等我,海雅甜品店,我不会忘记的。”
海雅又失落,又想笑,揉了揉发痒的鼻子,低声说:“该不会一个月后又要我等一个月吧?”
他很久没有说话,海雅疑惑地抬头,他第一次露出无奈夹杂无力的表情。
“这条道,要彻底脱离,没有那么容易。”
海雅曾以为他会给甜蜜的誓言,哪怕是骗她一下,答应她一个月后一定回归正常,此刻他说的话,不知为何,让她心底暗暗发凉,喉咙里一阵阵地苦涩味道。
“最后一个月……永远有最后一个月吗?”她苦笑。
“抱歉,海……”
“别说这几个字。”她无力地打断他重复的话语,又苦笑了一下,“我累了,那我先去睡觉了。你……保重,晚安。”
苏炜轻轻放开她,目光深邃:“我会尽快,等我。”
海雅疲倦地点头,看着他匆匆下楼,这才关上门。沙发上的胖子饿得慌了,冲她一个劲喵喵叫,在脚边蹭来蹭去,苏炜最近行踪不定,胖子饮食也十分不规律,都快饿成瘦子了。
她取了猫粮先喂饱胖子,它吃饱了自己趴沙发上玩小球球,屋子里忽然就安静下来,海雅茫然四顾,苏炜的家有这么空旷么?没有人的房间,昏暗的灯光,那种可怕的陌生孤寂感如潮水般侵蚀而来。
海雅疲惫地抵抗着,将CD播放器打开,让欢快的音乐流淌在房间里,再将所有的灯都点亮,亮若白昼,黑暗中滋生的种种不安应当可以退去吧?她一个人在沙发上坐了很久,脑子里钝钝的发痛,甚至牵扯着眼睛也热辣辣的疼。
支撑着无力的身体,去浴室洗了个澡,明明是滚烫的水,冲在身上却让她更加感到一阵阵发冷,她的皮肤烫得像被烧熟了,内里却裹着一层冰。
体温计显示她发烧了,37度8,不算高烧。
海雅孤零零地强撑着倒了一杯水灌下去,倒在床上,天地都在旋转。没有人,就算所有的灯都亮着,她还是一个人。那些蓬勃的喜悦与期盼在高温中尽数被扭曲,她竭力让自己不去想,拿起手机,想要给苏炜打电话,手指在拨号键上停了半天,最后还是放弃了。
通讯录一页一页翻过去,她想找一个可以倾诉的人,却谁也找不到。
海雅闭上眼,她连落泪的力气仿佛都消失了,灯光明亮,音乐欢快,她陷入一种怪异的迷离状态,小时候她病过很多次,妈妈会一直陪着她,床头柜永远放着温热的开水和药片,额头上的毛巾也始终保持冰凉,有时候她难受得厉害会偷偷哭,妈妈就抱着她一起睡,她身上的味道温暖香甜,让人流连忘返。
她又想起在医院,妈妈满脸怒容打了她一耳光,眼里全是失望:雅雅,你到底怎么了?
她让妈妈失望了,让所有的家人都失望了,那种温暖而香甜的气息,她再也不能体会了。
她像是晕死在南极里的旅人,苏炜的房间如同冰原,床上满是刺骨寒冷的冰块,一切都是那么陌生,让人惧怕。
*
海雅整整两天没有回宿舍,这并不是第一次,杨小莹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打电话问问,无论她们怎样无视那天晚上的事情,可无形的鸿沟已经存在了,随着海雅的离开,那道鸿沟甚至在渐渐变宽。
她不愿总是想着这件事,可电话也始终没打出去。
下午轮到她去咖啡馆的班,按照排班的顺序,海雅也应该在,但她却没来,经理为此又发了一场火,直言告诉杨小莹:“你给她带话吧,这次不来,以后也不用来了。我们这里不需要不合格的员工。”
杨小莹急忙为她求情:“海雅可能是生病了,经理你再给她一次机会吧,她一直以来也没犯什么大错。”
这位年轻的男经理似乎还记着自己曾经对海雅大美女有过追求之意的糗事,不知是为了避嫌还是怎么的,他言辞坚决地拒绝了。
杨小莹无奈地撑到下班,立即给海雅打电话,可听筒里却传来提示音: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怎么会这个时候关机?杨小莹烦躁地把手机扔回包里,有那么一个瞬间,她真是再也不想管祝海雅的事。
坐地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