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相思 作者:陈小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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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相思 作者:陈小菜- 第7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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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离原本脸色透白,十分困倦的模样,闻言亦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肃然起敬。
  晚间投宿,唐拙心细,总觉得唐离方才的状况颇有些不对,悄然起身出房,却见苏错刀正坐在楼梯口,一片黑暗的潮水中,静得像一块销磨了棱角的石头。
  当下走过去,与他并肩而坐,低声道:“阿离睡着了?”
  苏错刀点头,漆黑星眸微动,有种说不出的疼痛意味。
  唐拙心里一咯噔:“你跟阿离中午去哪儿了?他回来脸色那样不好。”
  “他犯了病,等他好了些我才背他回来。”
  唐拙一惊:“他已很久不曾……你做了什么?”
  苏错刀静静道:“我要他想起以前的事。七里外芦蒿渡设有无漏堂的分舵,我就带他去了一趟。”
  唐拙啊的一声,既是痛心更是怒不可遏:“你不能逼他!我们试过一次,他疼得……”
  苏错刀脸色苍白,轻声打断道:“拙哥,别说了。”
  芦蒿渡不是什么要紧的水路关卡,平时只由无漏堂座下仓庚分舵掌管,不过七八人常驻,苏错刀带唐离循着路过去,却见昔日黄吟冲的左右手,须弥堂副堂主夏榆,居然闲坐厅堂,饮着一坛村酒。
  醉眼朦胧中见着苏错刀,夏榆只惊得打碎了酒坛,回过神来即跪地恸哭,精明强干的一条八尺大汉,哭成一张糊塌子也似,软腿软手爬不起身来,唐离看不过眼,上前就是一脚:“起来!本座还没问话,你就敢嚎得跟头挨了骟的驴一样?黄吟冲那老王八死了么?”
  夏榆含着泪挨了骂,却喜慰交集的恭恭敬敬行礼,道:“公子!黄堂主身子硬朗着呢,不曾死。”
  唐离大喇喇端坐着,吩咐道:“芦蒿渡口,该驻八人,去把另外七个都给本座叫来!”
  苏错刀负手站在一旁,只看唐离处置。
  唐离手腕辣,记性更好,七人有曾居高位者,他自然连人家的祖坟埋在哪儿都记得一清二楚,有一唤作马有草的,昔日只不过是天馋君驼风十数弟子中的一名,打下手倒洗脚水都嫌不出彩,唐离凝视他短短一瞬,便叫出了他的大名小字,甚至很欣慰而伤感的叹道:“你师父为本座而死,你模样虽长得人海茫茫的找不着人,看起来也不是什么玻璃心肝的聪明人,却三教九流吃喝嫖赌都混得开,是驼风私心里最得意的弟子,将来必有机会进得十八天馋君之列,不堕你师父千面人的名号。”
  马有草闻言伏地,低声哽咽道:“公子果然记得驼风师父……”
  八人中唯独有个三十来岁的长脸汉子,满脸倨傲站立不跪,道:“二位败军之将,便是捡回性命,也该远远避开七星湖才是,越宫主的手段,难道你们还不心服么?”
  唐离笑吟吟的不说话,秋水眼在其余七人脸上打了个转,早明白此人必是越栖见派来监督的,问道:“你哪来的底气,以为本座不敢动你?”
  那汉子听他出言相询,心中略定,倒也着意加了几分礼数,一拱手道:“在下……”
  唐离淡淡打断道:“什么土鸡瓦狗,也配在本座面前说名字?”
  突的足不抬身不动,倏忽飘然近前,掌影重叠变幻。
  那人武功本就远逊,唐离更是发之骤然,当即一招被扣住咽喉,唐离从不知手下留情的道理,嘴角上翘着五指一用力,格的一声喉骨碎裂,当场横下一条尸来。
  唐离拍了拍手,沉着脸,伸出手指比了个三寸来长,斥道:“你们七人的胆子,加起来也就这么大!”
  想了想,两根手指靠得几乎贴到了一处:“是这么小……鼠胆!越栖见即便握有你们的把柄,这样的货色,该杀还得杀。”
  夏榆来不及阻他杀人,更不敢出手去阻,叹道:“越栖见夺位以来,七星湖外战不休,虽声势大涨,风头一时无两,但黄堂主深觉倾巢之危就在眼前,因此不知与越栖见私下协定了些什么,将我等放逐此地,却是要保七星湖来日的一点薪火。”
  “这人一死,只怕黄堂主……”
  苏错刀一手搭在唐离肩上,道:“越栖见为难不得黄吟冲,七星湖是他手里的快刀,还没到用钝了的时候……越栖见所图者大,御下只问用途,不会情绪用事,阿离杀这么个东西,极好。”
  唐离仰起脸看着苏错刀,笑得像是一件过冬的小棉袄。
  马有草偷眼瞧着,他能言善道心灵手巧,当下默默的给批了八个大字,琴瑟和鸣,狼狈为奸。
  临走之际,苏错刀道:“直说我们来过。”
  夏榆会意,送他二人出得门外,兀自不舍,道:“宫主,越栖见根基不稳……”
  苏错刀颔首:“他根本就是要毁掉七星湖,放心,本座不会倒,七星湖更不会。”
  唐拙看苏错刀有坐一宿不开口的闷丕样,只得忍气吞声,追问道:“你带阿离去芦蒿渡的分舵,他……就犯病了?”
  苏错刀摇头:“没有。后来他肚子饿,我在溪水边烤了只野兔给他吃,给他讲我第一次在内堂见到他,讲到他小时候养过的一条叫土司的狗,还讲他生辰时我们在西一峰,我哄他玩小鸟拌嘴,亲了他。”
  “我让他好好想,阿离就很听话的用力去想……但他头很疼,疼得满地打滚,把吃进去的东西全呕了出来……就犯了病。”
  苏错刀手指缓缓收紧,抬起眼,眼神恍若地狱,噬人的阴鸷,更有种痛彻心肺的疯狂之色。
  “阿离果然想起来了,想起来的……却是他七八岁,我腿筋被抽换的时候,他小心翼翼的问我腿疼不疼,还有些害怕的告诉我说……错刀,庄崇光逼我舔他……”
  语无伦次,再说不下去,戛然而止。
  真是不堪回首。
  苏错刀不可摧毁的强悍,时隔十余年后,被唐离一语轻轻击碎。
  翻开旧账,一笔笔重新算过,触目惊心的伤口居然还在,满是脓血,从不曾愈合。
  说什么喜欢庄崇光,苏错刀喜欢的,从来就是无数次憧憬中的杀庄崇光的那一刻,看着庄崇光断气,然后将他送进坟墓。
  当时的自己是怎么做的?
  自己只能听完就罢,告诉叶鸩离:“没事,反正崇光宫主早就不行了……他又宠着你,不会真伤到你。”
  年幼的叶鸩离很想得开,爬到苏错刀的膝头坐着,笑嘻嘻的说道:“也是,两寸三钱的,也噎不死我。”
  苏错刀那时不过十来岁,几乎就没能忍住眼泪。
  后来便千方百计爬上了庄崇光的床榻,成为庄崇光座下第一弟子,得传廿八星经,床上更是心机用尽的吃独食,莫说其他弟子,便是叶鸩离,也极少再有机会与庄崇光厮混帐中。
  苏错刀深知庄崇光这等高手,稍露杀气必有感应,庄崇光又是个天生最喜欢看到别人为他神魂颠倒的怪物,那么自己应该爱他爱得不能自拔才对。
  而叶鸩离那句强压着害怕惊恐的倾诉,似乎早已随风而散,杀了庄崇光之后,苏错刀还是一口咬定自己此生最爱庄崇光,黄吟冲等人竟也一直以为,苏错刀真的情劫已过。
  但骗过了天下人,甚至骗过自己,却骗不过叶鸩离。
  甚至十多年后,半傻的唐离,亦能再次简单不费力的让自己鸩毒蚀心。
  哪怕脚步如猫一般轻盈,肉乎乎的脚垫里都藏着钩刀似的锋利。
  他就是一把刀,专杀自己的刀。
  唐拙愣了良久,待想明白那个舔字,脸色只一片青白交错,冷冷开口:“苏错刀,你不能把唐离再带回七星湖。”
  苏错刀恍若未闻,自顾言道:“原本我无论如何,都一定要阿离想起前事,或者前世也罢,他可以是唐离,但也是叶鸩离,可今天……我心软了。”
  再看向唐拙时,眼眸中只有近乎漠然的平静:“越栖见不会放过我,我也不会放过他,七星湖我要拿回来,不为别的,只因为那是我和叶鸩离的家,苏错刀但凡一口气在,就不能容忍七星湖沦亡倾覆。”
  “唐拙,若我死了,唐离还活得下去,叶鸩离却再也活不得了。”
  唐拙突然感觉眼前的苏错刀极其遥远,孤身一人独自漂泊于另一个世界也似,他神色生铁顽石般冷而强硬,却更像夜色深沉的海,幽沉的藏着一种怆然独特的温柔,一时不忍,沉吟道:“丑哥之事,唐家堡与越栖见已结下梁子,你想重夺七星湖,我们或许可助你一臂之力。”
  话音一落,已知自己说错了话。
  苏错刀微微一笑,眉目华美,举手投足既有气度堂皇,又有与生俱来的邪气沉淀,只道:“不必了。”
  无论唐拙真心亦或别有襟怀,这等好意只能心领不能笑纳,原因无他,七星湖既不是越栖见的刀,亦不愿为唐家附庸。
  言至于此,唐拙起身欲走,却听苏错刀低声道:“拙哥,多谢唐家给了阿离这么多我给不了的,也求你们将来……就算唐离傻一辈子,也别嫌弃他,不管他。”

  第八十四章

  唐拙心中一暖;认认真真的说道:“你放心,阿离是最好不过的,唐家上下;没有人不喜欢他纵着他。”
  苏错刀凝视着他,目光闪烁,突然道:“回到唐家堡,我想住进同笑居,和阿离一起。”
  唐拙一怔,略有迟疑:“只怕小姑姑不许。”
  苏错刀点漆星眸伤情如天河,饱含强烈的希冀渴盼之情,轻声求道:“我只想跟阿离朝夕相处,好好过完最后这些时日;唯有此愿,求拙哥成全。”
  或许是他用了邪术,也可能自己太困了,反正唐拙在反应过来之前,已糊里糊涂的一口答应,待躺到床上,翻了两个身,终于咂出些不对劲的滋味来,坐起身但见月华穿窗如刀光,猛然醒悟,苏错刀这恶棍无赖既是七星湖的宫主不说,他更是恶棍无赖谢天璧的言传身教亲授唯一的弟子啊!
  所谓心软,所谓任由阿离只作唐离,所谓最后这些时日,那都得基于一个根本,就是苏错刀他死了,否则说来说去,都是冰屋建于流沙,再怎么感天动地眼睛里哭出血来,太阳一出风一吹,一切都做不得数。
  可他若不死呢?万一坏人恶千年,苏错刀岂不是要在同笑居赖一辈子?还是干脆把唐离拐带回七星湖?
  关于他不死的种种后事,苏错刀一句承诺都没有,自己倒是顶着唐飞熊的如山重压,大方的割让出同笑居还倒贴一小傻子。
  唐拙醍醐灌顶却悔之晚矣,过了两天气鼓鼓的赶回唐家堡时,一打照面唐飞熊又惊又奇:“阿拙,你七窍都在腾腾的冒青烟!”
  唐拙不敢吭声,唐凤等人先行一步到的家,唐飞熊耳报神何其的多哉何其的灵敏?只怕自己丧权辱家一事,早被她钉在了耻辱架上。
  唐一星亲自安置了唐丑,薄责而隐赞,道:“德行有小亏,却能不堕门风,技不如人,断一臂尚有一臂,日后奋发,未必不能成器。”
  唐丑悬了一路的心终于落下,更有几分羞愧的意思,唐拙拍了拍他的肩,兄弟相视一笑,倒比往日多了几分亲厚。
  唐一星举重若轻的掌门气魄,清癯如竹的隐逸悠适,待转眼看到唐离,立时化为一团让人螺丝拐都发软的慈和,长眉舒展,打心眼儿里开出花来的微笑道:“幺儿哦,回家啦!”
  唐离嘴甜:“阿爹,我一路都想你,担心你吃饭太少,喝酒太多。”
  唐一星呵呵的笑迷了眼,满足得直叹气:“就知道幺儿会牵挂我!唉唉,你却瘦了些!阿拙没好生照顾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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