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演的这一出戏太大,太热闹,相比之下,心里想些什么,都不重要。
“人总要为想要的东西付出代价。”他低下头,轻轻道:“我长到十三岁才刚会写自己的名字,但师父教了一句话不敢忘: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沈哥,你别问了。”
沈培楠愣了愣,把他一个打横抱在怀里,转身出了阳台,把窗帘紧紧合拢。晨曦透不进来,他把莫青荷平放在床上,拧灭了台灯,房间霎时一片昏沉,他亲吻那娇慵的美人的脸,低声道:“有些话,白天是不能说的,趁天还没亮,我们说一点夜里的话,实在太酸了些,我当醉话说,你当醉话听,醒来就忘了它。”
他把莫青荷头上的花钿一枚枚卸下,解开他的衣裳,露出白皙的肩膀和硬的像石子似的粉嫩乳首,用指腹轻轻揉捏,两人交颈拥抱,暖热的气息烘着耳畔,沈培楠道:“有一句古话,天下有一知己,可以无恨,一与之订,千秋不移。”
衣裳层叠的团纹扑着人的脸,连带着衣里的人,像一朵在黑夜中含苞待放的白栀子,纤细的腰,脸颊是海棠的红。莫青荷勾着沈培楠的脖颈,将嘴唇凑上去,两条软舌相互缠绕,濡湿的触感,烟草的香味,他的耳畔轰得一声响,全身都点着了,什么都顾不得,急急忙忙的一边亲吻,一边胡乱去解他的皮带。
素白戏衣在腰间堆叠,满头花钿和发髻将堕未堕,台上的戏,台下的欲,错乱的性别,彻头彻尾的堕落。他在黑暗里急促的呼吸,好似一位闺阁中的娇羞小姐,与表亲偷情,趁大人不在,扔了绣墩和团扇,连衣裳都来不及脱,半推半就的让他进入,一边哀哀哭叫着羞煞人了,一边把腿紧紧缠在他的腰上。
他承受着体内激烈的耸动,断断续续的呻|吟和表白,他想,夜晚发生的事不会被白天知晓,只有这片刻时光,他们没有卖身与国,没有身不由已,更没有党派纷争和谎言欺骗。也只有这片刻,他不用强迫自己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去担负责任,只像一个人们眼中的婊|子,白日光彩照人受人追捧,夜晚雌伏于恋人身下,理所当然的挥金如土,娘气做作,无耻放荡,只给他一个人看,连贱都贱的纯真可爱。
窗帘映出泛白的天光,映着满室乱扔的衣裳,花钿,床上到处干结的白痕和鲜红的胭脂油彩,而窗外的天空,终于放亮了。
莫青荷一直睡到中午才起床洗澡,趿拉着拖鞋走出浴室,裹着一条白浴袍,全身水迹未干,刚卸了妆的脸格外白净,表情有点委屈,仿佛又小了几岁。
沈培楠坐在床头看书,听见动静,瞥了一眼手表,皱眉道:“快去换衣服,大家约了一点钟出门逛街,汽车已经在门口了。”说完继续假装读书,唇角却扬了起来,半晌终于憋不住,合上书本开始闷笑。等莫青荷走近了,一把将他搂在怀里,笑道:“小雀儿,你跟我说昨晚怎么了,我说什么了,你怎么就浪成那样?”
莫青荷的脸刷得红了,抄起一只枕头去拍他,一边拍一边骂:“都说了不提,结果从起床一直说到现在,你这人就是脸皮厚,变着法子哄人伺候你,我腰都快断了,你还好意思过河拆桥……”
还没说完,突然瞧见房间被打扫过了,床单也换了新的,一名老妈子正拿着墩布擦桌子,莫青荷吓了一大跳,急忙问床单和脏衣裳去了哪里,听说是被下人收拾走了,急的抄起枕头又去打沈培楠,哀嚎道:“剩的半条命也没了,这要是传出去,老太太还不宰了我!”
沈培楠躲着枕头,从衣柜找出一套月白暗花杭纺长衫扔给他,严肃道:“别闹,老太太在楼下等着你呢。”
49、
莫青荷反唇相讥:“你要真不吝惜钱财;就大大方方的签支票;我拿来买房子置地都跟你无关;何必绕个圈子?再说我喜欢什么你都知道;非要用那些无关紧要的来搪塞。”
沈培楠被他无法无天的言论气得直笑;道:“老子要买乐子,不是要带学生,要不是被你知道了太多事,已经来不及退货,我真想立刻把你扔出去。”
“你才舍不得。”莫青荷得意道:“不要再装了,你都告诉我了;你明明就是爱我。”
沈培楠啧了一声;抬手就要打,莫青荷躲也不躲;往他怀里一撞,手却不老实的往他腿根摸去,捉着他的皮带扣,脸贴脸的威胁道:“你说实话,你喜不喜欢我?喜不喜欢?”
沈培楠禁不起逗,怕真的在汽车里被他浪上火来,使劲推着他,皱眉道:“不就是你男人娶不成老婆了,看你高兴的那样儿,就是个当小姨娘的命。”
趁莫青荷抿嘴偷笑,沈培楠一个翻身,一把把他按在座椅上,一手扼住他的下颌,很嫌弃的把他上下扫视一遍:“长得不行,脾气不好,好吃懒做,生活邋遢,还不能生儿子,你说你哪里进得了我们家的门……”
他还没说完,莫青荷身手敏捷,泥鳅似的从他手底滑出来,抬起拳头准备还击,两人在汽车后座闹成一团。他毕竟块头小,折腾了一会就开始喘粗气,一个不留神,被沈培楠用小臂横压住了胸膛,左右逃不出来,只能踢腾着腿求饶。好不容易求着他放了手,莫青荷也放弃了挣扎,放松四肢,把两条腿搁在沈培楠的膝上,眯起眼睛躺着往车窗外看去。
一个秋日的好天气,天空水洗似的湛蓝,高而旷远,煦暖的阳光把瞳孔耀成琥珀的金,汽车里有一点热,全身被烘的汗津津的,他感到酣畅而舒服。
一栋洋房的欧式尖顶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堡垒似的深色砖墙,映着爽晴的天,非常气派。莫青荷翻了个身,坐直了身体往外看,突然发现这竟然还是刚才路过的那座花园,走了这么许久,汽车只行到正中的位置。
洋房有些年头了,墙壁爬满了藤蔓,背阴处看起来十分阴冷,大门口的大理石楼梯上面摆着几只白色花圈,似乎刚有过丧事。
沈培楠也很诧异,摇下车窗仔细看了一会儿,见门口有几名穿黑衣的男子在交谈,便让司机停下汽车,嘱咐莫青荷在车里等候,开了车门上前同主人寒暄。
莫青荷皱起眉头,自从离开北平,组织出于谨慎考虑,没有派新的上线与他接头,沈家的家事又他□乏术,这三天里相当于与时事切断了联系,而刚才沈培楠的脸色,却明显不太好看。
过了大约一刻钟的功夫,车门被拉开了,沈培楠钻进车里,拍了拍驾驶室的靠背让司机继续行驶,回头对莫青荷道:“你知道这是谁家的产业?”
莫青荷紧张起来:“谁?”
“陈家,现在有一句话,‘蒋家天下陈家党,宋家姐妹孔家财’,就是那个陈家。”
莫青荷瞪大了眼睛,这他是知道的,在他执行任务前的短暂培训中,曾经听说过国民党内一个叫做C。C系的神秘派系,前身是浙江革命同志社,十年前他们成立中央组织部党务调查科,负责情报,调查等安全领域,后来更名为特工总部,专门打击中|共和汪派等蒋介石的敌对力量,北伐结束后国民党内部对中|共的大清洗也是由他们指挥,近年来不断发展壮大,堪称共|产党的心腹之患。
而这个派系的领导者,正是陈立夫和陈果夫两兄弟,他们控制组织部十年,势力遍布整个党派。最令人诧异的是,同为国民党情报部门,这一组织却和周汝白等黄埔军人所在的蓝衣社一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莫青荷初次听说这些时,用了很长时间才理清头绪,原来国民党名义上奉行‘党外无党,党内无派’的宗旨,内部派系明争暗斗,但骨干大都不愿承认,因此就显得更加的扑朔迷离。
这些事情沈培楠对他提起过,莫青荷深知其中利害,骇的一把抓住沈培楠的手,问道:“陈立夫死了吗?”
沈培楠哭笑不得,脱下一只白手套往他脑门一抽:“他不住这里,再说他死了我还能好好陪你出来逛吗?驴脑子。”
说罢十根手指交叉,轻轻抵着下巴,沉吟了一会儿,道:“说是误服药物死亡,看那门房的表情,我猜是有人投毒,这倒没什么,奇就奇在死的不是大人物,据我所知也没有担任重要职位,只是一位打算投日的宗亲。”
他透过车窗,回头望了一眼,低声自言自语:“陈家兄弟是老蒋的左膀右臂,他家这个时候出事……兆铭准备和谈,老蒋暂时也不打算宣战,必然不是这两派,那些所谓的民族义士一贯咋咋呼呼,也不是他们的风格。”
沈培楠想着想着,嘴角往上一扬,很惬意的倚回靠背,道:“那帮泥腿子终于等不及,要向老蒋施压了么?这倒好得很。”
莫青荷的心砰砰直跳,他听说西北长征会师在即,东北方面也已经紧锣密鼓的在筹备两党结盟,但这次暗杀活动他一点口风也没有听到。对于严格保密的地下活动,这并不奇怪,然而近在咫尺的暗杀让他没来由的有一丝心慌,同志们在做什么?会波及到与汪精卫渊源极深的沈家吗?或者……会涉及沈培楠吗?
他抱着沈培楠的手臂,斜斜的倚着他,额头贴着他的肩膀,受惊的猫儿似的。沈培楠这次没有打趣他,伸手把他揽进怀里,手指轻轻捏着他的脸颊,笑道:“吓着了?”
莫青荷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神。他偎在沈培楠胸口,听到跟自己一样急促的心跳声,但并不是出于担忧或恐惧。他抬头想寻求一点安慰,却在那双冷峻的眼睛里看到一丝少有的兴奋,像一位隐居太久的名将,为战争的终于来临而跃跃欲试。
神使鬼差的,莫青荷的眼睛里漫上一层水雾,他紧紧攥着沈培楠的手,哽咽道:“沈哥,你别死。”
“晦气,你他娘的才死!”沈培楠骂道,转头看见莫青荷的样子,又心软了,低头吻了吻他的鼻梁,轻声道:“我不死,我要等着跟我家鸟儿一起,看到一个新的中国。”
莫青荷的眼泪哗的流了下来,他不知道为什么哭,也许是因为沈培楠的话,也许是由死亡和秋思引发的多愁善感,他找不到合适的文学化语句来表达此时汹涌的情感,只是把脸埋在沈培楠胸口,抓着他的军服,蹭着揉着,捶着打着,一面宣泄,一面于悲伤深处暗自下定了决心。
他要做一个自私的决定,即便组织下达暗杀令,不论出于何种目的和大义,即便周恩来亲自命令他,他也绝不会碰伤害沈培楠,以及他的家人,即便他们看不起自己。不仅如此,任何人想要伤害他们,都要先从他莫青荷的尸体上踏过去!
他什么都没有,只有眼前的男人,眼前这个要为锦绣河山而战,说要同他一起看到新的中国的人,这个人,这个人的坚毅和变通、粗鲁和温柔,同共产主义一样,都是他的信仰。
沈培楠扳着他的肩膀,掏出一块白手绢给他擦眼泪,笑道:“不哭,不就是死了个人,男孩子胆子这么小怎么行。”
莫青荷转过脸不看他,望着车窗外面不断后移的街景,用袖子狠狠往眼角抹了一把,使劲点了点头,不哭了。
沈培楠却想起另一件事,皱起眉头,对莫青荷道:“小莫,你记得你那位云央师弟的姘头吗,叫陈宗义的。”
莫青荷点头说记得,沈培楠淡淡的嗯了一声,道:“记不记得我说他后台很硬,一直在天津租界和上海港跟日本人做航运生意,还替我购买过军火?”
“他的后台就是蒋陈宋孔中的陈家,他一直说自己是老实本分的商人,只认金条不谈政治,这个年头,不涉及政治的人,有谁敢做这么大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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