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远远走来,我忍不住跑过去就抱住了他,他揉揉我的头,打量了我一番,轻声道:“怎么瘦了?”
“相思成灾。”
他笑着摇摇头,同我一同步出了机场。
不久,小姑因为工作关系不得不回去美国了。临行前,她照旧是关照了我一番,语气温和,想是受了上次的影响,怕我又闹叛逆。
然后,她对任流年说了句我不太明白的话,她说:“你考虑考虑。”
任流年脸色有些沉,只是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他们说得什么我不太明白,显然也没有人打算告诉我。不过那之后,任流年是有些不同了,具体怎么不同我说不上来。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似乎感觉要失去他一般。
于是,我对他说,我会好好读书,会努力去考大学,会做一切他希望我做的事。
任流年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我,他淡淡地笑,可是一点也感觉不出丝毫喜悦。
我真的开始认真对待学习,我不知道我能有多大能耐,但是我不想让任流年失望,不想让他总觉得我是个任性的孩子。
很快,到了填志愿的时候。庄言打电话问我准备读哪所大学?我说上海的。
“不准备回南京吗?”
“我挺喜欢上海的。”
“哼,是喜欢上海,还是喜欢人。”
我也不否认,“你呢?”
“还在想。或者——你没想过出国吗?”
“不想不想,我就喜欢上海。”
“我看你这成绩能考什么大学。”庄言幸灾乐祸地说道。
这个倒是实话,虽然我开始用心起来,但毕竟成绩不是一时间能提高的。所以,我一本两本大专都填了历届分数线最低的学校最低的系,整一个大杂烩什么系都有,行政管理,化学系,金融系等等,唯一整齐的是全都是上海,从211到大专,无一例外。
“志愿填好了?”
“嗯,填好了。”我把志愿递过去给他看。表示我真的很认真要考大学的,根本没有小姑说的什么心思全不在学习上。
任流年低头看了一会儿,眉头却锁得更紧了。我有些不安地看着他,不知道哪里又做错了。
良久,他抬起头,有些严肃地望着我:“小诺,你——没有梦想吗?”
梦想?
“嫁你。”我的脸皮原来已经这么厚了。
他却没有笑,“除了这个呢?”
我一愣,思索着他想要什么样的答案呢。
“你——觉得我填的不好吗?要知道我成绩一般,只能填些分数低一点的,保险呀。不然——你说希望我怎么填,还可以改的。”
“你为什么要读大学?”
大家都希望我读不是吗?我心里想。
“你不希望吗?”
“为什么是我希望?我希望什么对你一点也不重要,你需要知道的是你希望。”任流年从来没有用这么严肃的语气和我说过话,隐隐中还有些怒火。
“怎么不重要?对我而言,很重要。”
任流年眯着眼盯着我,没有了平日里的温和。“别人给你的只是建议。你读不读大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要什么。”
“那我说了,我要你。”只要呆在你身边,什么都好。这样,不可以吗?
“除了我,你一无所有了吗?小诺,你才十八岁,十八岁的你只能想到我吗?除了我,你的生活呢?将来呢?如果我走了,你就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他的语气急切了起来,几乎有些吼了。
“你为什么要走!连你也要抛弃我吗?我已经失去爸爸了……”说着,我低下头,感觉眼里有些湿湿的。
任流年沉默了片刻,再开口语气温和了不少。“你只是害怕失去,所以像抓稻草一样想抓住我,那并不是要我,更不代表只要我就可以了。”
“连你也觉得我对你只是迷恋,只是疯狂吗?”我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也许不是,但是却太偏执了。小诺,人如果只执着于一件事,那很可怕。”他闭上眼又睁开,“十八岁到哪里都只是开始,不要成为别人的附属品。”
我摇头,不愿去思索他话里的意思。“你嫌弃我。”
他叹了口气,喃喃地说道:“在我身边,真的让你变得如此了吗?”
后来几天,任流年和我说话都很简短,也不再和我谈。我几次迎上去,他也只是冷冷淡淡的。于是我的心也一点点更低沉。我想着他的话,想着我犯错了吗?我只是不想失去他,不想再次经历爸爸那样的痛苦,这样也错了吗?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以为十八岁的人生就不懂爱?我很肯定,我爱他,那种深深刻在心里的,绝不是迷恋那么简单。
晚上,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一遍一遍地思索着。
第二天,我很早起床,看着镜子中有些苍白的脸色,拍了拍脸蛋,洗了个冷水澡,用遮瑕膏遮去了黑眼圈,马尾高高扎起,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抖擞。
当我觉得一切妥当了之后,深深吸了口气,微笑着走下了楼。
任流年也已经起床,正在餐桌边吃早饭。
“早啊。”我大声和他打招呼,笑得一脸灿烂。
他看了我一眼,淡淡地说:“早。”
我决定不受他的影响,坐下来大口吃早饭,边吃一副胸有成竹地样子说道:“任流年,我想过了,你说的都对。我想好了,我的梦想,我要考美术学院。”
任流年放下手中的报纸,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
“为什么?”
“我觉得挺感兴趣的,而且这样对以后爸爸的画廊也有些帮助吧。”
“你学过美术吗?”
我摇头,所以才需要大学去读不是吗?
“你知道报考美术学院需要专业特长吗?没有美术基础,根本考不进。”他冷静地泼了我一盆冷水。
我愣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好。如同一个蹩脚的小丑露出了马脚般可笑。
“吃完了?走吧,我送你上学。”看着他突然转身离开的身子,我陡然一闪,拉住了他的手臂。
他转头,看到我一脸的哭腔。
“我可以去经营爸爸的美术馆。”
“怎么经营?”
“我可以学,我一定很努力……”说着,我的泪终于忍不住流了出来,“真的,我有兴趣的,我还可以学画画,只要你不讨厌我——”
我努力想要证明自己,泪却不争气地往下掉。我想好不哭的,我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得那么懦弱,可是终究是忍不住。
终于他转过身。
“我没有讨厌你。”
“你就有,你不要我。”
他皱了皱眉,任由我拉着他的手还在抽泣着,终于是叹了口气,然后伸手替我抹去眼泪,轻轻把我搂在怀里,等到我渐渐平静下来。
“不是的,小诺,别哭了。上学要迟到了,我们先去好不好?”
看到他几日来终于又对我露出了温和的表情,我轻轻点了点头。
还来得及的,一定的,对不对?
到了校门口,他见我还有些低落,柔声说道:“别想太多。我们都在想想。快进去,我去办公室,袁老师找我。”
一定又是为了志愿的事吧,我点了点头乖巧地走了。
晚上,数学老师把我们留到很晚,任流年没有来接我。当我回到家时,却发现他已经在家了。
待我吃了饭,做完功课,发现他居然还在客厅,见我走了出来,将电视机关了。
“功课做完了?坐下来谈谈好吗?”
我微微蹙眉,直觉地不想谈,却还是依言坐在了他的边上。
“小诺,袁老师说以你现在的成绩恐怕考大学比较难。”说到这,他顿了顿,“既然你也没有打算,我有个建议。”
我看了他一眼,有些不安,怯懦地问道:“什么?”
任流年看了我一眼,沉默了片刻,才说道:“去国外怎么样?你可以先读一年语言,用这一年时间好好想,是继续读书还是怎样。”
我陡然站了起来,“你要赶我走?!”
“只是出去读书。”他的表情出奇的平静,平静的不带丝毫感情。
“你不是说过没有人能替我决定吗?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你出去看看外面,开阔一下眼界,也许就豁然开朗了。”
我根本听不进他说的这些,“是小姑吗?小姑让我出去的?”
任流年摇摇头,“我和你小姑提过,她也觉得不错。”
“那就是你不要我……”
“不是的,小诺。离开我,也许你能看得清楚一些。”
说得那么好听,可是这一去,是多少年?如果读书就是四年。四年,什么都可能变的。
“等我看清楚了,一切还一样吗?那个时候,你或许早就忘了我。”
我有什么好的能够让任流年爱上我?不过就是仗着在他身边,耗得起。如果连这个也没有。也许不用四年。
“小诺。”
“你别说了,我不听,也不会去的。”
“你听我说完。”我转身想逃离,他却一把抓住了我,让我直直站在他面前,没有丝毫逃避的余地。他就这样盯着我的双眼,深邃的眸子似乎比平时更多了些什么,却是我看不懂得。“如果你去了,等你回来,那个时候——你还需要我,我会在的。可是现在你留在这,我却不知道怎么对你。”
我愣住了,他是在给我承诺吗?还是要让我离开的借口?
“答应我,至少考虑一下。”
☆、霹雳
可是或许任流年并没有给我多少考虑的余地,他正在了解留学的相关事宜。
而我,开始思考他说的话。这样的我,真的很糟糕吗?我不想离开他,即使是太固执了,就固执这一点,不可以吗?可是他说,我留下来他不知道怎么对我。
这是我的致命伤。
我想着他身边出现的女性。美丽自信的小姑,闪耀娇美的明星,干练靓丽的乔乔。他们都这么能干,这么成功。或许,我真的应该改变一下自己,否则我怎么能配得上他呢?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我逼着自己去迎合他。
于是我对他说好,我去。而他并没有我预想中的开心表情,只是淡淡一笑,揉了下我的头,轻声说道:“为难你了吗?终究是替你决定了。”
“你要记得你说的。”
他顿了半晌,点了点头。
“有想去的地方吗?如果是美国,辛川也能照应你一些。”
我皱皱眉,问道:“你以前在哪读的大学?”
“英国。”
“什么大学?”
“剑桥。”
“好,那我也去英国。”至于剑桥,就算了吧,我可没那本事。
讲好了,便开始着手准备各种手续,任流年带我去办各项事宜,很多事他都亲力亲为。我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
学校的课开始变得不那么重要,那些让我头痛的数学题目可以明目张胆地空着,老师也不会再找我谈话,只要我不影响别人上课,哪怕睡觉都是可以的。同学和我搭话说你要留学了呀,去哪,真好,看我们学得累死累活的。义翰还要为我准备饯别会。
一切都说明着我要离开了,一切都预备着我的离开,那是多么简单的一件事。
而我,真的准备好了吗?
庄言打过好几次电话,他总问我为什么声音听上去不太开心,有什么心事?我没有告诉他我即将留学。
可为什么不说,我不断问自己。像一个躲在壳里的蜗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