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还有更过分的。更过分更过分的——
就像当年为了上位而出卖了原则的自己一样。
我并不是要推翻你对方若绮所有诚挚的爱。只是怕这样一门心思全在方若绮身上的你,有一天被她身上的刺所割伤,就不仅是破皮流血如此简单,恐怕,会痛得你日夜无法安眠,痛得你肝脏俱裂无法承受。
王瑞恩愣愣地看着我,脸上的神情继而全都化为了愤怒。他看了看躺在病床上虚弱无力的席若云,将声音压到最低,一字一顿地对我说:“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你很了解她吗?”
我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
这样话中有话的语句,不知道,王瑞恩是在心里憋了多久,才被迫着说出了口。
——我了解她。我当然了解她。
从我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就是。
那时候只是对她有着浅浅的疑惑,因为在初见她那颇为惊天的演技和她那坚定不移的目光时,就已经有了种感觉,这个女孩子,有着非比寻常的野心——演艺圈里每个人都有野心,只是方若绮的,要更为沉重。
直到后来了解到她和童靖阳古芊菁之间,甚至是古芊菁在学校一直欺压她的事。她一直忍气吞声了一年多,抓住了一丝机会,便想要奋力地绝地反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王瑞恩,你,我真的不想那么残忍地说穿给你听——你就是那个她握在手里的机会。
不管是有意识的,还是无意识的。
她利用你复仇的那一份心理,总归是存在的。否则,那天在明星艺校的医院里,方若绮眼底对你的那份失望,不会出现——不过当时的她大概完全没猜到你在后面的首映礼上安排了那么一出好戏,把古芊菁打得落花流水,把媒体唬得不明所以,把岳行空气得两眼一翻休克当场。
我与方若绮接触的时间并不长,说话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甚至比起王瑞恩和她亲密的关系,我和她,连朋友也算不上。
但我却能毫不犹豫地说出口,我了解这个女孩。
是的,我很肯定。我想,我甚至要比她自己来得更加了解她。
兴许是因为,在她的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单纯的、轻狂的、对那个五光十色的世界充满野心和幻想一心想要往上爬的自己。
但是这些话我并没有说出口也不能说出口。因为王瑞恩受不了,他无法忍受除了自己以外还有别的男人比自己要更加了解方若绮,何况这样的了解甚至会推翻了他心里对方若绮所有的认知,对方若绮所有的信任。这样会令他为方若绮建立起来的世界坍塌,会让他在感情世界从此一蹶不振。
我不愿告诉他,宁可这样隐瞒着,宁可让他这样自欺欺人——明知道是自己所爱的人所为,但为了自己心中的那一份信念与坚持,还是坚定地要守护她到底。
“你说话。黎华,你说话!”王瑞恩忍不住地提高了声调,对我吼。我仍是抱定了沉默地看着他。
我无话可说。
瑞恩,我要说出口的那个方若绮,和你心目中的那个方若绮,差了十万八千里。就像一个每天夜里习惯性抱着美人鱼布偶入睡的孩子,有一天突然醒来,发现自己怀里抱着的不再是一个美丽的美人鱼抱枕,而是一个尖牙利齿的凶残的大白鲨抱枕。
那个我所了解的方若绮,不会是你想要了解的——尽管她原本真正的面目并不是这样的,但是现在,她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
变成了一个,可以把人推下台阶转身就走置人生死于不顾的女人。
方若绮,你骨子里的血液,到底有多凉薄?
“别再说了……”席若云挣扎着起身,我连忙上前把她扶起来,王瑞恩把枕头抄起垫在她的身后,让她坐得舒适一些。
看着席若云那样连动一动手指也万分吃力的模样,王瑞恩还是压下了怒火,神色又重新被凝重和挣扎取代——
在他的心里,即使有一千一万个不愿意相信这是方若绮所为。但事实就摆在眼前,他可以自欺欺人,但却不能改写事实改写历史。
于是——
还是抵不过心里的那一份为了信和爱而衍生出的对于对方的愧疚——
“若云,我有什么可以为你做的?”
王瑞恩沉着声音问。
他觉得自己欠了她的。
他觉得方若绮欠了她的。
现在的他,觉得为了他自己,为了方若绮,扛起一切,似乎成了理所当然。
深知他不可能用自己的嘴去斥责自己所爱的人所有的罪行,他怕伤害了他们之间小心呵护的爱情,所以只能选择了这样的方式,这样他认为最为妥当的方式——
而席若云的抉择。终究让我们逃不过一场腥风血雨。
她所希冀的,从来不是金钱和物质,现在的她早已度过了为钱的时光,她不过是想要自己的妹妹过得好,不要涉足演艺圈那个犹如大染缸一样的地方。
只可惜理想总与现实背道而驰。
当站在门外不知已经多久的方若绮听到王瑞恩把几乎已经尘埃落定非她莫属的女主角转给了席若云后,她像个刚刚从青山里放出来或者是脑门被驴子踹了一脚的精神病患者一样,不顾躺在病床上虚弱得随时都会昏厥过去的席若云,不顾那个被她害成这样的席若云,竭斯底里地为了自己的私欲而嘶吼着——
“不行!这个女人不能做女主角!”
如此鄙愤毫无内疚之意的模样。
仿佛有股血气混杂着怒意在胸口翻涌,奔腾不息咆哮着的情绪像是要冲破胸腔——
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那么多的愤怒。
许是为了那样可悲的席若云,许是为了那样幼稚无知的方若绮。
最后还是没忍住内心愤怒带来的冲动——
抿紧了唇走到方若绮的面前,抬手用力地在她脸上甩下了一耳光。
多想打醒她啊。
多想让她变回她自己原本的模样啊。
她现在这样失去理性的怨毒,最怕的是以后不仅仅是会伤了别人,还会伤了她自己。
打从心底的不希望看见她受伤为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愧疚一辈子的模样。
那响亮的掌掴声在空气里迸发而出。
看着方若绮那张落魄惊愕的脸,心头猛地一震,收回身侧的手掌用力的握紧。
我突然想起——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方若绮哭着冲出了病房。
席若云轻轻地撇过脸去,累得像是要昏厥。
王瑞恩紧锁着眉僵硬地站在原地。
王瑞恩虽然在刚才自己甩下方若绮一耳光时努力地遏止住了要上前制止的冲动——他心里也是明白的,方若绮所做的事,未免太过火——但他对方若绮的那份感情,又容不得自己看她受半分委屈——
情理两难全。
若是不顾所以地护住了情,那么躺在病床上平白无故掉了一个孩子的席若云呢?又有谁对她交代?即便坦率如王瑞恩,在此时,也难以抉择。
王瑞恩看着方若绮冲出门外的身影,缓慢地地朝门口走去,一步一步,像是一个步伐僵硬的机械人,在走出病房前,他微微地侧过脸来,对席若云说:“不管怎么样,她都是我的女朋友,都是我爱以及我信任的人。”他狠狠地捏紧拳头,垂下眼帘——
“若云,我代她对你说对不起。”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
我经过的身后尽是一片狼藉。
我横冲直撞地朝医院的大门狂奔。眼前只有苍茫无尽通往黑暗的路,身旁只有漆白冰冷的墙,那些愤怒的脸和声音都只是一晃而过不做丝毫停留,我看不见别的也听不清别的,甚至有种恍惚的错觉——我自己,究竟干了些什么?
若不是脸上那一片黎华亲手带来炽热的痛楚,我大概真的会怀疑,这只是一个漫长而诡异的梦。
耳边被自己撞到的金属托盘和推车上的药物针筒砸在地面上的声音不断响起,那些护士们怨念的斥骂声不断响起,甚至是……身后那一些不知是属于谁的凌乱的脚步声。
我不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只管一个劲拼命地往前跑去,害怕再在这里做一秒钟的停留,害怕看见席若云那一张虚伪娇柔的脸,害怕看见黎华沉默凌厉的模样,害怕看见王瑞恩皱眉沉痛的表情。
我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们——又或者说,我根本打从心底一点也不想去面对他们。
我弄掉了黎华的孩子,他打我,是应该的。
但是席若云,你呢?你现在一定在暗自窃喜偷笑吧。
你成功了,你完满了。你想要的结果不就是这样吗?全世界都站在你那边,你拿着女主角拿着影后的光辉上演着你天赋的戏码,让所有人都同情你,都可怜你,都疼惜你,让我,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贱货。
这不就正是你想要的么?
你满意了?
你满意了?
跑到医院的大门。
头顶上的天空是积压得厚实的乌云。
终于在一道又一道的闪电划过天际,雷鸣声刺入大地后,应景般地,像是一颗原子弹在陆地上炸开,轰隆一声,大片的土地上空除了巨大升腾的蘑菇云和可怕的巨响,什么也没有——
寂静的一片死土。
倾盆大雨开始毫不留情地冲刷地面。
雨水被狂风吹得倾泻了进来,打在脸上。伸手去摸了摸被水糊湿的眼睛,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无法分辨此时脸上的究竟是水还是泪。
抬头看向那一片无尽的苍穹,大雨像银针一样地扎落地面,哗啦哗啦的声响不断地四起,这整一个城市,都被笼罩在这样一个无情的雨夜里。
我又一次逃离他们失去理智地跑了出来。
现在心里最难过的,不是黎华那浮动于皮肤之上刺痛的一巴掌,也不仅是席若云抢走的女主角之位——是王瑞恩,他是压垮自己神经的最后一根轻丝。
黎华可以沉默地甩我一巴掌。
席若云可以装可怜表演她自己的戏码。
可你,王大哥,你是我现在身边最亲密的人啊。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怎么能。
你不是应该……无时无刻,都站在我的身边,支持我、保护我吗?这不是你自己亲口承诺的吗?
一丝无息的冷笑在我的脸上浮现。
王大哥。
现在,你是要反悔了吗?
反悔了当初说要好好地保护我,不让我受任何伤害。可方才在黎华那一巴掌结结实实地落在我的脸上的时候,你像一尊雕塑般庄严地站在那里,甚至,厌弃失望般地,皱眉轻轻撇过了头。
你是,不愿意看见我吧。
倾进来的雨把身上的衣服打湿了大半,紧紧地裹在肌肤上,透进来一股刺骨冰凉的气息,像是会钻入你的骨血,透过流通的血管,涌入你的心脏,蔓延至你的全身,饕餮一般贪婪你吞噬着你身体里所有的温度,让你的心和身,变得和此时的夜一样凉薄。
突然。
一双手臂交叉换过我的胸前,抱住我的肩膀,把我整个身体向后压。
那股温暖如和煦的味道将我紧紧地包围起来,仿佛要把我整个人都与他融合在一起。
“若绮……”
王瑞恩站在我的身后,抱着我,下巴在我的发顶,轻声呢喃我的名字。
那颗我几乎以为快要停止跳动的心脏像是突然被注入了强心针,全身上下好似有电流淌过,用力地一痉挛,心脏扑通的一声,恢复了平日的跳动。
身体好像在逐渐回温。
我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现在身后的他好像还和从前一样,不论是温暖的气息抑或温柔的语气。
但心里却已经不再像从前那般眷恋着他的怀抱,现在被他抱着,甚至有了淡淡的抵触。
都是因为席若云。
如果没有席若云,一切都还好好的。
她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要打乱自己好不容易安稳幸福下来的生活?!
但抵触归抵触,终究还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