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鸡打断了他的话,面无表情地对我说:“小弟,我有事要跟阿昱谈,你先回去睡觉。”
他在赶我回去吗?这样的感觉很不舒服,包括对我说话的语气,像是把人当成洪水猛兽。
静静回视他,他脸色不动,蓦地觉得自己心有些凉。我难道反应太过?还是因为有个周昱在,我打扰了他跟兄弟之间的交流?
一定是报应,就像我讨厌每次都会出现阻碍我与哥相处的Vincent,总恨不得将他踢得远远,再也看不见了最好,所以现在黑鸡也不愿意我在这里,用这样难看的脸色撵我走。
好,我走。脚步又重又痛,可是我不示弱,抬头挺胸,决不表现出是被黑鸡赶回去睡觉的。
推开还留有我脚印的大门,回到住了两年的地方,找著睡了两年的床躺下,蜷在被窝里,背对著门,维持不动的姿势好久好久,久到黎明的光都透过窗帘了,我仍睁著眼在等。
终於听到房间门开启的声音,闭上眼,我让鼻息深沉,听来就是酣熟入睡的人,不让他发觉我仍醒著。
我不想再看到他那种眼神,就算是邪佞、就算是嚣张、就算是噬血,都比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表情好。
他躺下来,同样钻入被窝里,以胸膛靠著我的背,单手环腰搂著我睡,就像过去两年的每个夜里,以他炽热的呼吸吞吐在颈背之间,痒痒、却舒服。
这种生活即将出现变数了吗?我想起爱河边遇到的李姓兄妹,还有黑鸡跟周壬这对兄弟,然後……很想现在就到自己哥哥身边去,寻求安慰。
可是哥也是别人的,过著他自己的生活,没有我介入的馀地。
我有些後悔,这两年将自己整个灵魂都投注在背後这人身上,没想过其他,以至於现在,在突然惊觉自己并不了解黑鸡全部心思的时候,我无所适从。
我的个性很倔,可是精神力绝对没有外人想像的那麽坚强。
就在周昱来的第二天下午,黑鸡整整装要出门,见我从睡醒到现在都没理会他,只是躲在书房里看书写报告,知道我为了夜里那件事生气。
走过来,从後头搂著,他说:“别闹了,最近成德会发生了些事,我爸搞不定,派阿昱下来,要我……总之,黑道事你别多管。”
我当然不会多管,我也不想跟他说任何话,更不要看他的眼。
“这几天我不在高雄,阿至会留在公司里坐镇,有任何事就连络我或找他。”他继续交代。
不在高雄是要上那儿?出门谈生意还是回成德会?我一时冲动想问,却还是忍住,装成漠不关心。
见我仍旧跟块石头一样,他也没辄,最後只好说:“你乖乖的,一切听我的安排就好。”
这样的语气有些刺耳,乖乖听他的安排就好?我是洋娃娃随他摆弄吗?当场想反讽回去,可是这样似乎显得自己无理取闹,乾脆继续保持沉默。
“亲一下好不好?要好几天不能见面呢……”邪邪地语气跟平常一样,我一个动心转头看了看,他趁机咬了口,嘴唇还被舔了个够。
瞪他,我仍在气头上,不管他做什麽我都生气!
“好好,回来我带太阳饼给你。”哄小孩似的,他问:“要几盒?”
太阳饼就想打发我?黑鸡也太小看人了,真当我是小孩还是情妇,以为施个小恩小惠任何事都会烟消云散?
“就爱闹脾气,晚上我再打电话给你。”他有些无奈,说完正想再占人家一次便宜,外面有人敲门,他立即火大,冲出去开门。
“不是说我马上就要出发了吗?你还来敲门做什麽?”怒气冲冲,他骂门外的人。
“何必发那麽大脾气?我不过是过来告诉你说爸打电话来催了。小华在里面吧?我跟他道个别。”轻浮的说著话,是周昱。
“不准踏入这间屋子!”黑鸡冷著声拒绝:“擅进的话,我剁了你的脚,再把你丢到高雄港去!”
周昱不再说话,我突然意会到,自从他来了之後,黑鸡这两年来刻意掩饰的黑暗面居然瞬间苏醒了,刚刚那几句话,明明就一个黑道大哥的口吻用词嘛!
那麽,昨晚让我心寒的眼神也是吗?
听到黑鸡出去并且关上门的声音,我因为心绪混乱,危及目前的思考能力,以至於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我读不下一行字,写不出任何报告,屁股都坐麻了,站起身来伸伸懒腰打打哈欠,往书房那扇玻璃窗外望去。
不知道假日的户外风景会是什麽样子?
突然一凛,为什麽我会这麽问自己?我这两年来过的是什麽日子?衣食无缺,课业都维持一定的成绩,情人伴在身边百依百顺,可是现在我却觉得少了什麽。
是什麽?
既然不知道,行动派的我立刻抄起背包,套上耐跑耐跳的运动鞋,风一般出门,搭电梯下楼。这栋大楼的保安业务也由黑鸡的公司负责,值班的警卫全都是黑鸡的属下,见我突然单独出门,警卫小杨还紧张地追出来问我要上哪儿。
“没,我要上书局逛逛。”轻描淡写地答。
“华少爷,老板交代这一阵子不可让你单独出门,我先联络至哥,让他安排人陪你吧。”小杨客气地回答。
“我都二十岁了,怎麽不许我单独出门?”我气到脸都绿,黑鸡什麽时候下了这道命令的?这会我的地位不就比一般小弟还不如了?
“老板没解释,华少爷,我照命令行事,你别让我难做人。”小杨苦著脸说。
我心一软,整个火气立时消掉,可是又不想这样简单束手就缚,遂了黑鸡的意,就说:“好,你就连络阿至哥吧,我等。”
小杨舒了一口气,跑回警卫室拨电话。
会乖乖听话等人我就不是石华了,趁他进入警卫室後,我慢慢挪著脚步,假装欣赏大楼前的装饰性大株盆景,然後,然後──拔腿跑!
用力跑、努力跑,还故意不挑笔直的大路,有弯就转,免得功亏一篑,被小杨或阿至哥给逮回去。跑著跑著,心情突然轻松起来,教练说没有人在运动时是愁眉苦脸的,这句话果然没错,我跑一阵累了,蹲在路边大笑起来。
对了,先看看如今人在哪里,抬头看,嗄,飞栏屋檐,宏伟大门,中正文化中心?这……我还以为跑了很远很远呢,居然还只在我住家的附近区域。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我想是阿至哥打来的,不接,我关机。
也罢,跑累了,找个地方坐坐也好;文化中心我没进去过,却也知道里面除了有宽阔的户外场地可供民众游憩外,里面还有展览馆跟专供举办大型晚会活动的大厅堂,我们班上的同学举办什麽活动时,也常常选这里为集合的地点。
难怪我没来过,自从一年级的情人谷迎新烤肉後,我没再参加过班上或社团举办的任何活动,即使小强骂我不太合群,我也充耳不闻。
慢慢走进去,阳光充足的夏日午後,草皮上坐满了人,很多父母亲带著小孩来散步嬉戏,年轻人三五成群,听MP3玩手机,笑笑闹闹跑来跑去。我一个人也找了块草皮坐下,突然觉得很寂寞。
当此之时,很想找个人在身边说些什麽,发泄发泄情绪也好,可是四周的人我都不认识,拿出手机想拨号,突然想起手机里只存了四组电话号码。
家里的、哥的、黑鸡的、还有小强。
这就是两年来,我乏善可陈的交友状况?回想每次放大假前,班上的同学都会兴奋的讨论,说要上哪儿玩,就算是周休二日,他们也会安排附近的地点烤肉啊赏景什麽的,刚开始都会邀我,被拒绝几次後就没人多嘴问我了。
我把念书剩馀的时间都给了黑鸡,放假都跟他窝在家里,偶尔他会带我出去吃大餐,顺便开车兜兜风,所以能怪谁?我主动拒绝同学,现在只好饱嚐无人可陪伴笑闹的困境。
好寂寞,寂寞到心痛。
天黑後,慢慢走回家,路上我将手机重新开启,铃声立即响起。
“小弟,你!你跑哪去了?”黑鸡怒急攻心地咆哮著:“手机明明带著,为什麽要关掉?”
“我……我去文化中心晃了晃。”我回答:“现在已经到家了。”
“南部目前不平静。”他像是威胁我似的:“小弟,我不准你再一个人出门。”
噢了一声,我立刻切掉电话。
步履蹒跚,回到与他同居的公寓里,再次走进书房,从玻璃窗往外看,掺错著暗蓝色的天空下灯光一盏盏亮起,我有种重新被囚禁於高塔的错觉。
痛定思痛两天,我决定要重新安排自己的生活方式。作息当然要维持正常,可是,我要更加用心经营与同学之间的互动。
到教室先找小强,问他:“喂,我听说这礼拜六有一个迎新的小型舞会,而且由你负责,对不对?算我一份。”
小强很明显抖了一下,用怀疑到不能再怀疑的语气问:“你要参加?你想跳舞?”
“不是,我不会跳舞,我只想当工作人员。”我气势磅礴地说:“你不是抱怨人手不足?我免费让你使用,把我操到死算了!”
“等一下,我先翻翻刚才买的苹果日报……咦,没有猪公生小猪的新闻啊,各地也都天气晴朗,没听说哪儿下了冰雹……怪哉,难道我在作梦?”他认真地翻报纸,一面自言自语。
气坏了,我直接掐脖子让他知道眼前的不是一场梦。
小强终於清醒了,泪眼朦胧地握著我的手说:“小华,你终於开窍了,不,我怎麽舍得操你呢?到时你只要站在入口处招揽客人就行,我敢打包票,只要有你这块活招牌,外系的女生都会前仆後继来参加……”
被他如此重视,我反倒不好意思,嘿嘿笑著说:“你太抬举我了,还是让我做粗活吧,我可以帮忙布置场地作杂工。”
淡雅的香风扑至,一定是李孟涓,她身上总是有这种香味,舒服的很。
她应该是听到了我跟小强的对话,走过来微笑著说:“我是迎新舞会的总召集人,嗯,因为活动决定的匆促,人手的确不太够用……那、小华,星期六早上你过来布置场地吧。”
我点头说没问题。
离上课还有段时间,所以李孟涓继续跟我聊:“小华,今天早上我哥哥还特地交代要问候你跟石瑞大哥,他说那天你们走得太匆忙,都没留下连络电话,真可惜……”
我就知道那个李冬瓜对哥心思不正,这会儿想从我这里套出哥的电话。
想了想,我说:“李孟涓,不瞒你说,我哥长那个样,常常没事就招惹一堆苍蝇,所以他从不把电话随便给人的,如果有机会,请冬瓜、不是,请孟冬大哥直接当面跟他要吧。”
李孟涓似乎也常常遇上类似的情形,满脸的同情:“我了解,石瑞大哥长相清俊,连我哥也……”
小强在旁边愈听愈不对劲,插嘴问:“你们说谁?你们两个出去约会了,小华还带著哥哥当电灯泡?”
我敲他头:“胡说八道,捕风捉影没人比你行。上星期五我不是说要跟哥哥约会吗?那晩李孟涓也带著自己的哥哥,跟我在爱河边遇上而已。”
小强一副了解了的样子:“这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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