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姑手记- 第90节

紫萱虚弱极了，我赶紧搀扶她去休息。唐雪见和龙葵忙前忙后地照顾她，又是给她喂粥，又是帮她擦脸。　
安顿好了紫萱，我却又有点放不下心景天。于是悄悄来到了灵堂外，从门缝里往里看。　

景天跪在蒲团上，怀里紧紧抱着卿儿的牌位，肩膀一个劲抽动，但他紧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周围都很安静，他是不想吵到大家吧，毕竟每一个人都很悲痛了。　

景天……　
这次神界对于这个孩子的磨练，真的是让人觉得近乎残忍——已经失去最爱的人了，还背负着这么沉重的枷锁去和一个实力相差悬殊的人去赌，赌注还是青儿。这种压力，真的太重太重了。　

我靠着墙边坐了下来，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　
我不知道明天的赌局会怎么样，但我已经做好了牺牲青儿的准备。　
不是我对景天没有信心，而是客观来说，景天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赢了邪剑仙的，毕竟实力差距摆在这儿的。　
——但是，我期待奇迹的发生。　

有一点我其实还是想不通，景天说他“救了天帝”，这是怎么一回事？今天白天在蜀山，他到底跟邪剑仙堵了什么？难道赌注不止一个？所以他才说虽然输了，但是救了天帝？　

说实话，我在听到他这句话的时候，又吃惊，但又似乎觉得，一切在情理之中。不管是巧合也好，还是一种“注定”——或者我该说，是安排好的环节，“天帝”之所以能被景天“救”，我想也许并不那么单纯。　

那么也就是说，也许明天确实会发生“奇迹”——但青儿的命，毕竟跟天帝是无法比的。　
现在我能做的，也就是静静等待明天的到来，等待赌局的结果。　

第二天一早，景天就出发上蜀山了。我还记着他临行前虔诚地跪在卿儿的牌位前说的那番话——“白豆腐，今天的赌注是青儿，如果你在天有灵，你一定要帮我。”　

他出门的时候，看到了站在门边的我。　
“圣姑婆婆，我去了。”他低声说着，然后冲我微微点了点头。　

我知道因为青儿的缘故，他在对我表达歉意。我很想安慰他，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孩子，去吧，路上小心。”　

我注视着景天的背影直到他消失不见，叹了口气，转身准备进屋，却发现紫萱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站在门口，出神地望着景天消失的方向。　
她虽然一脸憔悴，但看得出来，精神比之前好了不少。　

“这大早上的，你怎么不休息着，起来做什么？”　
“我要去一趟蜀山。”紫萱收回了目光，看着我，“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没告诉我事情的真相？”　

我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真相……她，她指哪件事？　

我定了定神，问道：“什么真相？”　
“为什么要隐瞒长卿没有死这件事？”　

我长舒一口气。原来她是指这个，我还以为……　
“是白矖授意我这么做的，他们有他们的安排，我自然也不好猜测他们的想法。”　
——等等，紫萱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是么，是他啊。”紫萱喃喃自语，然后径直往前走。　
“你……你要去蜀山，打算告诉景天这件事吗？”我上前一步，走到她跟前。　

紫萱有些木然地看着我，突然神色变得有些激动，张了张嘴，但终究没有爆发出来，只是苦笑着问我：“你说——圣姑，你说，长卿为什么要化作那只蝴蝶，来告诉我他没有死，还要我去鼓励景天？”　

——她这番话的信息量太大，我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应答，愣在那里。　
她摇了摇头，绕过我，往蜀山的方向慢慢走去。　

卿儿化作蝴蝶？不仅告诉紫萱他没死，还要紫萱去鼓励景天？　
这……且不说卿儿跟紫萱什么时候在景天的问题上能做到如此“互动”，单是从卿儿一直以来避讳紫萱自己对景天的态度来看，这简直就是一件很匪夷所思的事——再说了，即便要鼓励景天，很难想象卿儿不来找我，反而去找紫萱。　
——或者说，这不是卿儿自己的意思，而是……　

这也是白矖，或者是神界的授意吗？或者根本就是，他们假借了卿儿的身份，来“告诉”紫萱这件事。　

——那枚海螺！　
我记得好像景天后来把它放在了……　
我赶紧进屋，那只储存了卿儿留给景天信息的海螺，任凭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了。　

蝴蝶，紫萱，海螺。　
看来在我不知道的另一面，也发生了很多事呢。　

我守着青儿，我很迷茫。　
我只能静观其变，以不变应万变。　

不知道什么时候，听到院子里一阵嘈杂，我才知道景天回来了。　
看看身边熟睡着的青儿，我总算长舒了一口气。　
景天应该是赢了。　

可是当我出去想表达祝贺，只看到景天的脸色很阴沉。他从我身边走过，脸上半点喜悦之情也没有。　
他径直走向厨房。　

“他怎么了？”等紫萱回来，我拉住了她问。　
“何必平死了。”　
“何……何必平？”　
“景天的好兄弟，他们一起长大的，必平假装投靠了邪剑仙，在今天的赌局中……帮了景天，被邪剑仙推下了山崖。”　

原来……　
青儿的命，是何必平用命换的。　

——我突然想起白矖的话，徐长卿的“死”，对景天来说只是一个开始。　
这次是景天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那么……那么接下来……　

“你……你告诉他长卿没死了么？”　
紫萱摇摇头：“还没，没到可以说的时机。”　

不一会儿，就听见院子里很多人说话的声音，唐雪见跑进来说，景天说要请全城的人来吃饭。　
我探头往门外望去，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高兴的神采，但一联想到景天回来时候那种落寞悲伤和——　
他的脸上，最清晰的那一种神情，是绝望！　

饭菜端上来之后，一群人蜂拥而入。大家有说有笑，争抢着吃起来。　
紫萱站在角落里，静静地注视着这群人。　
我抱着青儿站在紫萱身边。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特别紧张。　

景天端着一大锅汤走了进来，神色凝重。　
龙葵不知道从哪里走出来，接过景天盛的汤，刚打算喝下去，景天一下子将碗打翻在地上。　
碗摔碎了，汤汁泼在地上，发出“嘶嘶”的声音。　
一大群人死盯着地上的汤汁，乱作一团：“有毒！有毒！”　

茂茂慢慢走到景天跟前，问：“为什么啊，老大？”　
“茂茂”，景天一脸平静，“你以后不要再叫我老大了，我不配，我没用。”　
“……怎么会呢？你今天不是赢了邪剑仙的吗？”　

唉，是因为虽然赢了，但是好兄弟因此丧命的缘故吧。　

“我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要不是必平在暗中帮我，我根本就赢不了他！明天，”景天说着，缓缓转向骚动的人群，“明天我们大家都会完蛋，因为我跟他的赌注，是我们所有人的性命！”　

这番话无疑是晴天霹雳，许多人将手中的食物扔向桌子，开始指责谩骂景天。　
景天的情绪有些失控：“我不是救世主……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为什么要选择我啊！为什么所有的一切都要我一个人来承担啊！我是谁啊，我只不过是永安当的一个小伙计而已啊！你们知不知道我的对手有多强，连天帝都拿他没有办法，我又能怎么办啊！明天我一定会输的，与其让你们的性命都交到他的手上，那还不如……”　

我跟紫萱对望了一眼，她对这一切，似乎一点也不吃惊。　

“我真的没有办法，我对不起大家我没有办法呀！”　
“老大，你有办法的，你一定有办法，你一定有办法的。”茂茂还在努力劝着他。　
“你闭嘴！”景天说着，顺势将茂茂往桌上一推，茂茂有些趔趄地往前一冲。　

“你们不要相信我！你们都不要相信我！我赢不了邪剑仙的！我赢不了邪剑仙的！！”　
门口的蜀山弟子也拦不住，景天挣脱着跑了出去。龙葵，唐雪见立刻跑着追了出去，茂茂一瘸一拐地也跟着出去。　

屋子里剩下的人面面相觑，有的唉声叹气，有的则干脆大声哭了起来。　
我示意了一下紫萱，紫萱点点头，沉着地说：“各位，一直以来，景天都在尽自己所有的能力来保护我们大家。为什么大家要对他如此的苛刻？长卿……长卿走了，何必平也走了，他们为了大家都可以牺牲自己的生命，可是你们呢？渝州城很多的人都已经死了，你们这些活下来的人，难道还只会抱怨景天吗？”　

人群中鸦雀无声，赵文昌结结巴巴低声说：“紫……紫萱姑娘，我们……我们这不是也是心里着急么！也不知道能做什么，景天他……我们倒不是怪景天，而是……”　
紫萱冷笑了一声：“赵文昌，如果现在跟你说，只要你死，全城的人都有的救，你会怎么做？”　
“……这……”赵文昌往后退了一步，尴尬地半天说出不一句话。　
“哼……”紫萱轻叹一声，慢慢往外走，边走边说，“如果事情真的这么简单，也就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了。”　

见到紫萱离开，赵文昌偷偷松了口气，顺便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我摇摇头，跟着紫萱离开了房间。　

紫萱并没有走出永安当，而是径直走向灵堂。　
她坐在蒲团上一言不发。　
怀中的青儿哼了两声，我轻轻拍了拍。　

“孩子……孩子让我抱抱吧。”　
难得紫萱这样说，我将青儿递到她手中。　

“圣姑，”她轻轻摇着怀中的孩子，缓缓说，“最近我想了很多。我突然发现，很多事情，我都想不明白——当然你不一定会明白我要表达的意思——三生三世，只有这一世，事情最多，也最不顺。我甚至怀念起前两世……”　
“紫萱，别再说了。”　
“不，你听我说完。对于长卿，我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别的想法了。这一次，他虽然是假死，但是，我是真的放下了。我忽然觉得，我跟长卿之间，似乎隔了太多的东西，我不管再怎么样努力，似乎都无法真的接近长卿的心。这是前两世不曾有过的。长卿跟留芳，还有业平都不同，他看起来似乎最随和，但其实最倔强。特别在面对感情的问题上，丝毫没给过我机会。刚才景天爆发出来说的那些话，我其实是突然有点感同身受的。就是一种……一种无奈，一种明知道不可能但一直死撑着，结果发现，其实一直都在骗自己。”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越说越低：“经历了这么多，我才意识到，长卿，除了样貌之外，其实，一点也不像留芳和业平……”　

其实我知道，这种时刻不应该笑，但我突然就涌上来一阵控制不住的笑意。　
我赶紧转身，踱到窗口，清咳了两声。　

“你想笑就笑吧，”紫萱有点委屈又有点赌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这下满意了吧，我是完全想通了，我放手了。我知道这一两百年我干了多么傻的一件事，我……我一直都没听你的话，我现在后悔了，行了吧！”　
这家伙……又误会我的笑了。我哪儿是笑话你呢，我那是……　

我转过身刚想说什么，突然，听到外面嚎啕大哭的声音。我跟紫萱相视一愣，赶紧跑到门口。　
只见景天横抱着茂茂，步履沉重地往里走。　

怎……怎么了？　
我的心突然提到嗓子眼。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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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隔好几个月，终于更新了。　
很抱歉让大家等了这么久。可能真的因为卿儿假死没出场，所以想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