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冯尚香满意的合上记事簿,回头不经意的问旁边走神的孙南威:“你还有问题吗?”意思是没问题就结束了。
孙南威是另一个合伙人,他的学历比冯尚香高,乔治亚的JD,拿着纽约州的律师执照,回国又考了国内的律师证,背景没有,全是凭着自己的本事做出来的。今年三十岁,与草草同龄。这时候他们还不知道彼此有另外的渊源。
面试安排里本来没有孙南威,但是草草进来的时候在大门口被孙看见了,小个子脚尖一颠,屁颠屁颠的拎包进来,把本来要来面试的老鲁挤走了。老鲁忙,也知道孙南威爱美之心暴露到不加遮掩的地步,笑呵呵的拍拍小伙子肩膀,自己回办公室了。
坐在这里,孙南威当然不会盯着草草看。不着痕迹的观察了一会儿,他就得了结论,草草是那种放在家里放心,养在外面担心,宜家宜室的传统女性,连长相都很传统。孙南威自己给自己打赌,今年年终的Annual Dinner上,草草肯定是那种穿旗袍的女人。
神游了一会儿,正好冯尚香问他,赶紧装模做样的扫了一眼简历,突然啊了一声:“啊?你比尚香还大?”
两个女人的梁子就此结下,还差点断了草草的前程!
第三天接到孙南威的offer,草草比较意外。见到他时,孙南威也直言不讳的说:“其实你的年龄是不太合适,但是我也很抱歉,不该那么讲。你的履历和个性还是非常适合做助理的。”
后来草草才知道,孙南威说了那句话以后,冯尚香立即恨了起来,草草前脚走,冯尚香后脚就要拒。孙南威知道不是冯有多喜欢他,而是小心眼被触动了。这种事不是一次两次了,来了七八个面试的,都因为年轻未婚被她pass,现在结婚的也pass,所里还做事不做事?
总得来说,孙南威还是很公平的。虽然神游万里,但是草草的表现他心里也有数,最重要的是草草是个大美女,一个离过婚的大美女,自己可以一边欣赏,一边向女友保证绝对对离婚的女人没兴趣!
冯尚香是美女,但是看久了也审美疲劳。更何况她那种小孩子脾气也该杀杀了。
所以,孙南威毫不犹豫的给了草草offer。
这些故事,都是草草来了以后助理小王告诉她的。
小王是北外的高材生,政法的双学士,法律事业的狂热粉丝,最大的梦想是成为最高法院的大法官,或者嫁给大法官他儿子孙子都行。目前是所里唯一的行政总监(自封)、翻译、临时前台(前台不在时)及不管部长(别人不管的她都管),还有就是新闻部长。草草在所里是业务助理,每个大合伙人都有自己的业务助理。但是冯尚香的业务助理被她虐跑了,孙南威的业务助理回家生孩子了,草草来了正好补缺,这也是孙南威敢发offer且不算越权的原因所在。对草草而言,唯一亏的地方是干两个人的活拿一个人的钱。但是所里说会尽快再为冯律找一名助理,一切都是临时。
回忆到此为止,草草觉得唯一的教训就是人不可以太聪明。放在现在,她想还是装傻好了。老板对冯尚香是又爱又恨,自己最好不要掺和。
“那样啊!那——您就做好了。”草草顺杆爬,敷衍着说。
孙南威眼睛一亮:“啊呀,草!我就知道你善解人意。那,你去超市帮我买点白菜萝卜猪肉牛肉,然后我给你我家的钥匙,你去帮我收拾好东西,就搞到我只需要扔到锅里煮熟,炸熟,炒熟,别的什么都不用做的程度就好了!”
啊?“那,那我的工作呢?”
“工作?这就是你的工作。今天下午不用上班了。这些东西明天再弄吧。嗯——这是信用卡,去家乐福。”
草草无奈的接过来,屁也不敢放的去买菜。刚走到门口,就听里面有人扯着嗓子:“要特价的啊——”
就算污染严重,天晴和天阴还是能分辨出来的。第二天,小老板吹着口哨进来的时候,草草看了眼旁边的落地玻璃窗,光滑的玻璃反射出一张模糊的人脸,可以看见它的嘴角微微的咧了一下。
“草啊,谢谢你啦!”孙南威拍拍草草的桌子,“对了,那个注册公司的事情要抓紧,客户催得急。”
草草应了,心里叹了口气,幸亏自己有先见之明,昨晚加班把公司章程赶了出来。老板是什么?老板是最善忘的人了,除非你让他痛了,比如亏本出钱什么的。否则,他才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嗯,孙律,我先约一下,看看什么时间注册名称。”
“啊!草草你真能干。尽快哈,尽快。”孙南威扭着葱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刚走两步又折了回来,这次神秘的趴在草草的桌子上,说道:“草啊,小雯叔叔的一个老部下是个男的,你要不要见见?”
一只乌鸦从落地镜上方飞过,草草想:“老板介绍对象,要不要去看呢?”
约定的时间是周五下午七点。那人据说是某企业老总,时间非常紧张,能“抽出时间”见面已经很不容易了。所以,像草草这样的小人物,还是听人家的意见为好。
从朝阳门地铁出来的时候,草草还想着掉头回家。今天开会,没时间回办公室换鞋。五寸的白色La Sounder高跟鞋漂亮是漂亮,可是纤细的鞋跟几乎能把地面戳个小洞。一歪一歪的敲在人行道的砖格上,只有前脚掌不足三平方厘米的地方承受全身的重量。草草除了担心自己脚掌会不会长茧子,还不时的扭头看看有没有把行道砖敲烂。
几百米的路,看起来那么那么的遥不可及!
好不容易来到十字路口,过了这个路口就是目的地了。草草伸手理了理垂下来的碎头发。两个小时前刚下过阵雨,路边浅浅的是一大片黑水。
“哗!”一辆银灰色奥迪疾驰转弯,溅起半人高的脏水,草草躲闪不及,全溅到白色的小西服裙上。怒火还没起,脚下一歪,“哎哟!”——鞋跟卡进下水道的铁栅栏里!
轰,草草觉得脸上像烧了似的,身上也火烧火燎的。动动腿,卡的结结实实,脚丫子都出来了,鞋还在那里。周围好像有人在笑,草草一慌神,也顾不得地上的脏水,干脆蹲下,使劲拔那破鞋。一边拔,一边在心里骂:死小孙,介绍狗屁对象啊!有你这么当老板的么!
“没事吧?”那辆肇事奥迪倒了过来,自动车窗慢慢滑下,一个男子的声音飘过来。
草草涨的脸红脖子粗,耳朵眼似乎变成了烟囱,一股股的向外冒青烟。
不会自己看吗?
套装的裙子在膝盖靠上的位置,草草很别扭的蹲着,两腿紧紧的闭拢在一起,免得在马路边走路春光。但是,这样一来,草草就不能看见那人的长相,而那人似乎也没什么诚意,根本没有下车,也没从窗户探探头。问了一句见草草没有答复,就不耐烦的说:“没事我先走了?”
草草眼泪都快出来了。除了那辆车,周围有些附近盖楼的民工闲人也围拢过来,指指点点的嬉笑。
“没事!”一着急,面皮薄的草草只想先把那人打发走。那人倒也不客气,一听这话,发动机呜的一声,就开的没影儿了。
地面上的污水荡漾着拍打着马路牙子,不断的有更多的污水涌进水井。终于,咬牙一拔,嘎哒一声,鞋跟拔了出来,但是鞋底镶着的那块小皮子已经掉进污水井里。
草草晃了晃身子,勉强稳住,看着手里已经变成黑白花的皮鞋哭笑不得。套在脚上,一只高,一只低,幸好也不太明显。歪歪扭扭的向丰联广场走去。
丰联广场的星巴克咖啡厅临街而立,落地大窗户透出里面橘红色的灯光。时间已经是傍晚,北京的夏日傍晚透着闷气,地面白花花的似乎还保留着正午时的阳光,连橱窗里的模特都显得无精打采。
走进咖啡厅,草草环顾四周。屋子里没什么人,冷气开的嗖嗖的,几个服务员在吧台里低头小声的说笑。看了草草一眼,又像没事人似的低下头去。在西北角有个西装革履的男子,三十六七的样子,肩宽背厚,正一本正经的拿着一本瑞丽,一边翻页一边皱眉头。草草仔细看了一眼那本杂志,果然是约好的那一期。
他的神情好像让草草想起去世的爷爷,仿佛他一开口就是一顿训斥。
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西服裙上点点污迹。草草心想:反正也不指望什么,见过这一面,给小孙交差就好了。脖子一挺,脑袋一扬,想像着白天鹅的姿态,扭着脏衣服就摆过去了。
“沈先生?”草草脑袋没动,耷拉着眼皮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名男子,小心肝里一颤一颤的,脚尖慢慢的向后摆,随时准备逃跑。
沈备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那件比较污浊的西服裙。他想起上午公司面试的那几个人里,有一个女孩子也是白衣服。如果她敢穿成这样,绝对不可能有见到他的机会。
但是,相亲面前人人平等。更何况他的目的不仅仅是相亲,他有求于人。
所以,他勉为其难的看了第二眼。
邓草草是那种娃娃脸的人,小小的脸上下颌尖尖的,但是30岁的人了,略微有些丰满,尖尖的下颌有些多余的肉,看起来圆圆润润的。如果她低着头,别人从侧面看会看到微微的一道双下颌线。和70年代的一个女明星冯宝宝挺像的,只是没那么明显而已。
孙南威和同学聊天的时候曾经感叹过:“其实女人有个双下颌挺性感的。”就是在草草去了他的律所后发出的感慨。
沈备看见的就是邓草草的下颌,橘黄色的灯光下,白皙细腻的肌肤泛着珍珠一般的光泽。他心里一动,第一关草草已经过了。
“不错,邓小姐?”沈备站起来,习惯性的握手。
草草一皱眉,觉得声音有些耳熟。不过她是个音盲,不仅唱歌走调,听声音也不大灵光。所以,知道自己不可能辨认出来,干脆也不去辨认了。
“是的。”草草扯出一个职业性的微笑。她的梦想是做一个冯尚香那样的威风八面大律师,不管什么人都匍匐在她面前向她讨教解决问题的办法。但是实际上,她笑起来总像前台接待,不管什么人都能对她吆五喝六。
沈备是个很严肃的人,但是并不意味着他不识抬举。尽管今天公司的刚刚丢了一个大标,而且来的路上又堵车,还差点迟到,面对草草“略带谄媚”(草草自己的评价)的笑容,还是矜持的回了一个微笑:“幸会,请坐!”
沈备腰杆笔直,本就宽阔的双肩完全打开,西服穿在他的身上非常的妥帖。草草下意识的想,他肯定穿不了日韩系的西服。
双腿并拢,微微斜着贴在沙发下缘放好。完美的坐姿,更衬出西服裙上不完美而且醒目的泥点。草草努力让自己视而不见。
“邓小姐要点什么?”沈备很绅士的问。服务员已经立在旁边。
“苏打水,谢谢!”草草正在减肥,三十岁了,努努力还能抓着青春尾巴转两圈。
其实草草很委屈,她不过是离婚而已,人还是“娇美如花”(小雯语)的,却已经非常非常的没有市场。有时候,草草就想,早知如此,还不如不结婚同居算了,至少简历是清白的。小雯经常问她,为什么不去做大款的情妇?这样事情就简单多了!
小雯就是孙南威的女朋友,也是她成就了草草和孙南威之间的渊源。因为她就是草草当年的大学同学,只不过疏于